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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谢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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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入罗帏,月露冷宵光。
闻说令熙病了,长公主带着谢芙,还有兰妤一早都来探望。只见令熙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双颊浮着绯红,唇色发白浅淡,眼中也没了神彩。
医官说是染上风寒,喝几副药,注意防寒便无碍。
长公主坐在令熙床边,慈爱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微发烫,略有薄汗,“好好的一个人,怎的就被风吹倒了。”
说罢,亲手拧了张帕子,给令熙擦脸,边擦边道,“阿荔快快好起来,不是说还要送送我们,这样子如何能送?”
令熙脑子里昏昏涨涨的,嗅着长公主身上沾染的沉水香,恍惚间觉得是母亲在,却也知道不是,喃道,“姑姑,我过几日便好了。”
长公主给令熙擦完脸,又给她掖了掖被角。几个侄儿侄女中,她最疼爱令熙,皆因令熙是她看着出生的,且那时静姝生她身子大亏,终日卧床,长公主便把令熙抱到自己房中照顾了两个月,看她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是以待令熙多有不同。
如今令熙长大,正是议亲的年纪,长公主便想与其让令熙嫁到不知根知底的别家去,不如嫁到自己家来,自己儿子谢靖也算是一表人才,而自己这个婆母又是亲姑姑,亲上加亲再好不过。这想法她前两日与璩阳王提了提,璩阳王也不反对。
只是长公主几次问令熙的意思,令熙总是含糊,长公主便想着毕竟令熙与谢靖相处不多,两人应是生疏,不如就借璩阳王这次秋巡让两个孩子多处处,待熟悉些再正式定下亲事。
令熙的病来得快走得也快,只人仍是消沉。
璩阳王秋巡的日子就定在十月初三。除随行官员侍卫、俞州牧一行、长公主一行外,璩阳王还允自己的两个女儿和幼子随行,若是以往,令熙接到消息定是雀跃不已,眼下,却实在没心思。只是要送姑母表姐回茉阳的话是她自己说的,只好让录烟几个收整行装。
秋巡临行前,长公主要走一趟殷阳城的谢宅,几个小辈自然是要陪同。一行女眷带着侍卫奴仆浩浩荡荡的进到永安坊谢宅。
这谢宅正是当年驸马谢冲为了迎娶长公主特意置下的宅院,深四进,粉墙黛瓦飞檐翘角,亭台楼阁皆是请了巧匠设计修筑,虽不如璩阳王宫的宏伟阔拓,却也另有一种秀致精巧。
留守的仆从知道主人要来,早已将庭院洒扫一新,备好游观饮茶休憩之所。
秋阳和煦,冷热宜人。
长公主领着几个小辈慢走慢逛,回忆往昔,一个上午很快过去,用过午食后,长公主还需着人打理一些旧物带回茉阳,打发几个小的各去备好的休憩之所小憩,约好等日头偏西再回王宫。
在陌生的地方,令熙毫无困意,勉强寐了一会儿就起了,录烟和秋沉在外间榻上倒是睡得沉,令熙便没有惊动她们,自己出了房门随意走走转转打发时间。
日头虽不晒,她尽捡遮阳蔽日的阴处走,最后居然在一片檐角下与赵雪宸不期而遇,还以为自己并不曾醒而是在梦中。
直到赵雪宸一把牵住她的手,将她拽入一间空置的房间,他掌心的灼热倒要比秋日热烫几分。
令熙甩手欲要挣脱,赵雪宸怕拧到她连忙松手。
“阿荔。”
“你生我的气了。”
赵雪宸柔柔的叹了口气,一双温润的眼睛里满是歉疚,“是我不好。”
令熙被他这么看着,那连日来横宕在心里的难受便更甚,鼻头一酸,眸子也染上一层雾气,想问他的话太多,终是化作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翻墙进来的。”
令熙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赵相府也是在永安坊,跟谢宅相邻。
赵雪宸道,“你不肯见我,也不回信,我只好出此下策。”
“信?”令熙全然不知。
“我让谷雨给你递了信。”那日他被元羲拦回去后,便写了信让谷雨递进王宫给令熙,约令熙在如意书斋见面,他要解释自己的失约。
但令熙没有赴约,他在如意书斋空等一日,回去后又接连写了两封信给令熙解释,但都没有回音,心里十分着急。甚至他还去找了元羲,想让元羲安排自己见令熙一面,但元羲没有答应。是以当他得知今日令熙随长公主到了谢宅,他便顾不得许多,趁午间护卫换值翻墙进来。
令熙别开脸去,“你还写信给我做什么?我已经知道你父母亲不肯来王宫提亲,你还要写信给我做什么?”
赵雪宸见她面上一滴泪滑落,心中一痛,“阿荔,我对不起你。”他张开双臂,虚虚的揽住令熙,问道,“阿荔,你不欢喜我了么?”
令熙听得生气,抵在他胸前的一双手握着拳打他,“是你不能娶我!”
“我此生非你不娶。”
“骗人的鬼话。”
“我若骗你,天打雷劈。”
令熙已经是泪流满面,抽抽噎噎道,“你怎么娶?我不是那好哄骗的小娘子,你休想诱我!”
“自然是三媒六娉,八抬大轿风光迎你过门。”赵雪宸郑重的说道,他轻轻的拍了拍怀中哭得伤心的小女子的背,眼底黯然,“只是眼下我还没能让我父亲同意,阿荔,我可以求你等我吗?我发誓,我定不负你,此生若是不能娶你为妻,我便终身不娶,我是赵家独子,我父亲总会同意的。”
“如果你父亲……始终都不肯同意呢?”
“如果他不同意,我破除万难也要娶你。”
令熙摇头,“没有万难,只有一难,可就是这一难……”
赵雪宸神色一郁,“阿荔,你信我,我母亲是喜欢你的,只是我父亲……我会求得他的同意。”
“我明明是璩阳国的翁主,为何要这般勉强委屈进你家门。”令熙从他怀中挣出来,背过身去拿出手帕擦眼泪,却被赵雪宸抢过来,温柔的将她脸上的泪渍一点一点的拭去,“是我求你的。我知道我很无耻,可我……”
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爱怜和小心翼翼,“我不想错失你。”
赵雪宸那日收下令熙的绣帕,回家便去求父母。他本以为这会是件很顺利的事,毕竟令熙这样的女子于家世外貌性子上都无可挑剔,况且嫁他是下嫁。但他没料到,父亲不同意。
他在父亲的书房外跪了一天。那一天是他此生最难熬的一天,睁睁的看着日影西斜,暮色渐浓,心上焦灼如焚却无能为力。次日坊门一开,他便骑马冲了出去,决心自己去求亲。
周楚婚俗,男方上门求亲是必须要有大雁的。晨光熹微,他冲去坊市敲开那卖雁的店家门,挑了一只,才发现自己未带钱,便将自己的马抵了,拎着雁,带着股孤勇,一步步的往璩阳王宫的方向走去。
不料在宫门外遇见元羲,面对未来舅兄的相询,他直言来意。却不想元羲暴跳如雷,将他斥责一番,骂他卑劣。
他才从元羲的话语里明白过来,为何父亲始终不肯同意。而自己孤身一人拎着只大雁就来求亲实在是傻透了,明明他的令熙,是长在他心尖上的一株雪莲,他怎可如此贸贸然的对待。
“阿荔,等我好吗?”
令熙看着赵雪宸的眼睛,才干的眼眶又湿润了,心下亦软了许多。她知道这事不怨赵雪宸,毕竟人没有办法选择出身、父母、家世,方才对他的嗔怨也不过是心中郁滞难平,想要倾吐出来。
“好。”
她答道。
赵雪宸欣喜若狂,握着她的手,连声保证,“阿荔,我不会让你白等。”
令熙“嗯”了声。
若他要她等,她便等。
她也不想问,要等多久。
因她没有办法不等他,因她对他钟情甚深。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璩阳国国相赵衍告了假,在秋巡前一日带着家眷出发越州探亲,次日,璩阳王启程秋巡,令熙辞了兄嫂,因云旖脚还没好全,便只带了录烟和秋沉、春晓出来,随行的除了程嘉月姐弟,还有俞州牧陆峥一行,长公主一行,百十来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殷阳城,往苏合县去。
令熙自那日在谢宅见过赵雪宸后,心中郁结得以纾解,重拾笑颜,人也松快许多。起初一日,她还能安安分分的坐在马车里,第二日便闷不住了,要换骑马。
璩阳王既允了令熙出来,也不拘束着她,让人挑了一匹温顺的小白马给她骑。令熙换了男装,骑在马上,一面走,一面左顾右盼,一路看遍风光人情,自叹比屈在马车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等走到苏河县郊,日头西斜,红彤彤的织染了半边天空。官道旁伫立着一户农家院子,院子旁边有一颗柿子树,远远望着,只见树上红红火火一片,在一片秋意萧瑟里十分惹眼,走到近了,才看清树上缀满了一个个小红灯笼,饱满诱人得很。
令熙便有些馋了,上前来与她父王说不若在此歇息,拿钱上农家买几个柿子来吃,璩阳王也见那一树的柿子很是馋人,况且已连续走了近两个时辰,正好到农家稍歇喝口水,便点头同意。令熙得了允准,也不等其他人行动,先策马向那柿子树去了,及到树前,令熙下马,正欲先去叩主人家的门,不防,院子后面突然蹿出几条长相凶恶龇牙咧嘴的大黄狗,冲着她狂吠不止,令熙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差点儿软倒在地,她那小白马倒是比她机灵些,掉头拔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