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娇》晓萸

14、失约

　　话说令熙回宫后，倒冷静了下来，因她细想那日在花园自己说的话并无太大漏洞，只要自己收买说书先生的勾当不露馅儿，应也没什么。稍晚，元羲又派婢女过来通了个气，道是无事，令熙就更没甚可担心的了，专心专意的等赵雪宸来提亲。
　　只良人未至，倒叫一场秋雨抢了先，夜半时毫无征兆的突袭而来，将令熙窗前的一株正结果的海棠浇得十分狼狈，翌日晨起，令熙见那鲜红的海棠果落了一地很是可惜，也不理妆，素颜散发，踩着木屐，一手提篮一手撑伞，趁着微微细雨亲自去拾果，拾满一篮，她走到檐下打量这座自己住了七八年的院落，心中有些感伤，也不知道明年今日，谁人拾果。
　　第一日，赵雪宸没来，这在令熙的意料之中。因这日下雨她没出门，在房中看书写字，十分闲适。到第二日，雨虽停了，却也阴云翳翳，令熙走了一趟松涛院跟兰妤讨教诗文，磋磨至申末方归，这一日，赵雪宸也没有来。第三日，骄阳灿烂，天色放晴，令熙带着录烟秋沉几个将自己那满架子的书搬到院子里摊开来晒，刻意忙活了一个上午，不见动静，便有些暗暗着急。
　　心不在焉的用过午食，令熙打发秋沉去临清门附近转悠，却也不好交待得太明白，仅说若是见到赵公子来了便回来，秋沉不知何意，一脸迷惑的去了。
　　令熙坐在窗边等，只觉一时一刻过得从所未有的慢，但日影西斜，日月交替并未迟过片刻，眼看就要天黑，婢子们进进出出，将白日里晒的书都收起来置到令熙房中的博古架上。
　　令熙闭了闭发涩的眼睛，再一睁眼，往窗外看去，见秋沉从外走进来，不由得心喜。也不待秋沉走进来，隔着窗便问，“可是来了？”一脸期盼之色。
　　秋沉垂头丧气，摇了摇头。
　　“翁主，临清门已经关了，奴婢并未见到赵公子来。”
　　“哦。”
　　令熙面上的期盼之色顷刻间便褪得干干净净，对秋沉道，“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赵雪宸失约了。
　　为何失约？
　　是有事耽误了？
　　还是他改了主意？
　　令熙胡思乱想一夜，难以入眠，直到破晓，才困得沉沉谁去。
　　“翁主，世子爷来了。”
　　令熙被录烟唤醒，睁眼一看，天光大亮，一问时辰，已是亥时。
　　遂连忙梳妆换衣，至花厅见元羲。
　　“哥哥，怎的来了？”
　　元羲面色沉沉，将令熙双眼红肿，眼下有乌青，一副似是为情所苦的萎靡样子纳入眼中，一言不发。
　　令熙被他看得心慌，“哥，可是出什么事了？”
　　“赵雪宸来求亲了。”
　　“啊？”
　　令熙惊讶又惊喜，他怎么……她还以为他不来了。
　　元羲冷哼一声，“别装了，不正是你叫他来的。”他也是没想到，赵雪宸竟然对自己的妹妹生起了心思，更没想到，从小都未碰过针线的妹妹居然连帕子都绣给他了。
　　令熙不防被兄长直言戳破，尴尬的别开眼去，沉默几息，说道，“怎么他不可吗？”
　　一听这话，元羲就气，瞪着令熙，掷出两个字，“不可！”
　　“为何不可？”令熙心下一沉，“哥哥，子谌不好吗？是不是父王不答应？我见父王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元羲忙将她拉回来，按到椅子上，“他没见到父王，是我不答应！”
　　令熙一脸错愕，“哥哥！”
　　元羲揉了揉额，今日他有事出宫，刚出宫门便碰见赵雪宸，那人一手提剑，一手拎着只傻大雁，正要进宫。他觉得奇怪，令马车停住，叫住了赵雪宸，一问，才知道他居然是来求亲的。
　　“他双亲俱在，却独自一人拎着只大雁来求亲，妹妹，你想想这是为何？”
　　“为何？”令熙反问，琢磨了下，疑道，“是赵相赵夫人不同意来求亲吗？”所以他才独自前来？
　　元羲叹了口气，语气软了软，“妹妹，你太单纯了。那赵衍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让他儿子娶你。”
　　“什么样的人？”令熙怔住。
　　璩阳国的国相赵衍，是梁国公的学生，这梁国公便是天启帝元妻的父亲，天启帝能够登基称帝，梁家助力不小，虽然天启帝登基之前，他的元妻已经病逝了，但他与元妻感情极好，登基之后，不但追封元妻为皇后，还对元妻的娘家大行拔擢封赏，在政事上对元妻的父亲梁国公也十分倚重。梁家的的门生大多都被朝廷重用，读书人之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要做天家臣，先入梁家门，想来也知天启帝与梁家之间的密不可分。与其说梁家的门生是被梁国公培养起来的，倒不如说是天启帝自己扶植的羽翼。
　　十五年前，赵衍被朝廷任命为璩阳国国相，说是国相，其实不过就是天启帝放在璩阳王身边的耳目。但赵衍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相材，他虽不尊璩阳王为主，但他在璩阳国国相这个任上，可以说是尽职尽守，在任的十五年理施政有方，主持修缮水利工事减少水患灾害，治学重商，变革田税户税，甚至上书给朝廷请求减免璩阳国的秋田税盐税等等，但赵衍为人却固执又有傲气，认定了忠臣不事二主这个死理，绝无可能反水转投璩阳王为主，多年来他对璩阳王的监视亦未放松，稍有不妥便会上书给朝廷而给璩阳王招来斥罚，是以璩阳王对这位国相又敬又恨，若是能借儿女婚事拉拢亲近，璩阳王自然是十分愿意的，可惜这赵衍软硬不吃。且说他离开京都赴璩阳国就任前，还与同是拜梁国公为师的天启帝近臣秦濡定下了儿女亲家，他的长女赵蕴光那年十岁，五年后嫁回京都，夫君是秦濡的长子秦瑞，十年过去，赵蕴光与秦瑞夫妻诞下三子一女，夫妻感情甚笃，秦家与赵家的连理树也愈发根深蒂固，而秦家与天家也愈来愈密不可分。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同意自己的独子娶璩阳王的女儿为妻。
　　元羲将这其中利害关系一点一点的掰碎了讲给令熙听，“我不知赵雪宸是如何诓骗了你，若赵相夫妻不点头同意，他那样的孝子根本没办法娶你。且女子嫁人，乃是将自己的后半生寄托于夫家，就算他勉强娶你，一个不被翁姑所接受的儿媳，定会受诸多委屈，你明白吗？”
　　令熙听得发懵，问元羲，“若是我不怕委屈呢？”
　　元羲笃定，“你受不了那个委屈的，你是我的妹妹，我还不了解你。”顿了顿，又说，“下次这种大事你能不能先跟我商量？若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哥哥，便听我一句劝，姑姑素来疼爱你，谢靖品行亦不错，你嫁去谢家是再好不过的了，再不然，嫁去蔺县，小舅舅的长子弈华你也是见过的，与你也般配，又是外祖舅舅家，你嫁去他们必会待你好。”
　　“哥哥为何不问我喜不喜欢，心不心悦？”
　　令熙眼中沁出泪来，心中一阵悲凉，“若是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不心悦的人，难道就不委屈吗？”
　　元羲被令熙问得一愣，只得说，“我和你嫂嫂成婚前并不相识，不也好好的吗？”
　　“哥哥敢说……”令熙欲要争论，转念又想到兰妤看她哥哥的眼神，含娇带羞，便泄了气，“算了，我不与你争辩，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我总不会害你，他就这样贸然来求亲，于你名声有损，被我劝回去了，你以后也少见他。”元羲又道。
　　其实是骂回去的。元羲听完赵雪宸来意，当下便将他揪到一边，第一次对赵雪宸黑了脸，骂他卑劣。他是他的陪读，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儿，他并没有因他父亲是天启帝放在璩阳的耳目就对他隔着一层，把他当好兄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接受他做自己的妹婿。
　　令熙没有接话，腾的站起来往自己寝房走去，把自己关在里面。元羲心知不好再劝，把录烟叫到面前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自那场雨后，残存的暑气被彻底压下，秋也掀开了她的本来面目。
　　陆峥向璩阳王辞行，要回澧中了。
　　璩阳王却再三挽留，要他多住几日，言说，“本王不久便要例行秋巡，经苏合、芳洲、邰华等地，本王阿姐一行亦要北上回茉阳，本王欲借秋巡送送阿姐，少荆何不同行，旅途枯燥，人多总是要热闹些。
　　陆峥其实并不喜欢热闹，本不愿答应，但在璩阳王的再三劝说下，还是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本有十五万存稿，一边修一边发，但这章真的修得太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