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品魔风》穷毒怀善

98、098 居家之馨 屠颅之罚

　　峰顶依旧是仙雾缭绕，偶有鹤唳如幻，莺雀脆鸣如歌，灵泉水声潺潺，一切都是熟悉中的美好。

　　千恕醒来，透过轻纱帐缦，看着窗外的景色，听着轻风流水，不由感叹，这就是家的感觉啊！心安，轻松，舒畅，连一个普通的清晨都美好到令人不舍让它离去。

　　几声轻轻的叩门声打扰了一室的宁谧。

　　千恕现在对这扣门声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当他醒来不肖片会，这扣门声必然及时响起，不论他醒的是迟是晚，这扣门之人都不会有所偏差。

　　不等千恕回应，来者便直接推门而入，一手捧着一方锦盒，里放一套仙门华服。另一手，提着一个三层高的食盒。他先将华服放于床头的案桌上，便转身去另一旁的食案上摆弄那食盒去了。如此轻车熟路，仿佛一切都早已成了习惯。

　　然而，这种伺候人的事情，本该是带了世俗尘杂气的，可被这人这么做起来，却有如仙气蒙身似得，优雅好看。

　　千恕曾直接询问过佑谪予的，是不是对他施了入梦，不然为何他一醒就会被感知，然后及时送上更换的衣物与膳食。

　　结果佑谪予却说他是一直就在院中等着，能感应着千恕睡觉时的气息。熟睡与醒着的人，所散发的气息是不同的，包括呼吸的轻重与快慢，都是有极大的区别，他便是通过这个得知千恕何时睡着，何时醒着，然后第一时间派弟子去打来热水，自己则亲自将衣食送上。

　　若换了旁人，多半会表示抗拒的，毕竟谁会愿意自己睡觉时，总有个人在屋外时时偷听自己的呼噜与梦语？何况千恕的寝屋是在二层，若是平常，佑谪予可能还会在院中坐着等，但要是风雨天，他必然是进入到楼下的厅堂候着了。

　　这好歹也是仙宗的掌门府阁了，其他弟子是决不敢擅自接近的，但这君座大人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来去自如，倒有种这里才是他愁绪轩的感觉呢！

　　偏偏佑谪予极难得的对一人如此上心，也能如此有耐心的守候一旁。也巧了，数十年已习惯独自一人的千恕，早已受不得有人伺候吃穿跟个大爷似得，却唯独就容忍了佑谪予这般顾里顾外的。

　　那是因为，千恕知道，抗拒是无用的，试问佑谪予何曾依过谁的意了？若是不好好接受着，只怕后果会更加严重。

　　很快，又有弟子端了热水帕子进来，搁在盆架上便马上退了出去。

　　“醒了就起吧，洗漱后过来用膳！”佑谪予头也不抬的说着，手上继续摆弄着食盒。很快，桌上便摆了几道精美的小点，一看便让人极生食欲。

　　接着，他又取出一壶热水，开始洗茶具、茶叶，悠悠泡上一壶热茶，散发着阵阵清香。

　　千恕掀被下床，就着睡觉时的里衣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走到桌前坐下，佑谪予将手中刚泡好的茶推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转身，走到千恕身后，为他束发。

　　“你说，你一堂堂君座，不染凡尘，仙姿绰绝，却天天伺候着我非仙非魔的糟老头子，当真没有怨言么？其实你真的大可不必如此啊！”千恕嘴里说着不必，吃相倒是极显诚实的享受。

　　“自然大有怨言！”

　　“哈哈，骗人！”

　　“真话！”

　　“谪予，你每次气我，言不由衷之时，手上便会不自觉的微微使劲，你方才可是拽了我的头发一下的。”

　　“真的？可有弄疼你？”佑谪予手中一顿，动作更是轻了几分。

　　“怎么可能，你这小心翼翼的简直把我当成瓷器了，不觉疼反倒有些痒痒。”千恕说着，还真配合似得轻笑了一声。

　　“不舒服你也得受着，否则师父便要来亲自接手了。你也知道，换了旁人他是决不放心的。难不成，那段日子，你这么快便忘了，还是没受够呢？”

　　“别别别！千万别！还是你最好了，道暒这念经式的惩罚，我怕是要恐惧一辈子的了。”

　　说到这个，千恕至今仍头疼不已。

　　数月前，佑谪予带着他回到翥剑宗，醒来后，便是看到佑谪予和小王爷，还有刑修三人跟守灵似的一动不动蹲在他的房内，一如当初的熟悉场景。

　　后来却被告知，他这一觉竟是睡了整整三天。

　　那日从吕国回来，道暒是一感应到他们便立马迎了出来。得知千恕失了修为后，那位被称为笑面仙人的向来最温柔的仙家之首，头一次黑惨了一张脸，叫在场的弟子看了心里直发悚。

　　不过好在，千恕虽然失了毕生修为，一副体弱气虚的样子，但因其本身根基极佳，仙灵不足却仍有强大的魔性支撑，倒也无甚大碍。反而因为灵不压魔，而让体内那两股不断冲撞相斗的力量归于平息。要知道，就算千恕再如何强大，要长期压制两股如此强劲的力量的冲撞，或多或少都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和损伤的，如今，倒不必再担心那反噬之苦了。

　　只是，正如千恕所说的，兄弟两不愧是孪生的，终是双双踏入了坠魔一途，虽嘴上说着全然看开了，但心里终归还是些莫名的怅然！

　　千恕醒后没多久，道暒便风风火火的御剑而来了，千恕正想对他报以一笑，却在看到那万年难现的黑脸时，脸部一下僵住，再笑不出来，心里也随之咯噔一下，大呼神仙救我！

　　果然，道暒直接踏窗而入，上来就一把拽住千恕的手，说什么也要将自己的修为渡予他。

　　急的千恕只能不断反抗，但他如今灵力只剩得两成，魔性还未修习，无法使用自如，怎可能会是道暒的对手，于是两下便被他按到床上，打开了灵脉。

　　“我设了仙制，无法吸收他人修为的，你强行渡灵，只是白白浪费罢了。”千恕拼命解释要阻止他。

　　“你每每让我信你，说你会顾好自己，却每每都说话不算话，叫我如何再信你？”无论千恕如何解释，道暒却半分不信，非要强行渡灵，当真一副被气到不行的口吻。

　　最后，还是被佑谪予一把拉住，做证千恕言语非虚，道暒才气呼呼的做了罢。

　　“你说你，冲动什么劲啊？就算你将修为渡予我了，就我体内这魔性，还不又得打个你死我活，制去一半灵力，到头来还是什么用场也派不上。如今天下凶邪猖狂，你可是我们的王牌，怎可一时意气？仙门还得靠你撑场子呢！”千恕也是被这样的道暒惊到了，只得唯唯诺诺劝道。

　　“你这当世灵仙的修为都给了谪予，只怕他现在比我修为都高，有他就足够了，还需靠我撑哪门子的场子？。”

　　千恕：“……！”这道暒，还真是气糊涂了，连自己的宝徒弟都要欠几句啊？

　　“这当然不一样，你那几百年的修为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谪予还年轻，突然一下承这近千年的修为，若无你这等实力的前辈为他教化，只怕也会有损而无益啊。”

　　“若论教化，你倒是最有资格的前辈了，有你便足矣，你二人互助互补，当真天下无敌，有何为惧？”

　　“哎哟暒兄，你也看到了，我现自己都虚的一副随时要倒掉的模样，就算想帮谪予，也力不从心啊。再说，那可是本灵仙掌门将近三百年修炼出的实力啊，那灵气有多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非谪予天姿奇绝，只怕当场便要爆体而亡了。而你若是帮他调化，虽说短时内他还无法将这灵力全都纳为已用，但相信以他的资质，很快我仙门将要出一旷世奇才了。可你若不帮他，那你便要损了一位绝世好徒弟了，而我，就真要白白浪费了这百年修为了。”千恕说着说着，倒真露出了一副委屈模样来，让人看了直心软。

　　要说这若大的剑宗，人人对道掌门都是毕恭毕敬的，就算他性子再温和，永远挂着笑意，仍是无人敢越雷池一步。能这样对他撒娇耍赖的，只怕也就千恕一个了吧。

　　“得了吧！一要送死，你就冲的比谁都快，反倒是我要帮你，你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自顾不暇还要帮我徒弟求情？他这么利害，哪还需要我这个师父帮？天天给你端水喂药的，便也能自行将那修为稳住了，又何需你我再瞎操心？”道暒翻了一个白眼，语气却真是缓和了不少。

　　千恕闻言，对着佑谪予挑了挑眉头。不愧是君座，那么庞大的灵力涌入冲击，他都能凭一已之力稳住。虽说自己是不到二十便已化仙，但佑谪予这后劲的潜能更是深不可测，若是让他活了三百年，只怕修为反而会超了自己不少吧！

　　“你今后如何打算？”道暒轻声问道。

　　千恕抬头望他一眼，知道他因何有此问，便回以浅浅一笑道：“只能先修魔气傍身了呗，以后再慢慢将灵力修炼回来。”

　　“修回灵力，谈何容易，你以为还如当年一般吗？是，你曾经天纵奇才，二十便修得化仙，但你如今自弃修为，还有一身魔性压制，怕是再难登往日之峰顶了。”

　　千恕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话，他看了一旁垂头不言手却拳头紧握的佑谪予一眼，才又轻轻笑了一声，如同夏日的清风扬过一般。

　　“难的，从来不在于成不成，而在于做不做。我若是想做，那再多三百年苦修我也嫌不够。我若是知足，那这一身魔气也够我潇洒四方了，就是要看你的剑宗让不让我混吃混喝喽！”

　　一席话，说的轻松带着诙谐，让人一听却都明白：他如今，很知足！

　　“这是你的剑宗，什么混不混的？你入仙便随你为仙，你入魔便随你为魔，你要计较，我便将这剑宗改成魔宗即可。”

　　“……”千恕被道暒的惊天之语骇到了：“不必不必，这样就挺好的。”

　　难得瞧千恕如今日这般百种神态，小王爷在一旁也是新鲜的直乐呵。

　　“都怨我，从小便说要保护你们，还被你们一直唤为大哥，可到头来，却是一个也没护好，你走火入了魔，逸黑也成了魔尊，都怪我没用！”

　　千恕闻言，心中一跳，方才还觉得道暒语气已大有缓和，想来应该不是太生他的气的，却不料，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便知，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啊，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道暒的嘴便没有再停过。

　　只是，在他无数的责怪之中，都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悔意，令千恕不忍，也没有理由去打断他，甚至都无法开口辩解与劝慰，只觉得自己做的确实过于自我了，完全没有考虑到道暒为自己担忧害怕的心情，实属对不起他对自己的关心与爱护。

　　只不过，歉疚归歉疚，这等念经式处罚，是否也太过苛重了些？

　　前半个时辰，千恕还不停点头认错，深刻反省，再后面，就开始耳边一阵轰鸣，加上他醒来后，还未来得及用早膳呢，脑内更觉如群魔齐嚎，万象齐奔，踏的脑浆直乱搅。

　　而小王爷刚开始还面带幸灾乐祸偷着乐，再后来也被道掌门的深情意切感动不已，到最后，只沦为拉着刑将军逃窜出门。

　　小王爷本以为道掌门发泄一通过后，便相安无事了，于是第二又去找千恕去了。结果发现，道掌门已经对着千恕和佑谪予两人开始了第二天份的念叨，于是，他很没意气的借着皇兄有事召他，便宫遁而去了。

　　佑谪予相必也是有过经验的，与千恕默契的乖乖受训，一言不辩，任由道暒训着。

　　一边是无理反驳，只得默默受着。

　　一边是不停不休，似要将数百年的怨气一次全发泄出来，以免让这两不省心的再犯相同之错。

　　却不知，这一训，竟是整整四日过去了。

　　就在第五日时，身体仍未全然恢复的千恕一时犯累，在受训过程中直接睡着了过去，且是沉睡不醒的那种，可把道暒给吓坏了。

　　佑谪予扶着千恕时，眼角微微一跳，转头对着道暒轻言道：“师父，掌门身体一直未好，又一下渡了这百年修为，若再不让他好好调养，怕是会落下什么隐疾，且他这几日一句话也未辨驳于你，想来也是知错，定然不会再犯了，不如且饶了他一次吧？！”

　　这么一说，虽然知道千恕只是虚累而已，却也已让道暒心疼不已，再舍不得训他了，这才让两人侥幸逃出了生天，结束漫长的受罪生涯。

　　如今千恕再想起，都不禁汗毛倒立，觉得那五日可比五十年还要难熬的多，这几月来都不由的过的特别老实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