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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传火 ...

  •   骤然而至的暴雪压紧了高耸的山脉到摩尔多瓦的谷地丘陵的广阔土地,让所有还未结束的初冬农作全部被迫中止。有经验的老农很喜爱这种厚实的大雪,但如此规模的降雪仍然给刚开始的屯田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很是忙碌了一阵的兵团这两天终于暂时停止了忙碌与混乱,副司令屈达尔下令兵团轮换休整,为下一阶段的任务做准备。

      路曜与君士坦丁堡派来的后续使团接洽了初步的合作,随使团的商队代替罗马交割了第一批作为交换的粮食和种子。第一批交割的粮食让路曜终于能够下定决心决定暂缓今年的兵团屯田改革任务,这既是他对拥兵自保的谋划的实施,又是根据实际情况所做的改变。

      原本路曜打算待春天再中止屯田改革而去突袭波斯人,但罗马人提前交割的粮食和异常的天气让他决定借祭祀鬼神而提前实施突袭计划。

      匈人东方兵团驻扎在东喀尔巴阡的本意不是为了防御和牵制本就在此地拥有优势的罗马人,而是为了监视和防备虎视眈眈的萨珊波斯可能的袭扰和入侵。波斯王巴赫拉姆近年来倚仗国力强盛,把手伸到了罗马人的枕边安条克城和匈人的背后黑海顿河一带,让君士坦丁堡和塞格德都对这个贪婪的男人颇为忌惮。

      选择波斯人作为突袭的目标而不是与罗马人反目,于路曜和整个兵团而言,作出这个选择其实非常简单。

      深冬已至,教会规定的鬼神祭祀典礼要开始筹备了。

      鬼神信仰是匈人七神信仰的一部分,这位神祗喜悦严寒的深冬,由大主教或随军祭司确定的暴雪后的深冬一天为献给鬼神的厄难日。在厄难日这一天,匈人要专门准备血祭祭礼。

      大祭司格尔姆曾经说过,匈人的七神独特之处,就在于匈人在崇拜代表善良和力量的其余六神之外,还信仰这位代表背叛、堕落和邪恶的神祗。

      根据塞格德教会的圣典和许多民间传说记载,鬼神是波斯袄教里那位代表黑暗的神祗,在与龙神争斗中落败,最终效忠这位主神,被纳入了七神的神殿。匈人相信,祂能够给予敌人厄难,并保守邪恶和堕落,使凡人能常守善念,因此虽然有些奇怪,但鬼神仍然在王国得到了广泛的信仰,受欢迎程度甚至仅次于代表光明的龙神。

      这位有些怪异的神祗喜爱鲜血,被杀的敌人的鲜血是献给祂最好的祭礼,因此鬼神祭祀常与战争有关。一般而言,一个兵团规模的信众加上为数众多的平民,要在厄难日规定的时间完成不亚于五百人的血祭目标,因此冬季往往是王国许多对外战争发动的时间。

      而选择波斯则有更为复杂的原因。本质上泰西封传承的袄教和匈人信奉的七神是同一种信仰,在泰西封得到最多信仰的复仇之神密特拉正是匈人的主神龙神,照此说来两国应该是亲密无间的教友弟兄,但现实远比简单相似的信仰更加复杂。

      比起具象化人格化的阿胡拉马兹达和密特拉等神祗,袄教更崇尚对道德荣誉的坚守和对火的崇拜,因此袄教也时常被称为拜火教。也正是因为他们对火和其引申的光明的极度崇拜,波斯人非常不能忍受被他们称为阿赫里曼的鬼神也被作为正神崇拜,视匈人为异端,在战场上毫不留情予以剪除。因此,路曜筹划进攻波斯没有遭到部下的任何反对。

      以萨珊波斯的西方面军为进攻方向,除了鬼神的厄难日血祭要求,更重要的是路曜想用一场获益颇多的胜利来在东境立足,化解屯田改革导致的困局,以积攒实力与东罗马交易,并有力量干涉塞格德可能发生的政变或争斗。

      据执剑者明哨的探查,近日将有一支不会超过一个大队规模的萨珊波斯长生军骑兵护送一队密特拉祭司往异教和异端地区“传火”,这正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密特拉的信徒们称自己的传教行为为“传火”,让异端和异教地区的人们了解阿胡拉马兹达和密特拉的话语,让火与光明照耀黑暗,是这些虔诚而顽固的信徒和祭司们共同的想法。携带圣火的祭司们被泰西封的官员们称为“传火使徒”。

      由于他们虔诚而顽固,坚持进入已确立国教和排斥异教的地区传火,这些使徒们不像富有的泰西封商人和波斯王的高贵使臣们一样受欢迎,到访各地军队都拒绝保护,还时常遭到不友好的袭击。泰西封的官员并不鼓励这种殉道式的传火,因此只会有部分虔诚的长生军自愿保护他们离开波斯传火。

      也因为传火使徒们遭遇袭击十分常见,大祭司们通常会派遣多支使徒队伍分别进入不同地区传火,一次使徒队伍遇袭也并不会被直接视为对波斯的进攻,这也是路曜敢于直接动手的直接原因。

      为传火需要,使徒们会携带大量粮食,以便施舍给可能的信众,这将是路曜这次突袭的最大收获。他会献祭俘虏的武装的长生军给鬼神作厄难日祭礼的牺牲,释放那些传火使徒们回波斯,而用那些粮食填补缺口,防止在与罗马的交易中陷入被动;同时结合从君士坦丁堡获得的金索里都斯,他就有资本在王廷直辖领地和附庸招募新兵,以壮大东方兵团的力量。

      昨天的作战会议上,副司令兼侍卫长屈达尔主动请命带队这次突袭,拿下这个传火使徒队伍。这位年轻的侍卫长似乎对瞒着路曜加入黑军而感到愧疚,这段时间一直主动忙碌着,希望能找到办法弥补隐瞒司令的过失。路曜同意了他的请求,只是叮嘱一定要小心谨慎。

      太过于急切想要立功的屈达尔还是大意了,没有执行对重要目标的复查,就直接策划了突袭计划,率领精锐骑兵埋伏到了指定位置。

      按照执剑者规程,被明哨侦察确定的目标,必须由执事以上权限者启动暗哨确认复查,才可以行动。但屈达尔本身是高级执事,又深得司令信任,对这种千人上下的战斗路曜还算放心,授意屈达尔自己决定。

      因传火使徒们本身是平民教士,波斯人的队伍并未选择更加隐蔽险峻的小路,而是选择走南线邮路。路曜严令不得伤害密特拉祭司们,因此屈达尔没有携带弓箭手等远程部队,只是在南线邮路附近的一座土崖前埋伏,看着由远及近的被扬起的尘土一点点靠近。

      自去年的天灾以来,原本繁忙的东方邮路就几乎断绝,泰西封的使团离开塞格德后,成规模的商队更是接近一个月才能有一支。传火使徒的队伍因此很好辨别和确认,屈达尔也确实在那被尘土笼罩的队伍前方看到了波斯人标志性的圣火。

      作为还算虔诚的七神信徒,屈达尔暗自向执掌火的龙神祈祷,请求原谅同为祂信徒的匈人对传火使徒的冒犯,然后下令全军出击,迅速包抄和合围使徒们和数量不多的长生军。

      当性格活泼的匈人吹着口哨啸叫着包围了还在行进的使徒队伍时,屈达尔忽然对这过于顺利的行动产生了强烈的疑惑。

      使用先进武器、训练有素的长生军竟然没有反抗!

      不止没有反抗,侍奉圣火的使徒、压阵的大祭司、后面跟随的平民和手持武器在外围保护的长生军士兵甚至都没有停止步伐,一直在缓慢地行进着。

      屈达尔带着的是骑兵,因此机动性较强,他没有下令就地包围,用刀剑逼停对方,而是带着些疑惑地命令手下近前查看。

      那年轻的士兵因第一次上战场而显得有些兴奋,策马径直冲队伍前面走去。

      “啊!!!”

      屈达尔盯着这部下,发现后者的马靠近使徒们时,这士兵惊恐大叫,险些摔下马来,仿佛对面不是一群使徒和士兵,而是传说中的厉鬼一样。

      发觉不对的屈达尔当即下令停止前进,自己策马上前,靠近了那被吓傻了的士兵。

      这士兵眼见自家司令前来,稍稍缓解了一些恐惧,颤抖的手指着面前的队伍,“司令...死了...都死了...”

      “没出息,咱们匈人见个死人怕成这样?我回去非得跟你们长老说...”屈达尔正数落着这年轻胆怯的新兵,眼角余光扫到所谓的使徒队伍,脸上的表情和没说完的话都僵在了脸上。

      即使屈达尔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见过堆积如山的尸体,也被眼前的景象完全震撼,暗自惊恐这一定不是人世间应该出现的景象。

      仍在缓步向前的队伍,全部由僵直的尸体组成。这些人似乎已死亡一段时间了,皮肤青黑,有的破裂开来流出黄绿的液体,有的散发出阵阵恶臭,有一个脸上甚至拉着蛛丝一样的白色丝线。不止是人,就连长生军士兵骑的马都早已死去,浑浊的眼珠几乎快脱落,呆呆地望着前方。

      而这队伍里所有“人”的视线汇集处,队伍的最前方,一个衣衫已经破烂、脸部腐烂许多但仍显威严的老者庄重抬头望着头顶,在那里,一团凭空飘浮、泛着阴绿色的苍白火焰上下浮动。所有“人”的脚步都随着这团火焰的起伏而缓慢摆动前进,就像是一群被牵着丝线的提线木偶。

      最先看到队伍真实情况的年轻新兵已经受不了,冲到一旁呕吐,而其他士兵也陆续上前,看到了这里的状况,有的加入了那新兵的行列,有的惊慌后撤步伐,对着那不知为什么有些邪异感觉的火焰跪拜,剩下的老兵们惊恐但没有乱了阵脚,摆好阵型保护在屈达尔身侧和前方,防备这已发生异变的使徒队伍的可能变故。

      按照七神教会的观点,厄难日祭礼出现如此诡异的情况,是信徒们触怒了鬼神,此时应当立即中止行动,另外举行献祭来平息神灵的怒火。但屈达尔常年跟随司令厮杀征战,本身已经百无禁忌,对仪式繁琐而信仰庞杂的七神本身已仅限于浅信,此时并不想顺从所谓的敬神观点,而是想弄清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更靠近已异变的尸体队伍,他策马左右走动,想弄清这些人的死因。

      这些人确乎已死去,在这严寒的冬天没有发出一点活人应该有的呼吸的白气。他们有的眼珠脱落,只剩空洞的眼眶,有的胸口被贯穿,有恐怖的伤口,有的喉咙被割断,血沫正不断从那陈旧的刀口冒出。

      很显然,这里绝大多数人死于他人的袭击,而出于未知的原因,保持了活着时行进的状态。

      这...他略有犹疑,却忽然想到自家执剑者有利用敌人尸体设置的五号毒,便十分提防敌人也用计这么做,连忙下令,“所有人注意,立即后撤,不要接触这些人,不要闻他们散发的气味!”

      士兵们有些慌忙地上马后撤,屈达尔顺手还拉上了还在一旁干呕的最初的那个新兵,一面摇了摇头。

      待屈达尔的队伍阵型恢复后,一位老兵有些慌张地指着对面使徒队伍里的一个人,低声说:“还有...还有一个活着的!”

      循着这位老兵的声音,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比较明显的位置,在那里的一堆移动的尸体中间,有一个人明显还活着,虽然衣衫破烂、皮肤溃烂,乍看与其他浑噩的尸体无异,但呼出的白气和明显灵动的动作都说明了此人是这支传火使徒队伍里唯一的活人。

      此时气氛十分凝重,屈达尔和其他士兵都沉默着,没有上前询问这个唯一的活人。

      混在行走的尸体中间的唯一活人,没有问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突然,这个喘着气颤抖着的活人眼神看了过来,屈达尔觉得就像一把尖刀直接扎进了自己的心脏,又像在这严寒里被从脖子灌进了冰冷的雪水一样,直接僵在了原地。

      那眼神虽距离远,但屈达尔却似乎能直接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疯狂与污秽的感觉。甚至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也在逐渐变成一具行走的尸体,开始腐烂。

      那尸体中间的人阴恻恻地狂笑不止,口中诵念,似乎在吟唱什么歌谣。过了一会儿,那歌谣像风一样飘到了屈达尔的耳边,让人清晰可闻,似已在耳边呢喃:

      “四百九十九具尸体,是神灵的飨宴;

      “疯狂而污秽的歌声,是卑贱的低言;

      “传火之地无人生还,是必然的应验;

      “解开这个离奇谜题,是最后的试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1章 传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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