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敢应》不敢登高楼

10、星河黯淡

　　…半个时辰后。

　　两人如今过了这两处险境，眼前却是一片荒芜的平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容轻黎挑眉，“山海境的境灵这是怎么了？往常倒还抖落些破烂出来糊弄人，如今却是一点儿脸皮都不要了？”

　　得，他这话算是把境灵、境内弟子、境外诸位宗主都骂了个遍，也算是本事。

　　“这位境灵应当不是这等……灵。”江昭顿了顿，而后若有所思：“浮寒汀行舟渡，之前一直不为人晓，就算因果轮回是你专攻之事，我们过关得也太容易。”

　　“山海境，最大的特点应当是各类奇禽异兽，可我们如今一只都没看见。”江昭问道：“这次山海境的玉牌……”

　　“此次的衔玉使是玄偃鸟。”容轻黎也微微皱起了眉，“形如三青，却身披木羽，眸如寒铁，现在想来，恐怕真是傀儡。”

　　“山海境出事儿了。”容轻黎半眯了眼眸，“我可半点儿没料到，还是先算一卦再看。”他抬手，指尖星芒勾勒，却蓦然被江昭压了下去。

　　对着容轻黎投过来的眸光，江昭理不直气不壮地说道：“总不能什么都靠占星得来，还是先四处看看。再说了，如果真是有什么大事儿，这一时半刻的也解决不了。”

　　容轻黎宛如在看傻子似的望着江昭，“占星师不占星，就如同剑修不佩剑，法修不练决。你自己个儿寻思寻思去，多想几遍，看看能不能咂摸出你刚刚□□有多蠢。”

　　容轻黎慢条斯理把手抽回来，“只是些许灵力罢了，我倒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件事把自己赔上。”

　　这倒也是。

　　容轻黎一手握着星罗盘，指尖勾勒星纹阵图，抬手掐起点点星芒，一枚枚嵌入图中。

　　他罕见地肃默，如墨玉般的眼眸凝视着阵图，好似周身都披着一层凌凌星光，温润如玉。

　　江昭还是第一次看见容轻黎占星。与平常的他大不相同。全然脱去了漫不经心与懒散，取而代之地是一种运筹帷幄般的从容与掌控万事的骄矜。

　　他想起刚刚那双眸。

　　的确好看极了。

　　直到最后一枚落入阵中，霎那间阵纹蓦然消散，容轻黎睁开双眸，眸中闪过零碎图景：滔天血色，白骨积山，白玉祭坛，飞着数只翎羽残缺的偃鸟。

　　容轻黎依然波澜不惊。

　　而后他眼前骤然浮现出的，是一片偌大的黯淡星河——一盏盏已然寂灭的魂灯，顶端的星耀石却依然闪烁着微光，却好似比黑暗更为黑暗。

　　他呼吸一窒，心脏如同被无形之物扼住一般，传来沉坠坠的痛感，恍若有阴风似刀般割锯，却蓦然回过神——“容轻黎？”

　　江昭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总觉得，你刚刚……”

　　眉眼间，兀生悲凉。

　　容轻黎轻舒了一口气。他厌恶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波动，万分厌恶。纵然是什么灭门惨案，同他又不相干。毕竟凌仙宗的魂灯，也不是这般的。

　　若真是凌仙宗的魂灯倒还好，可它偏偏不是。这种未知的危险让容轻黎颇有几分抵触。

　　星耀石集无数星光洗练而成，向来珍贵难寻，方才那惊鸿一瞥，却看见了一片光海。修真界，还未曾见过哪一个宗门有如此大的手笔。

　　修真界并无。但他界却或许有。

　　譬如仙界。

　　仙界。容轻黎低眉，沉吟了片刻。近千年来，除却他，修真界从未有过出名的占星师。若要追溯，许是要到几千年前去，时间太久远。

　　而仙界则不一样。因为仙界与修真界并不相通，故而上界所生之事，纵使波澜万丈，于下界也不过青萍之末。

　　仙界与修真界，却并非凡间话本子那般所写。

　　登临仙界，便意味着奔波一世，到头来却成了一场打水漂。利欲熏心目光短浅的修士不做这亏本生意，淡泊名利随心自在的修士也不做这亏本生意。

　　端看凌仙宗的名字便知道，至少凌仙宗的开山始祖对仙界并不在意。

　　也并非是所谓的受雷劫而羽化为仙。毕竟在灵气匮乏的修真界能修到仙人境界的修士都是既有超世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这种人才哪一界都不会嫌多。

　　途径主要有二，一是修为足够，可感应仙界澈寒池的接引;二是极少数人，有澈寒池之灵发函来邀。

　　譬如顾清晏。因着澈寒池池灵对剑修颇有好感，他收到的邀函最起码有一寸多厚了。

　　但十分奇怪的是，他却从来没有收到过，想来江昭也是。

　　若说池灵是不喜占星师，那倒也说得通。可江昭气运加身，又兼是剑修，别说是已成就化神，就算是还在元婴期，指不定也能收到一份邀函。

　　而他如今在大乘，因着是占星师的缘故，早该有几分感应的。可也从来没有过。

　　而论混淆视听，占星师自然是最擅长的。可手眼通天到连澈寒池也能混过去，可就不太简单了。

　　此局甚大。

　　这是一。

　　二是山海境境灵无故失踪，总觉得是这不速之客为了他们而来的。

　　江昭当初也是化神，况且他的剑法，传自上古剑门，如今修真界几十余位化神修士，恐怕没有几个抵得过他。

　　说句实话，就算是他占着修为上的便宜，也不敢确保自己能轻而易举地制住对方。

　　怎么可能死得无声无息，乃至神魂飘散？

　　气运通天，向来谁都要嫉妒的。容轻黎也从未自傲到觉着整个修真界就自己一个占星师，旁人都不过土鸡瓦狗，眼瞎心盲。他能看见的，别人自然也能看见。

　　那么有人盯上这么一块儿肉也是正常的。

　　罢了。这二，暂且还需多看看。不过多半，他们如今是身在局中局了。

　　一番思绪转过心头也不过须臾，容轻黎敛了思绪，抬起手唤江昭，道：“这境灵，恐怕是遇着什么大事儿了，且脱不开。我一时半刻也算不来。”

　　方才虽说是推出来些东西，可也真与眼下这事儿有关的，确实半点儿也没有。

　　“那就先四处看看？”

　　“可。”

　　这处平原实在有些广阔了。只靠两条腿，还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最终两人决定还是御剑飞行。

　　当然作为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占星师大爷，容轻黎纵然已成了剑灵，但依旧没有自力更生的独立思想，故而两人还是共乘一剑。

　　容轻黎站在江昭身后，望着他的后脑勺，忽而开口唤道：“江昭。”

　　“嗯？”江昭已经冷静下来，力图用最沉稳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应该长不到以前那么高了。”容轻黎顺手摸了一把身前少年软软的头发，悠悠的语气似乎带上半真半假的忧虑，“等回了凌仙宗，要问问长老们有没有什么私货，能起点儿作用。”

　　他一面说，一面稍稍提起江昭的头发，以便形象地向他展示所谓的“作用”。

　　不出所料，江昭又炸了。

　　他真傻，真的。他居然完全忘记了对方的本性：恶劣至极。容轻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尤其是当他出于有利一方时，痛打落水狗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了。

　　但过于愤怒的江昭完全忘了对方是根本不记得从前的，换句话说，他就是在随口胡扯，凭空捏造。

　　江昭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聒噪，我就把你扔下去。”

　　容轻黎从善如流：“我错了。”而后施施然补上一句，“但我下次还敢。”

　　活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江昭彻底没了脾气，决意要闭上嘴堵上耳，假装自己是个傻子。

　　容轻黎“啧”了一声，也不言语。

　　又过了好一阵子，容轻黎拍了拍江昭的肩膀，“停下来罢。”他指了指左手边那片树林，“你没发现吗？这地儿，我们都碰见了好几遍了。”

　　江昭看了好几眼，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容轻黎抬起眼皮看着他，神色嘲讽，抬起手拟个了虚影，将原来他们第一次所见的那片树林勾勒出来，“这是我们第一次经过的树林。”而后他挪了几棵树，“这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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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轻黎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投影，点了点其中几棵树，而后微微抬起手，好叫江昭看得更清楚些，“这是上一次看见的。只西北角两棵树的位置换了下。”

　　而后他将其挪移。

　　最终出现的虚影，与眼前这片树林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