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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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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李鹤辗转反侧,睡的极不安稳,房来君便也不睡,握了他的手絮絮与他说话,李鹤心中不忍,没说过几句,便闭上双眼佯睡。
静了半晌,方慢慢睁开眼,却见房来君正定定望着自己,黑暗里一双眸子莹莹的亮,李鹤不禁一笑,无奈道:“我方才困倦的很,被你一扰,倒睡不着了。”
“你从小便是如此,”房来君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淡淡道:“心里有事,便整夜的不睡。”
李鹤闷闷嗯了声,伸手揉了揉他散在枕边的发,轻声道:“我这次去,不知何时才能再来见你。”
房来君看着他的双眼,目中带了份锋利的固执,缓缓道:“你去多久,我都等得。”
李鹤闻言神色一动,蓦地起了身,盯了他许久,似是兴致忽起,轩了双眉道:“既是不睡,不如起来喝酒!”
房来君闻言应了声好,亦是立时翻身而起,披了外袍自去取了几壶富水春,方一进屋,却见李鹤正在案前磨墨,也未撑灯燃烛,只借着一窗清光,襟带垂散,大袖当风,乍一望去,竟恍惚犹如下凡的闲仙,不禁止了步笑道:“你又来的什么雅兴?”
李鹤自顾自铺纸研磨,道:“从前每次生辰我都为你画幅小像,这一年里聚少离多耽搁下了,今日补上。”说着抬手取过房来君手中酒壶便往砚台中倒酒,壶嘴挑的高,美酒泻下砸出松烟墨,溅在他白袍上,暗夜中亦是分分明明的夺目。
一时屋中酒香和着墨香,肆意腾了起来,案前的月色帘外的清风也似被带活了,流动出一屋的风流蕴境,李鹤用酒研好了墨,执了笔自砚中一抹,却不往纸上落,反往一旁盛着清水的小盏中点去,墨色入水顷刻晕开,他端了盏,竟一饮而尽。
房来君正看的怔怔,见他此举,犹来不及出声,只半抬起手,呼了声:“你……”
李鹤搁下盏,用手擦擦带了丝墨黑的双唇,悠然笑叹道:“古墨风雅,美酒风流,二者相调,最是妙趣,又有何饮不得么?”言罢斟了两杯酒,又道:“我自要试好了,方能为你作画。”
房来君展颜一笑,端了杯酒仰头喝尽,举袖擦干嘴角,掀袍往椅上一坐,扬了头道:“你快些画,休要叫我等太久。”
李鹤低着头笑了笑,一杆笔行若流云,竟也不抬头看他,好似一切都全刻在心中一般,果然不消片刻便画成,房来君见他停了笔,不禁皱眉道:“你看也不看我,却是给我画像么?”
李鹤举了酒大饮一口,眸中隐隐满是柔情,抬起头看着他道:“我在豫州日日的画,便是闭上眼也能分毫不差的摹出来。”
房来君微微一顿,起身上前端详了画像半晌,笑道:“倒是画得好,你这画像的手艺不知比刻发笄的手艺强了多少倍。”
李鹤将酒杯一惯,声带笃定道:“我刻的不好,你却钟意。”
“我确是钟意。”房来君倒也不推诿,落落应道,顿了顿,又略垂目放轻了声音,“相思刻骨,我怎会不钟意。”
李鹤望着他笼在暗光里的脸庞,几缕散发垂将下来,趁着未束的大袍,手中酒杯半倾,琼浆险险未溢,眸子里带了几分懒意,几分醉意,更有几分浓稠的情意,心中不禁也跟着亦软亦醉起来,眼里却渐渐涌上丝哀伤,轻声道:“来君,我若一去千里……”
房来君抬了头直视他,忽而扬眉一笑道:“丈夫当怀四海之志,你若要走,我倚剑高歌送你走!”
李鹤微微一怔,旋而展颜笑开,并未说话,只冲房来君高举了酒杯。
房来君随他举杯,一饮而尽,只觉胸中激荡,说不出的柔情伴着畅快,撩的心头似跳似痒,径自举壶又连倒了几杯,奈何他酒量却浅,酒方下肚,面上先飞了抹若有若无的浅红,一双眸子也有似月下烟泉,氤着分湿濛濛的光彩。
李鹤痴痴看着他,愈加心醉难当,不由自主般伸出手箍向他腰间,房来君微怔了怔,却也不躲,反迎着他向前倾身而去,两人失了平衡般退撞到书案边,酒壶纷倒,松烟溢出,方成的画像染了酒墨,一时案上全是一片迷醉的凌乱。
房来君宽衣大带,看去自是无俦的风流俊逸,李鹤此刻双臂将他揽在怀中,却只觉出几分清瘦,双唇犹有分带了酒香的湿凉。
夜已至深,庭中空静,空中不知几时聚起了重重的黑云,顷时将一轮明月遮的分毫也无,屋内黑茫茫一片,只闻衣物揉擦声与两人沉滞的呼吸搅在一处,忽而白光一闪,紫电撕天而来,乍雷如同撼地的金鼓,将房来君惊得一颤,蓦地抬起头来。
李鹤一手轻轻自他背脊上抚过,双眼定定看了他,眸中情动的欲念仿佛滚滚风云翻涌,却犹自放柔了声音,压抑出几分微颤的沙哑,轻声道:“来君,你敢不敢?”
他声虽轻柔,语调却似挑衅一般,尾音转处,自有分惑人的温柔专挚,房来君一时亦觉浑身好似烧将起来,心中空落落只欲抓住什么,狠狠握了,嚼碾揉碎,溶进血肉,他抬起头,死死瞪了李鹤,压住重重的喘息,几是咬牙道:“有何不敢?”
雷震踵至,狂风穿帘,树枝砸着窗上,劈劈啪啪的响,李鹤一挥袖将案上器物尽数扫尽,一双眼映着电光,暗夜中有种奇异而惊心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