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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临广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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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帮一行人自燕州城出发,过边城后,百里才见人烟。
金国的城池无论规模还是数量都比不上本朝。
马商的队伍沿着一路的村寨,收购珍贵的皮毛药草。
小外甥身陷险境,沈追心里头急的冒火,但也只能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急迫,只能暗暗祈祷小外甥吉人天相,等自己到来。
他本不愿意牵连普通商队,但燕王传信,执意让他暗中随商队出发,原因是他以及他身后的红翎卫的江湖背景,若是他们独自前往金国,若一旦被金国的朝廷以及江湖门派发现,他们不仅会被就地格杀,且有可能牵连朱穆。
沈追在心里默默的回忆金国的卷宗。
金国武功最高的高手是小金国重骑首领穆尔哈,如今已经是宗师级的人物,家传的十八路枪法,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风雪楼里对他的描述为,孤枪横雪,万夫莫敌,金国重骑第一将,关外武林第一人。
二十年前的金国与朱穆王朝边境之争,朱穆皇帝遣密探刺杀金国皇帝,朱穆大军长驱直入,直捣王庭,夺下了燕云七城,最终便是穆尔哈一杆长枪挡住了朱穆的前行之路。
因为沈追领着他的护卫执意要前往金国巡回燕王世子,燕王气他不听劝阻,便要求他跟随商队,暗中潜入,一旦他们被发现,整个商队都有可能留在金国,照燕王的话说,戕害普通游商,燕王便有理由大兵压境,即便沈追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了。
就是可怜了这队马商,在被他们坑死之前,沈追牢记自己作为马商队伍的护卫之责。
一旦出了边城,能庇佑自己的,只有自己的一身武功,沈追等人虽年纪不大,作为燕王的红翎卫,都是万中选一的高手,程老帮主一路走的比以往顺畅。
因为隐姓埋名出来,沈追即使再心焦,也和护卫们打扫干净首尾。
“啊。”一声惨叫,了结了最后一个山匪,沈追在尸体上擦了擦刀。
程老帮主走过来,语气沉重,“不对啊,这段路以往我们常走,山上的土匪已经打过招呼,怎么会突然出尔反尔。”
“这是第几波山匪了。”沈追转头问战一。
“三波了,这一波有人身着甲胄,武器是金国西京军中制式,显然是逃兵。”
沈追皱眉,心里嘀咕,即便没有来过金国,如今的情况也不对劲儿啊,金国虽然一向混乱,山匪众多,可这也太多了吧。
“程老帮主,我问你,此次前往金国,山匪是不是比平常更多,往常你们遇到的山匪可有身着甲胄的逃兵?”
程老帮主连忙答:“小大人,这金国这几年山匪身着甲胄不太稀奇,我们做商人的也不管这些,往常年,行到这里只有一队山匪,我们都是事先打点好的,他们也只是求财,很少害命,听说都是些奴隶兵,常年缺衣少食的,身板儿并不好,在军队里操练不下去了,也不能晋升成将领,世世代代做个奴隶兵,于是索性九死一生的跑出来落草成寇,靠着打劫过路的商贩混个饥饱,混个几年,金国又征兵了,就再把他们抓回去,做回奴隶兵,小老头在金国这条商路上走了大半辈子,这些山匪来来回回换了好几茬儿了。”
土匪山匪都是走商常遇见的,沈追不常遇见,反倒更加警惕。
因金国历来有兄终弟及的传统,所以皇叔完颜烈为了称帝,趁临广都大乱,诛杀了哥哥完颜淳的其他儿子。
当时完颜淳的二子三子刚好攻下了契丹的西京,听说父兄被杀,马上率领五万骑兵回临广都为父兄报仇。
完颜烈经营多年,临广都内从者众,但因暴戾恣睢,刚愎自用,一部分武将不愿意为他所用。
二皇子完颜寿光,三皇子完颜弼长途奔袭,疲惫之师,竟然与完颜烈打了个平手。
此时朱穆虎视眈眈,契丹的西京刚打下来,还未能完全统治,叔侄三人又难分高下,于是叔侄三人决定暂时停战,裂土而治。
二皇子完颜寿光在西京称帝,以浑土河为界,建立小金国。
这二十年来,不需要刻意挑唆,大金国与小金国的关系也越来越微妙,现在皇叔完颜烈的年事已高,小金国的动作越来越频繁。
当初的关外第一宗师穆尔哈便是跟随了完颜寿光,在完颜寿光建立了小金国之后,为完颜寿光打造了金国第一重骑浮屠军。
沈追皱了皱眉头,可如今的金国不该如此的乱,不知又生了何种变故,金国的探子都掌握在皇帝手里,而皇上又恼了燕王,如今他在金国如同浑水逆流,需万分小心才是。
转身问程老帮主,“还有多久能到临广都?”
程老帮主叹道:“若直奔临广都而去,还有十天路程,只是不知道临广都此时是否太平。”
战一突然耳朵一动,一阵破风声袭来,“主子小心!”
沈追身体微微一侧,伸手抓住射来的弩箭,一转身借助内力原路扔回去。
“啊。”一声惨叫,战一顺着声音的来源,身形一动,大鹏展翅一样飞出十余米元,几息时间,一个身穿金国盔甲的人,被扔在众人脚下。
那人黑色面皮,身形高大,瘦的两腮凹起,吐了一口血,手里还紧紧的抓着弩机。
战一一脚踩在那人手上,那人惨叫一声之后,手掌一松,弩机掉落在地上,捂着被踩碎的手骨翻滚嚎叫。
沈追拿起战一呈上来的弩机,仔细查看。
“有意思,朱穆洪正三十六年的弩机,竟然在金国军人的手中。”
弩乃国之重器,弩机泄露,这已经不是小事情了。
沈追看他的服装制式,不同于低级的士兵,他身上的铠甲铁甲做工精良,即使多处破损,也能看出铁片都是精铁所做,正是金国有名的重骑,浮屠军的甲衣。
沈追皱眉,一脚踢过去,这人翻过身来,“甲衣哪里来的?”
那人死狗一般躺在地上嚎叫,听见沈追的问话,恨恨的吐了一口浓痰,“朱穆的狗贼,你杀了我吧。”
沈追下巴微微扬起,眼睛里带着轻蔑,好像也只是随便问问,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人,“你倒是有几分义气,但若真有骨气,就不会做逃兵了,我给过你机会,既然不说,那就永远别说了。”
说完,对战一道,“宰了吧,十三。”
战一身后一个娃娃脸应道:“主子。”
沈追道:“带着这人的盔甲□□回到燕城,等燕王到了燕城,向燕王禀明此事。”
娃娃脸应道,“是。”
那人眼露惊恐,扑过来想要求饶,战十三毫不留情的将他的脑袋一扭。
“咳咳。”那人嘴里冒出血沫子,临到死,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都不再审问两句就杀了?”程大虎弱弱的问道。
沈追擦掉刀上的血迹,“这样的小角色,审不审无关紧要,只要要让燕王知道□□泄密的事情就行了。”
唰,刀入鞘内,此事已了。
程大虎胆战心惊的看着沈追,“你是燕王的人?为什么要跟马帮一起,你会连累我们……”
“大虎!”程老帮主喝止住儿子。
“沈大人,这临广都内可能有些变故,我们马帮终归是生意人……”
沈追低头看程老帮主,“我需要你们掩护我的身份,作为交换,我保证回到燕城之后有你们的好处,可你们要是泄露了我的身份,你知道的。”
眼神里的威胁犹如实质。
“十三一个人回去太惹眼,我知道你们已经收了一批人参,让你儿子带几个人和十三一起回去吧。”
好在儿子不用涉险了,程老帮主松了一口气。
“我不回去。”程大虎梗着脖子怒视沈追。
战一抽出刀横在程大虎脖子上,“主子说的话,你只需要照做,十三,看着这小子,这小子要在路上玩儿什么花样儿,一并宰了。”
程老帮主吓得赶紧拦在程大虎身前,“大虎听话,回去,回去在家老实待着,听你娘的话。”程老帮主看向程大虎,转头问沈追,“不知道,大人准备在临广都呆多久?”
沈追看向临广都的方向,回答他:“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已然上了贼船,能平安一个是一个,程老帮主看向程大虎,“回去以后,不要乱跑给别人添麻烦,听你娘的话,如果明年春天我们没回来,你就是马帮的下一任帮主,到时候重新招兵买马,求煦哥儿回来帮你重建马帮,好好听话,咱们世代的生意不能丢。”
话到尾处有决绝之意,老帮主知道自己此次生死难料,悲凉中却平生出一股豪气来。
“大人,我等都是朱穆王朝的子民,我朝但有所需,绝不推脱,我马帮上下听从大人的安排,只是小儿年幼,还请大人手下的十三兄弟多多包涵。”
沈追示意战一放下刀,“程老帮主不必紧张,你只管好自己手下的人,该做生意做生意,该吃饭吃饭,当我们是普通的伙计罢了,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燕城内,因为新粮大量上市,燕城的粮价再度下降。
西市主管高主管坐在炕桌前算账,粮价过低就要官府大量买入,防止谷贱伤农,有不良商人大量囤积粮食,导致粮价上涨,又要该抓人抓人,该平抑物价就平抑物价,真是忙碌的很啊。
善工坊的少当家孟璋的爷爷孟泽也被他抓来做算数题。
孟泽是个严肃的老头子,在衙门里做吏,主要的工作便是验收燕州城各大工程的质量,上次因为要验收善工坊的工程,他作为爷爷需要避嫌,求了老高去打替班,如今秋忙便被老高抓过来做苦工,此刻他正对着面前的一摞摞账本子愁眉苦脸。
“我说老高啊,咱们打个商量,不然我去西市帮你看着那一摊子去吧。”
高管事头也不抬回他,“往常年让你来帮忙,今天嫌弃冷,明天嫌弃冻的,今年炕也给你烧上了,给我老实干活儿吧。”
这炕还是他善工坊做的,哎呀,自己坑了自己。
如今火炕在燕城盛行,凡事有钱人家见识了火炕的好处之后,纷纷在善工坊预约。
什么,贵?再贵能有拔步床贵么,善工坊铁了心的要抢在普通百姓琢磨出来造炕的技术之前捞回本钱,做炕都是用的精工细料,外饰装饰的也非常豪华,善工坊这一次在燕城的名声更加响亮。
如今善工坊加班加点,力求在寒冬来临之前将所有的订单完成。
高主事不让孟泽走,“燕王现在已经了直沽,你快帮我做,不然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孟泽唉声叹气,看着眼前这人,忽然想到一件事,眼神一亮,“我记得你有一个堂哥,中了举之后便去京城了。”
高管事哼哼,“我堂兄多了去了,中了举的也好几个,你说哪一个啊?”
孟泽亲热的凑过去,“就是去京城那个高致庸啊,咱们燕城的大才子,听说燕王的长使也有一位新科的进士高致庸啊,是不是你堂哥。”
高管事嘴角露出笑意来,“你给我干完活儿,我就告诉你。”
“嘁。”孟泽给他一记白眼,翻账本的速度却更快了一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儿。
“你说这李哥儿这脑子可真是够用,这么多马队,就只有他去学什么火炕。”
“嗯。”
“这脑袋不去念书可惜了。”
“嗯。”
“他以前读过书没?”
“读过。”
“还是经商赚钱啊,读书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嗯。”
“哎,我说老高,你说燕王当时已经分了蕃地在山东,为什么又变成了燕州呢?”
“不知道。”
“好好的齐王变成了燕王”
“别瞎操心。”
“哎,也不知道算是被贬黜还是受宠,山东的膏腴之地换成了边塞守城,无兵权的富贵王爷却变成了终身镇守边关的有兵权的王爷。”
“你话忒多,赶紧看账本。”
“看看看,催催催催什么催,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啊。”
“还敢乱说,你这乱说话的毛病不改,小心人头不保!”
金陵,皇宫,长春宫。
“皇帝老啦。”沈皇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叹,“我也老了。”
“皇后娘娘,您不老。”梳头的侍女看起来有四十余岁,看着镜中的皇后,娘娘是真的老了。
“余容,你说,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皇上因为她的缘故,素来不喜欢燕王穆桓,那日破天荒的召见穆桓,问他可否饶了颜卿卿一命。
此时,承恩侯府的人已经被燕王送上了断头台,颜卿卿怂恿她的侄女儿颜婉儿戕害皇子,虽无证据,但众人皆心知肚明此事真假。
真是好一个承恩侯府,元后与她都不敢接受承恩侯府的封号,她一个小小的扬州盐商,竟然敢自称皇帝的外家。
燕王当然不肯,皇上当时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她眼瞧着皇上给燕王剥了个橘子,真是个干干净净的一个橘子啊。
剥完橘子之后便问他肯不肯将富足的山东的封地让给别人,而去替他镇守边关,燕王答应了。
皇上对燕王素来少有温情,
燕王没舍得吃这个橘子,待皇帝走后巴巴的给她吃。
她的血好像一瞬间冷了,这橘子当真是剥的干干净净,一丝一点的白络都没有,她跟了皇帝三十几年,如何不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这是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啊。
皇帝亲自处置了颜卿卿,之后下了圣旨,明令齐王改为燕王,终身镇守边关。
临走之前,皇帝连燕王的面都没见,燕王在殿外给给皇帝磕了头带兵走了。
“希望我儿能平安到燕州。”皇后远远的望着宫墙之外燕王离去的地方。
“会的。”余容轻轻道,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