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家闺秀》猫牙

8、第七章

　　“我给不了你自由。”他说着，紧扣住的手又加了三分力道，我的脸色开始惨白，冷汗如雨水直下，但仍倔强地忍住，不吭一声。
　　楼下的看客已被赶走，所有官兵一律面朝墙壁站着，仅剩白衣男子悠闲地喝茶。我和他还在僵持着，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苦痛的时刻——面对一个能够剥夺我一切的愤怒男人。
　　“我也是。”从口中挤出这句话变得异常艰难，因为疼痛，因为莫名其妙的混乱情愫。
　　“你说过，飞出去的鸟儿会回来，可是你没有。”他略略地松了松手，让我有了喘息的机会，但很快又被他剥夺。“你知道……对付你这种食言的鸟儿应该怎么做吗？那就是折断它的翅膀，让她在笼子外面也无法飞翔！”
　　不！！！我不要！！！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自己的世界在崩塌，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也清楚自己斗不过，然而，我还是忍不住一边害怕、伤心地颤抖，一边做着垂死挣扎。
　　“不要在我这里索取自由！！！我不是你梦想的替代品！！！”挣扎无效，我只能嘶声力竭地怒吼。
　　“你少自命不凡了！！！笼中鸟儿，我要的是你的歌喉！！！”
　　噗通！心脏又一次漏跳。

　　就像他所说的，折断我的翅膀，将我关进牢笼。
　　重回丞相府，这里已是面目全非——到处是喜庆的布置，漂亮的装饰，但为什么是如此冷冷清清的气氛？公主呢？
　　“呆在这里，哪也不准去。”丞相丢下此话，怒气未消地离开，门口立刻多了两个卫兵，凶神恶煞地守着。
　　挣扎是徒劳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几乎可以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可惜，“自由”不是其中之一，“感情”也不是。
　　“你是不会懂得我为何无心，就像我无法理解你的一味强求。”扭乱了手里的白绢，正如同我的心情——一团乱麻。
　　轻手扶住朱红色的大门，摇晃的身体不知该倒向哪边。这里的一切我都讨厌和憎恶，这里的人我也讨厌，可是……对于他，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其间混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身体因无力而靠向门板，缓缓地坐下，冰凉的地面是唯一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的“证据”。我的灵魂被抽离，放空的躯体就这么痴痴呆呆地斜靠着。时间如流水，在指间滑过。敞开的窗户外，阳光渐渐敛去，血红色的夕阳染红了我的眼底，连同绝望一起倒影在身体深处，忽然间，我明白了……
　　舍弃这身皮囊就能自由。

　　“吃饭了。”门板被推开，踏进一只黑色的布鞋，紧接着出现了另一只，两只黑鞋在我身侧停住，“起来。”他用命令的口吻说着，大步走到圆桌前，搁下手里的东西，回头又重申一边，“起来！“语气里隐含了明显的怒气。
　　“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环抱住双腿，我呆滞地望着地面，毫无焦点地游移。
　　“起来！”他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虽然用力，我却并不疼痛，将我的身体提离地面，半悬在空中。
　　“没有用的，你什么都得不到，不管是自由还是我。”我抬起头，惨然地笑了，眼泪顺着眼角热热地划过。趁他呆愣的空档，我站稳双脚，甩开他的禁锢，后退到门口，“我是石女（先天性的□□缺失或者□□闭锁），再过不多久，便会死去……只是想在死前，拥有自由罢了，为什么不能如愿呢？我想在死前获得自由，为什么会这么难呢？！丞相大人！”
　　“你……你……死？”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像是有人甩了他一巴掌。“怎么会……为什么……”他摇着头，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你不会死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用力地点点头，重复道，“对，你不会死的！皇城上下几百个御医，我就不相信他们治不好你的石女症！”
　　“我读过书，知道石女是怎么回事，丞相也是明白人。”他的激动反而令我平静，可肩头的颤抖并未消去。
　　我以为自己早已接受死亡，所以急于在死前寻求自由，我以为自由就是离开，所以才拼命赚钱，可是，到头来，原来真正的自由不是离开……是死亡。
　　“为什么……”
　　“在我死前，我有一事相求，丞相大人。”我打断他的话，温柔地笑开了。“能否告诉小女子您的全名？”

　　七日之后
　　我已见过数十个大夫，看着他们摇头离开，看着丞相日渐消沉的模样，头一次发现自己也会心痛。
　　我也心动了？
　　“陈远轩……”趴着窗户，望着满天繁星，和着随风飘来的悠扬箫声，我低声喃喃着他的名字。
　　这样一个疯狂的男人。冒死推掉了与年幼的三公主的婚约，宁愿和皇帝许下承诺——同已故许久的大公主结成冥婚——也不肯低头屈服。
　　“你是笨蛋吗？”我双手叠放在窗台上，脑袋歪靠着，与他忧伤的箫声对话，仿佛他能听见。
　　梳妆台上的灯火摇曳，镜子里映照出我越发虚弱的身形。
　　连日来我几乎未曾进食，一碗碗苦涩的药汤倒尽了我的胃口。为什么明知道无药可救，他还是硬逼着我喝下所有药方？是不是他越得不到，便越想得到？如果我不是石女，如果我疯狂地爱上了他，是不是就会失去他霸道的关注？
　　“啊！”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震惊地轻叫出声。“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太累了，所以才会胡乱想些事情。缓缓地起身，我合着外衣，吹熄了油灯，借着月色，坐回到床沿，但无法入睡。
　　时日不多了，初潮一来，我可能就……
　　我感受着腹部传来的隐隐作痛，失魂落魄地望向窗外。
　　“我快不行了，丞相大人。”话语刚落，泪水却滑了下来。为什么？！我并不害怕死，因为我明白死能让我真正的得到自由，但……为什么我依然觉得悲伤，觉得自己可怜！？
　　像是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箫声陡然停住，过了许久，才又幽怨地响起，借着风涌上我的心头。
　　他是真的铁了心了？就算我死，他也不会放手？他是真的要看着我死……
　　想到这里，我不禁地又恨起来。“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