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家闺秀》猫牙

7、第六章

　　“将军是要在此放我离开吗？”
　　豪华的马车驶出城门，在临近小镇的郊区停下，疯癫书生骑着高头大马从后方靠近。寒风凛冽，到处一片白茫茫，皑皑白雪掩盖了所有，除了城墙内袅袅升起的炊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我掀起帘布，仰视他，随着说话，叹出些许白雾。
　　我快冻坏了。
　　“这里是最安全的，他绝不会想到。”乌黑发亮的骏马不安分地在原地小踏步，他一边拉紧手里的缰绳，一边轻松地回应我的问题。
　　“将军为何要帮我？”我不缓不慢地背上包裹，但不打算马上下车。
　　“那家伙很少对女人执着……”他对着天空笑了笑，继续说，“这也是为了他好，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兄弟为了女人而丢掉脑袋。风姑娘或许不知道，他可是为了你，企图违抗圣旨。没想到一向自恃清高、冷静异常的他会变成这样。”
　　丞相原来也会干傻事啊，但……
　　我捏紧了手里的包裹，唤了声小婵，便下了车，“谢过将军，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你确定他是寂寞吗？”就在我转身之际，他再度开口。
　　停下脚步，背对着，我冷得连说话的声音也快冻住了，“将军，丞相想要的，不过是个伴，并不是非我不可。”
　　“你可真无情。”
　　“自由”这种东西，不是我能够给的，将军大人。
　　“小婵，我们走吧。”抱紧冷得发疼的身体，我头也不回地往小镇走。

　　在小镇上找了家歇脚的旅店，早早地躺下了。这里不如丞相府这么舒适，太阳一落山，房间里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瑶姐，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小婵的声音弱弱地在屋内响起，“丞相大人也为我赎了身，妈妈那里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我就跟着瑶姐，行吗？”
　　“……”和着被子，我翻了个身，面对着漆黑的房间，心里也没有底。

　　一年后。
　　小婵嫁给了一个老实巴交的豆腐店老板的独子，喜宴当日我本应离开，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小婵的死缠烂打和眼泪攻势，住进了一里地外的磨房里，虽不能漂泊，但也算有了自己的清净。
　　临水依山，磨房顺势而建，架在溪水之上，每日“咕咕”磨声相伴。我借着微弱的晨光，披上薄被，踱步至窗前。不知为何，今晨醒得特别早，凉风从敞开的窗户穿过屋子，我不安地望向窗外，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焦点。
　　“明天还要唱小曲……不睡可不行。”我喃喃着，转身，在床沿坐下。
　　为什么依然觉得被束缚？我不是自由了吗？难道这样的自由还不足以填补内心的空虚？
　　只是痴痴地坐着，心无一物，不知过了多久，直至阳光照进我的眼眸，直至磨房门被“叩叩“敲响，我才从无意识中惊醒。
　　小婵敲了两声，见没人应，便推门进来，正好撞见我失魂的模样。
　　“瑶姐，快穿上衣服，这样会得风寒的。”她急忙抓起挂在一旁的外衣将我裹住，“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的失魂落魄？发生了什么事？”
　　我执起冰凉的手，抚过小婵的脸颊，指尖即将离开她细腻的皮肤之际，忽然狠狠地捏了一把。
　　“啊！”她捂着脸，跳开去，难以置信地瞪着我，“瑶姐，你突然捏我干嘛？”
　　像是回了魂魄，我忽然咯咯地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而笑。“好了好了，看你白里透红的小脸，实在是忍不住想要作恶。”我灵机一动，别过脸，掩饰着自己的难堪，边说，边套上衣服，缓步到门口，从水缸里舀出一盆清水，细细地清理起来。
　　“你真的要去喜迎门酒家卖唱？”她将做好的豆浆倒进桶里，将头探出窗户，对我说，“那老头只是想让你嫁给他儿子，你不会不知道吧？”她缩回脑袋，继续做豆腐。
　　“我不想继续靠你过活，你们俩的日子已经够辛苦的了。”梳理完毕，我将水倒入小溪，提着裙摆踩着木台阶往上走，“如果能够改变现状，嫁给呆子乔也不错。”
　　“什么？”小婵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伴着挤压豆腐的怪异声响。
　　“没什么。”背对着她，我在梳妆台前坐下，一点点染红我的双唇。
　　怪异的声音停止，小婵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欲说又不敢说。
　　“瑶姐……”
　　“啥事？”将长发盘起，简单地用发簪固定住。
　　“这个月……丞相大人办喜事，听说要路过我们镇。你要小心点，别让他看见了。”
　　噗通！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又狠狠地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爬出来，漫延成一片。
　　右手颤抖而又缓慢地捡起梳妆台边蒙着黑纱的草帽，淡淡地回应，“嗯，我会小心的。”
　　我要这样生活下去吗？这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吗？

　　小曲儿唱起，手指在古筝上弹跳，隔着黑纱，面对着楼下熙熙攘攘的看客，心思却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唱完一曲，像是走完了大半生，除了狠命地喘息，我已记不起曾有的梦想。过去和现在有什么区别？过去，为了赎身，为了自由，我拼命卖艺，如今，我依然为了更多更多的理由在拼命卖艺，但目标却似乎变得模糊。
　　拥挤的大堂涌进一群官兵，两位衣着华贵的男子一黑一白，施施然地步入。近些日子里来，这样高贵的人时有出现，但始终都是躲在角落里，鲜少会有这样大张旗鼓的。我撇了眼阿谀奉承的老板，叹了口气，舒展舒展手指，准备起身离开。
　　“再一首！”
　　我回头，向楼下望去……
　　真后悔，我不该回应老板的喊话，即使他再多给我一倍的银子。
　　“再一首！瑶儿，再一首！”老板像是吃错了东西，兴奋得像个疯子。“我给你双倍的银子！”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嘴角微微勾起。
　　原来我还是没有改变。
　　起身的我重新坐回凳子，目光定格在怪异的两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不祥且不愿的感觉，但还是没抵抗住金钱的诱惑。
　　琴声叮咚作响，流畅的旋律再次占据喜迎门酒家，白衣男人微笑且摇着无字白扇，看似无害，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黑衣男人板着脸，抿着热茶，无情地扫视着大堂，最后将尖锐的目光停留在我的黑纱上。
　　朱唇轻启，清脆的歌声在大堂扬起……
　　黑衣男人脸色骤变，丢下的茶杯落在地上，缺了一角。我依然在唱，无心注意楼下的骚动。黑衣消失在大堂里，而白衣仍然维持着微笑，仰头看着我。
　　“风姑娘。”磁性的嗓音，像是带着毒药的獠牙，深深地刺入皮肉。弹奏的手指扣断了琴弦，发出惨痛的鸣叫，曲声断了，接上的是楼下的吵闹。
　　我侧头，黑纱在面前晃动，男人的脸分外愤怒，一对深眸像是要喷出火来，他无礼地上前，伸手挥来……
　　我以为他要打我，本能地偏头回避。他的手划过帽檐，黑纱飞扬，我只觉得头顶的发被拉扯，盖住脑袋的草帽被掀起落下，乌黑的云丝倾泻。
　　惊吓、迷惑、害怕，我踉跄地退了一步，嘴角的微笑敛去。
　　“你不记得我了？”他的愤怒更浓了，其间掺杂着震惊和受伤，“你甚至没记住我的样子？！”他停顿一下，大步上前，擒住我的手臂，直至手指发白。“我竟然相信你的谎言，竟然会放你走！！！”
　　“丞、丞相大人……”我傻了。
　　今天不是他的大喜之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