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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镜花缘 ...

  •   阿飘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水声,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鱼在水里游动的动静。那声音虽然隐隐约约并不真切,可是她感觉自己仿佛能看见那条鱼摆着尾巴在水里一圈一圈地来回游荡。忽地,那小东西猛地窜过来,肥肥的身子扭摆着,直直地朝着她的脸上冲过来。阿飘“啊”地一声尖叫,猛地睁开双眼,什么也没有。
      她明明没有睡着,可是一闭上眼睛,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夜里响起来,贴在她的耳边,叮叮咚咚,若有似无地吵闹着。那不是梦,似乎全是自己的想象,可是鱼尾在水中摆动的感受,那样真切。
      阿飘睁着眼睛,仰面躺着,感觉不到一丝困意。屋里并不全是一片漆黑,透着隐隐的光,外面还很有节奏地发出声响。像是什么东西从楼上被抛下来一样,每隔几分钟,就会“砰”的一声,动静很大,阿飘越发睡不着了。
      她抱着枕头,裹紧被子,侧着身子想要入睡。可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好像压了什么东西。她想着,会是什么?毕竟枕头在怀里,被子在胳膊下,这冰凉的,沉重的,是什么。阿飘闭着的眼睛不停转动着,忍不住将眼睛眯起一条缝,侧着的脸动也不敢动。
      绿幽幽的光束,像是恐怖电影里那种蓝光特效。光里埋着一个头,头发又长又密,它猛地抬起头来,阿飘心里一惊,感觉心脏仿佛瞬间破裂。
      那是半张脸,两条眉毛,一只黑眼睛,半边鼻子。像是被利刃从眉骨处削下来,整个半张脸都没了,血淋淋地,只留下后脑勺下一根脊柱。撑着小半截脸和浓密的头发。
      阿飘僵直的身体瞬间瘫软,心里不停颤抖,身子不自觉地抽搐着,浑身冷汗。可是更绝望的是,那东西仿佛觉察到了她的动静,用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看过来,贴着她的胳膊爬到侧脸上方,滴滴答答的血珠落到脸上,又冰又黏。阿飘觉得自己为什么还会有意识,她恨不得自己能昏死过去。感觉到那半截空荡荡犹如血盆大口般的脸越靠越近后,她闭上眼,将胳膊使劲往外一挥,手甩到床头上,撞击出巨大的声响和尖锐的疼痛。她坐起来拉开灯,刺眼的白炽灯下一切都无所遁形,仿佛一切都是错觉。她贴着冰冷的墙面喘息着,眼角不停地淌下泪来。对面的桌子上放着的镜子正对着自己,显出一个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的人,长发已经汗湿,整个人好像虚脱一般靠在墙上。
      阿飘就这样坐着,过了许久,慢慢起来喝了一杯水,把镜子扣在桌面上,一直盯着窗外。
      深夜的灯光格外美丽,照亮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阿飘听着耳边的寂静,心潮终于慢慢归于死水。她躺回到床上,没有关灯。
      从枕头下翻出眼罩戴好,她紧紧捏着被角,抿着嘴一动不动。
      果然,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和触觉越发敏锐。
      她听见墙壁上有藤蔓生长的声音,天花板上伸出无数的手,映着许许多多的脸,他们哭着喊着,在绿叶红花中渐渐扭曲,尖叫着不让她好过。隔着眼罩,感受着他们把这狭窄的空间挤满,感受着那些贴着皮肤的冰冷,感受着那些挤在思想意识里的恐惧,阿飘慢慢入睡。
      阿飘醒来的时候,闹钟已经响过五遍了。屋子里昏昏沉沉的,拉开窗帘一看,果然是阴雨连绵。刚打开一条窗缝,冷风就顺着胳膊凉飕飕地爬上来,她想起夜里的事,手一哆嗦,窗户就全部打开了,雨也跟着飘进来。
      她收拾完站在窗边仔细想了一下,其实好像也没有多么吓人,那些东西隐隐绰绰的,倒像是花店里枝繁叶茂的模样。可能是因为在夜里,一个女孩子好像总是会脆弱些。深吸了一口气,便出门了,她没有带伞,一下车就开始狂奔。
      阿飘在一家花店打工,店里的花花草草特别多,有很多不贴标签的话她绝对认不出来。将门打开,四下收拾清扫完后,她就坐在店门口发呆。这家花店叫“镜花缘”,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画家,常年天南海北四处写生,店里多半是阿飘在打理。这店开得幽僻,三五天也不见得会有人来,店里的花草倒好像一直都特别新鲜娇艳。阿飘想着自己每天只用下午过来,周末还可以休息,心里想着大概应该还有别的专业人员。毕竟她什么也不会,每天的工作就是浇浇水,修修剪剪,打扫卫生,有人来的话顺便卖花收银。工作很轻松,工资并不高,刚好够活下去,阿飘所求不多,况且没有找到别的工作,她也就先这么做着。
      今日的雨越下越大,花店里本来就很潮湿阴冷,这样的天气,往里打眼一看,格外阴气森森,若不是繁花似锦,真有一种幽深森冷的感觉。
      阿飘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那是一个看起来特别具有时代特色的西洋钟,也不知道老板从哪里弄来的,与这店里的风格有些不搭,但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还有一个小时,她就可以下班了。今天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阿飘想着,第一次替老板感到疑惑,为什么要在这么个地方开个花店呢?这地方是个又老又旧的巷子,周围住的都是些七老八十的人,年轻人很少见,且多是平常人家,想也不会有什么生意。不过生活节奏很慢,气氛舒缓,老旧的建筑和花店,想想就非常浪漫。或许有钱人就是追求这么个意境呢?长年累月满世界跑的老板,看起来也不靠这间花店挣钱。
      阿飘正盯着墙上滴滴答答的钟计算着还有多久下班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你好,请问这是镜花缘吗?”
      阿飘抬头看了看店门上龙飞凤舞的“镜花缘”三个字,有些明白网上吐槽的明知故问有多么,废话了。但作为一个店员的专业素养,她还是亲切而又不失礼貌地说道:“是的,这里是镜花缘,请问您有什么事?”
      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也犯了蠢。
      “我想买些花。”声音带着些羞涩和紧张,让阿飘忍不住抬眼打量。
      这真是一个丁香一般的姑娘!她穿着汉服,披了一件红色斗篷,阿飘瞬间想起了陈晓旭版的林黛玉。不过眼前这个姑娘,更像是一株娇怯的丁香。她小鹿般的眼里带着腼腆的笑意,手中撑着一把淘宝上特别多的那种古风油纸伞。当今社会,喜欢古风的人越来越多,大街上偶尔出现个这么打扮的并不奇怪。可是像这么好看的,还这么有古典气质的,阿飘还是第一次见着,眼里不禁就有些惊艳。看着对面略带羞涩的姑娘,阿飘心里一瞬间划过许多念头,什么古风美人,演员博主,都不及这个人来得合适。只是阿飘看了一眼,她其实一直怀疑,那么大的雨,那看上去只能看的伞真的有用吗?但这姑娘用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她,人家中看也中用。果然,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阿飘是被那姑娘的声音拉回思绪的。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那姑娘站在门口,看着一言不发的阿飘问到。
      阿飘赶忙将人请进来,拍了拍胸口暗道:还好老板不在!不然这难得来个客人还因为服务态度而不满意了,这工作大概也做不成了。
      “您想买些什么花?我们这儿有玫瑰,百合,桔梗……”阿飘秉持着将功补过的心情,决定一定要做成一单。毕竟从她上班以来,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客人。
      姑娘所有所思,小声问到:“我能看看么?”
      “啊!当然可以。”阿飘忙领着人往前,一边回忆着这段时间背下来的知识,一边比对着花草照本宣科。她面带微笑,语气亲和,如数家珍,装模作样得十分逼真。
      “这盆素心兰怎么卖?”那姑娘回头瞧着阿飘,成功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阿飘看着眼前这盆素心兰,很是疑惑。她恍惚记得,店里好像没有这个,不论是单子上还是记录上,都没有素心兰的存在。想了想,或许是老板放进来的?
      “不好意思,这个是非卖品。”想不出所以然,阿飘只能苦笑着说道。
      “是么?可是她们说,这里什么花都能买的。”丁香姑娘好像很遗憾,但更多的是疑惑。模模糊糊听见些内容的阿飘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两个人相对无言,阿飘还在思考着稳定组织词汇推销别的花时,店里那台仿佛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电话“叮铃铃”地响起来。
      “阿飘,我忘记告诉你了。店里有盆素心兰,是我放在那里送人的。今天应该有人会过来取,到时候你直接给人就好了,如果给你什么东西,你千万别收。”接到老板的电话,心里不由嘀咕,感情都是自己瞎紧张。不过这姑娘也真是,让人头疼。
      丁香姑娘抱着素心兰,对着阿飘一脸歉意地笑着,忙说道:“我和你开个玩笑,别介意。”阿飘连连摆手,心想,介意又能怎么样?
      心里想着,脸上就带出了些尴尬。直到听到钟声响起来,才发现早已经过了自己得下班时间。
      “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要下班了,您看……”
      “啊!对不起,耽误你的下班时间了。那麻烦你,再给我拿一束百合花吧!”
      阿飘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拉住她说到:“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是来取素心兰的,你的老板应该给你说过。”来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雷得阿飘里焦外嫩。她意识到,自己仿佛做了一件蠢事。解释清楚后,这人一脸震惊地看着阿飘,嘴里不停地说着“完了……完了……”阿飘顾不上他,心里也想着,这下是真的完了。
      雨依旧很大,那姑娘早已不知去向。看着手里的油纸伞,她不由苦笑。想起那姑娘听到自己说让她把花拿走还不要钱时一脸惊喜的表情,她还在心里吐槽。结果……往事不堪回首。
      并且想到老板一再叮嘱不能要她的东西,她以为是钱。结果那姑娘死活把伞送给她后还一脸捡了大便宜的模样,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有一点怀疑呢?可是面对一个娇怯美丽,一脸泪意的姑娘,再加上老板的话,阿飘觉得,似乎这件事,只能怪自己。幸好还得了把伞。
      阿飘其实不喜欢带伞,她挺喜欢淋雨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手中拿着这样一把油纸伞,在连绵的阴雨里,仿佛不撑开是一种罪过。
      油纸伞上绘着一株素心兰,在雨中徐徐开放。阿飘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花店的门口。原本锁上的店门已经打开,里面灯影朦胧,繁花似锦,坐着一个穿着长衫,戴着金丝无框眼镜的男子,他看见阿飘,说道:“欢迎光临镜花缘。”他顿了顿,说道:“素心。”
      “素心,什么素心?”阿飘已经顾不得眼前的诡异,忙走进去问到。
      “素心就是你,你就是素心啊!”男子似笑非笑,扶着根本不会往下掉的眼镜说道。
      “怎么可能,我是阿飘,我是镜花缘的员工,我……”她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自己慢慢失去了身形和语音。
      “阿飘?阿飘已经回去了,你刚刚才见过的。”男子将油纸伞收起来放到墙角,脸上全是嘲讽。
      “妄图与生人换魂逃走,你修炼千年,怎么还如此天真?”男子手中执笔,漫不经心地铺开一张宣纸,说道:“入了镜花缘,怎么还想着出去呢?”男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告诉我,谁帮你的?”她心里一惊,随着男子的话,脑海里瞬间浮过花店老板娘的样子,还来不及说话,那人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雨越下越大,这老街旧巷,安静得让人心惊。
      这个季节的天说变就变,昨日还阴雨连绵,今天就晴空万里。为数不多的老巷子里,流传着许多诡异的传说。
      就拿眼前来说,那家叫镜花缘的店,有人说它是卖花的,有人说是卖酒的,还有人说是个茶馆,也有人说是个食肆。可路过的人都奇怪地打量着这些争论的街坊邻居,很想插上一句,那上面写着的,不是奶茶店吗?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不过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聊,谁管它一个常年见不着人影的店里,究竟卖的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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