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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挑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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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雀毕恭毕敬地把福儿迎了进来。
福儿是老夫人身边最得意的大丫鬟,平时仗着老夫人撑腰在府里横行霸道,多少受过欺压的下人都敢怒不敢言。
此时见着萱草,她却恭敬地福了福膝:“夏姨娘~”
萱草不敢受她的礼,忙跟着屈膝一福:“福儿姐姐来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福儿笑容满面道:“姨娘别紧张,刚才云姑娘和老夫人说起了女红,云姑娘说想找个人教教她绣花,老夫人说咱们府里你的手艺拿得出手,便叫我来找你去寿安堂坐一坐~”
萱草才不信她的话,自己的手艺也就比一般小丫鬟好一点,怎么就成了府里拿的出手的人呢?
福儿平时见着自己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这会儿如此殷勤,俗话说反常及妖,这一去定没有好事。
但老夫人的吩咐也不敢不从,萱草紧张的捏着手:“福儿姐姐是说老夫人现在让我去寿安堂吗?”
“就是请姨娘去教教云姑娘的女红,不是什么正经事~”
萱草有些不知所措地去看小雀,这一动作引来了福儿的鄙视。
这位新晋姨娘时颗冷锅里爆出来的热栗子,还以为她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让夫人把她提拔为侯爷的偏房,原来还是这样畏畏缩缩。
就这样一个小丫鬟,也配去服侍侯爷被人叫一声姨娘么?
若不是老夫人有吩咐,今日定要这个夏萱草知道自己的厉害。
萱草自然没有错过福儿眼中一闪即逝的嫉妒。
但她面上不显,语无伦次的道:“请福儿姐姐稍坐片刻,小雀快去斟茶来,我去禀告夫人一声,马上就跟姐姐去寿安堂!”
说着她就要急匆匆的下台阶,福儿伸手拦住了她,嗔道:“姨娘,老夫人和云姑娘还等着呢!”
“你还是先跟我去寿安堂吧,夫人那边我已经派人去通禀了,您就别担心了!”
看她态度坚决,萱草便说要回屋换件衣服,福儿脸上有些不耐烦道:
“姨娘,老夫人是长辈,最慈爱不过的,您还是别让她老人家等久了。”
自己不过是个小妾,位卑言轻,老夫人叫自己去能有什么事儿呢?
想到这里萱草心中有了主意,她涨红了脸讪讪道:“福儿姐姐说的是,不能让老夫人等久了,那咱们就走吧!”
一路上敛声屏气的跟着福儿往寿安堂而去,萱草连眼珠子也不敢多转一下,福儿越发鄙视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她皮笑肉不笑的问萱草:“姨娘如今就一个下人服侍可还习惯?”
萱草木讷的点头:“福儿姐姐也知道,我先时不过是夫人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只有服侍别人的份,哪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服侍自己,如今这样的日子曾经想都不敢想……”
“这样啊……”福儿转头打量萱草,一副惋惜的模样:
“姨娘这么好的模样,哪里像是服侍人的,走出去说是大户千金也有人相信!”
萱草不安地摆手:“福儿姐姐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侯府的一个家生子。”
“家生子又怎么了?姨娘别妄自菲薄,我们老夫人不止一次说你的面相有福气,你瞧,如今你做了侯爷的妾侍,等再生下一男半女,以后我们都还要仰仗你呢!”
萱草垂下头,两只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声音如蚊蝇讷讷道:“我没有那个福气,姐姐也知道,侯爷还没有跟我……”
福儿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嘴上却安慰道:“姨娘放宽心,你这样的相貌,性情又这样的可人,侯爷一定会喜欢的!”
听了这话萱草羞的脸都红了,紧张的抬起头轻声问福儿:“侯爷真的会……会喜欢我吗?”
“那是当然!”福儿一副肯定的语气。
萱草像是找到了信心,嘴角悄悄扬了起来,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侯府的后院分为两部分,东边就是嘉惠堂,与之对应的西边院子就是寿禧堂。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去世的太夫人,老夫人一直都住在寿禧堂后面的寿安堂。
三年前她说寿安堂地方狭小,便把寿安堂旁边的访烟阁围墙拆了,跟寿安堂连在了一起。
侯爷在外打仗无暇理会这些事,上官氏也就任由她去了。
所以寿安堂比历代侯爵夫人的正院嘉惠堂还要气派。
萱草小心翼翼的跟在福儿身后,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小丫鬟撩起门帘,福儿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姨娘快进去吧!”
萱草局促的点了点头,抬脚踏入了房门。
室内传来阵阵银铃儿般的笑声,这是郑秀云的声音。
福儿高声道:“老夫人,夏姨娘来了!”
室内的笑声戛然而止,萱草看了福儿一眼,后者对她做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萱草踏着碎步唯唯诺诺的走到老夫人跟前福膝:“奴婢夏氏给老夫人、云姑娘请安。”
老夫人年过六旬,身子骨却十分硬朗,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只金步摇。
额头上一条银朱色的抹额,目光中透露着丝丝精明,颧骨微凸,嘴唇边有几道细微的皱纹。
她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左手下方的圆凳上坐着身穿海棠色对襟马甲、竹青色斓裙的郑秀云。
见着萱草行礼,她微微抿唇目光十分挑剔。
老夫人没有发话萱草不敢起身,她保持着屈膝的动作,裙摆纹丝未动。
老夫人冰冷的目光上下划过,然后慢悠悠的端起茶盅漫不经心地道:“起来吧。”
“福儿,给夏姨娘端把凳子来。”
萱草不敢坐,老夫人只是吹拂着茶叶并不理会。
郑秀云悄悄翻了个白眼,福儿笑嘻嘻的把萱草按在凳子上,道:“姨娘别怕,忘了我先前跟你说的吗?”
小丫鬟端茶上来,萱草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却又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从漆盘里端起茶盅红着脸坐下。
如果她没有看错,老夫人皱了下眉头,而郑秀云嗤笑了一声。
放下茶盅,老夫人捏着帕子擦拭嘴角,慵懒的倚在迎枕上问萱草:“你今年几岁了?”
萱草恭敬的回道:“奴婢今年十六岁了!”
“哦……”老夫人点头,对身旁的连妈妈感慨道:“多水灵的孩子啊!”
“太夫人还在的时候我就知道她长大后必定是个美人!”
连妈妈笑道:“老夫人就放心吧,夏姨娘这么漂亮性子又这么好,将来一定会给老夫人多添几个孙儿,让您老人家享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老夫人三个孙女两个孙儿,恐怕自己生下的孩子她都不屑正眼看。
萱草听了这话非常配合地垂下头,只露出羞涩的脸颊。
被冷落的郑秀云正好看见萱草优美的侧脸,略带着嫉妒道:“那也未必,听说夏姨娘的母亲是难产而亡,夏姨娘可别走了老路才是!”
话说的十分难听,萱草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母亲的去世是她心中一辈子的伤痛。
舅母曾经说过,母亲即使在知道自己拼上性命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后还是非常高兴。
还把自己的唯一的嫁妆,一只银镯子留给了她。
她不能容许任何人说母亲一句坏话!
但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她死死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只是眼眶红红垂头抹眼泪。
室内瞬间冷了场,老夫人目露警告轻飘飘看了眼郑秀云。
郑秀云有些不服气的想说什么,连妈妈拦住了她,对萱草笑道:“夏姨娘别生气,我们姑娘就是担心你……”
萱草轻轻点头:“奴婢知道了……”声音楚楚可怜极了。
郑老夫人温声道:“好了,快擦擦眼泪,云姐儿也不是故意的。”
“好孩子,我记得你服侍太夫人的时候就十分乖巧,太夫人也很喜欢你,她也曾跟我说过想把你留给侯爷,所以我才把你分到嘉惠堂去。”
见萱草露出惊讶不敢置信的表情,老夫人十分满意,接着道:
“我也跟你们夫人说过这件事,可她却拧着不同意,我虽是长辈,可也不好干涉儿媳的决定,只是为你默默可惜。”
“后来又想着你不做这个姨娘也好,先前那个翠鸟……”
刚说到这里连妈妈轻咳了一声,老夫人像是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忙打住话头。
“瞧我说到哪里去了,总之你是个好孩子,就是看在太夫人的份上我也不忍心你出些什么事。”
自己是侯爷的小妾,若要出事能出什么事呢?又是谁会让她出事呢?
这几句话很耐人寻味,特别是老夫人还提起了翠鸟。
翠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嘉惠堂婢女中模样最漂亮的一个,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侯爷的通房。
但她已经死了,听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好像她死得并不寻常。
这番挑拨离间的话的确说的有水平,既提点了萱草要小心夫人,又满含深意地告诉萱草受了委屈可以求助老夫人。
听到这里,萱草已经知道她们今天叫自己来的是干什么了。
她吓白了脸,紧紧捏着两只手:“老夫人这话何意?”
连妈妈端着慈祥的老脸走了过来,拉着萱草的手道:
“姨娘,你还年纪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如今府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三夫人为什么要把你纳为偏房?”
“不就是害怕将来新夫人进门会对二少爷和三姑娘不利嘛!”
“可姨娘仔细想想,二少爷和三姑娘都是老夫人的亲生孙儿,老夫人只是对三夫人颇有微词,又怎么会容忍新夫人伤害他们呢?”
“姨娘这样漂亮心思又这样单纯,妈妈也知道你是个守诺的人!”
“可你想过没有,将来新夫人进门必定会视你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说句不好听的话,侯爷常年在外,府中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您还不是任由新夫人磋磨……”
萱草嘴唇轻颤,紧紧拉着连妈妈的手不知所措的哽咽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说着她跪在老夫人面前苦苦哀求:“老夫人求您救救奴婢吧!”
老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连妈妈把萱草扶起来,然后怜惜的道:
“好孩子,这就是今日我叫你来的原因,你若是真想活命,我倒是有个主意,就看你肯不肯干了。”
萱草犹豫地咬着下唇,仿佛陷入了挣扎,连妈妈顺势加了把火:“姨娘,这上了族谱和没有上族谱的妾侍,那可是两种待遇!”
萱草自然知道连妈妈这话的意思。
妾侍的地位虽然卑微,主人家可以随意买卖,但大多数人家若妾侍生育过子嗣,不仅可以把名字写上族谱,死了以后也有牌位和香火供奉。
萱草虽进了门但还没有上族谱,连妈妈的意思是若新夫人哪一日看她不顺眼了,随便叫个人牙子来把她卖了都没人会说什么。
老夫人见萱草似乎想通了,温声道:“你在嘉惠堂服侍也有几年了,侯爷的性情你是应该知道!”
“该怎么做我就不告诉你,你只需要放心,若怀了身孕我立刻就命人把你的名字写在族谱上!”
“不管你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若萱草真的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老夫人这三言两语一定忽悠的她晕头转向,真以为与虎谋皮天上会掉馅饼。
可惜她不是。
萱草不动声色,目光挣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点头:“老夫人,夫人对奴婢有提携之恩,您让奴婢再想一想好吗?”
老夫人欣然点头:“你仔细想想吧,我也是瞧着你可怜才叫你来说这些话,你若是不信就只当我没有说过,若是相信我的话,该怎么做我会告诉你。”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萱草坐在凳子上愣愣的出神,老夫人连妈妈相视一望,目光意味深长。
离开之前,福儿塞给萱草两张花样子,笑道:“姨娘今日也辛苦了,过几日再来指导云姑娘吧!”
萱草傻乎乎的点头,等出了寿安堂的门后,她低头陷入沉思:自己看起来真的就那么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