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无邪酱

21、第 21 章

　　楚肆儿惊出一身冷汗，拔腿就跑，转眼间就被两人按下。那两人穿着黑袍，帽兜垂下，戴了银色面具，面具上有凸起的玫瑰花纹理。
　　玫瑰面具，冥河殿的标志。
　　楚肆儿的心沉到谷底，砚清山再怎么僻远也流传着冥河姬的传说。传闻中冥河姬在鬼界立足，执掌北方鬼界，坐拥百万鬼兵。一只女鬼，坐到了四方鬼王之首的位置，已是不同寻常。但是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不是她的地位和功勋，而是风流韵事。
　　冥河姬生前是青楼名妓，一掷千金与之共度春宵的男子不在少数，无论是十八岁少年还是八十岁老爷，只要给钱，统统能享受姑娘的温柔乡。青楼女子最忌讳贪恋人心，她可以贪钱，可以贪权，却独独不能贪恋人心。冥河姬已然被红尘捆绑，身不由己堕落在纸醉金迷的深处，可却仍旧作茧自缚，真心实意爱上了一个少年。
　　初遇时她倚在红绸栏杆上，底下人潮涌动，痴痴地凝望她的容颜。她慵懒地往下扫了一眼，看见了一个少年。少年金眸灿烂，贵气逼人，看见了她，忽而露齿一笑，有些天真的稚气。这稚气和他通身华贵的气派相撞，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在平庸汹涌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他开口便问：“姑娘，你想要几天的自由？”
　　自由？青楼女子哪里来的自由呢？我要一千年一万年生生世世皆自由，你能许么？冥河姬随口道：“十五天。”
　　因为再过十五天，就是她十八岁生辰。
　　那少年走进了青楼，老鸨谄媚地问他看上了哪位姑娘。他放下一笔钱，说：“我要买秀臣姑娘十五天。”
　　秀臣，是冥河姬生前的名字。
　　秀臣姑娘站在楼梯上，明艳照人，花红柳绿穿梭而过，却分不走她一丝一毫的光华。千金买一夜的人不少，可是没有谁能阔气到买十五天。她看着那少年痴笑，扭着纤细的腰肢往楼上走，娇笑道：“公子请来。”
　　少年微笑：“姑娘，你莫要往上走了，去街上看一看罢。你若是嫌街上吵，可去山里转转，可去浅溪游玩，可去云端张望，世上美景何其多，总有能讨姑娘欢心的。”
　　然后，少年走了。
　　他买了她十五天，希望她十五天自由。
　　可是秀臣姑娘哪里也没有去，她日日夜夜站在与他初遇时的栏杆前，希望能够再见他一眼。第一天，他没有来；第二天，他没有来……第十五天的时候，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或许他瞧着她年轻美丽，不忍心她永远沉默在泥泞里，便许了她短暂的自由。
　　第十五天的时候，老鸨催她去接客，她微笑：“还未到子夜呢。”她见过那样的少年，其余人都成云烟。
　　秀臣姑娘一次次回忆初见的场景，一次次假想如果她当时回答的是一辈子呢？
　　我要一辈子的自由，你可以给么？
　　那个少年会不会买了她的卖身契，带她逃离花街柳巷，许她稳定，许她快乐，许她平安。然后一辈子护着她爱着她，两人双双老去，双双入土，双双来世相遇。
　　秀臣姑娘在第十五天的子夜跳楼自尽。
　　死在她与他初遇的街道上。
　　后来的故事可就有趣了，秀臣化为女鬼后不肯离去，飘飘荡荡了大半年，终于与那少年重逢，她不敢与他相认，只敢偷偷尾随。那少年与三两少年谈笑风生，进了一家青楼。
　　秀臣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和别人缠绵悱恻。她为他守护的那一片柔软干净的心，顷刻间土崩瓦解，哗啦啦碎了一地，无声地嘲讽她一片廉价的真心。
　　女人勾着少年的脖子，问：“萧郎君，你会娶我么？”
　　少年边吻边温柔地答：“姑娘，我爹宁可打死我的。”
　　女人不死心，问：“那你会许我自由么？”
　　少年笑问：“你要几天呢？”
　　女人说：“一辈子。”
　　秀臣觉得自己全身血液往头上冲，虽然她已是一道亡魂，可仍旧忍不住全身发抖。那个女人替她问出了那句话，那句思索了千遍万变的话。
　　她因这句话而死去，不忍看一眼人间；也因这句话而流连，不忍离开人间。
　　“一辈子么，不能呢。”少年微笑，亲吻女人柔软的红唇，“我最多只能许你十五天。你我不过一时欢愉，各取所需，怎可贪求一生？”
　　怎可贪求一生？
　　她因他一句话而死，他问怎可贪求一生？
　　冥河姬成鬼王后，喜欢娶亲。她娶了十七房公子，各个人间绝色，温柔百转，尽心尽力服侍她。
　　她喜欢他们争风吃醋时的蠢样。
　　她听说萧郎君娶亲了，娶亲的那天铺了十里红妆，上百位仙人齐聚一堂，婚礼无比风光。她听说萧郎君和萧夫人伉俪情深，他画了一幅夫人的肖像挂在藏书阁顶层。谁人都知，萧家的藏书阁只挂豪杰和美人的肖像。
　　萧夫人说，妾容貌平平，怎能与千年美人争辉？
　　萧郎君笑，在夫君心中，夫人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夫人的肖像若不能挂上去，其他的都该烧了才好。
　　那张嘴还是一如既往地甜，甜到心坎里。她也只不过听了两三句蜜饯一样的话，就鬼迷心窍跳楼自尽。那萧夫人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呢？
　　冥河姬心情不甚明朗，斜斜地倚靠着柔软的宝座，声音魅惑，道：“别寻它处了，就在这里。”
　　楚肆儿呆愣愣的，还未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一只手忽然扒下了她的衣衫，白皙圆润的肩袒露在空气里，很快被冷意激起鸡皮疙瘩。她吓得魂飞天外，拼死挣扎，高声呼救。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楚肆儿被两只手掌按在地上，那人的玫瑰面具后露出一双冰冷凹陷的眼睛，她哭得声嘶力竭，挥着胳膊想要推开那人。
　　很快，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按住了，恐惧使她浑身战栗，她大声哭喊着同样的一句话：“不要！”
　　站在殿前两侧的黑袍人都转过头，面具下的眼睛紧紧追逐着少女娇嫩的肌肤，双目渐渐成赤色。
　　一只手撕碎了那袭轻纱笼罩的蓝裙。
　　楚肆儿满面是泪，惊恐万状，压在她身上的人拿下面具，吻住了她的锁骨。
　　“不要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
　　那人一路向下亲吻，冰凉的唇让她浑身战栗。那种触感像是漆黑的梦，笼罩在她头顶上，一点点叫她窒息。
　　她才十六岁，花朵般娇嫩。家族显赫，爹疼娘爱，舅舅宠溺。师父喜欢她，师兄纵容她，连师弟也忍让她。她花枝招展惹了九朵烂桃花，每一朵都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
　　她生来就享受百般宠爱，恃宠而骄。
　　她的骄傲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冥河姬！我、我什么都能为你做！……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情！”楚肆儿声嘶力竭，每说一个字都是一阵锥心刺骨的战栗，那个男子吻着她的小腹，还在继续向下，那种触感叫她一阵绝望，“我、我可以为你杀人！我能做你的武器！”
　　宝座上的美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楚肆儿绝望闭目，泪水滚滚而下，但求一死。
　　“行了，下去。”
　　压在她身上的男子起身了，盖上了面具，恭敬垂手退后。
　　冥河姬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楚肆儿的身前，蹲下身，挑起了少女的下巴，细细地审视她眼眸的金色。
　　萧郎君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呢，勾人心魂，摄人心魄。
　　冥河姬似笑非笑：“你能替我杀人？”
　　楚肆儿浑身发抖，面如白纸，疯狂点头。
　　冥河姬起身，浅浅淡淡地扫了眼身无寸缕的楚肆儿，笑道：“那本王就勉强留你了。”
　　楚肆儿眼底腾起一丝希望，那希望的光彩落在冥河姬眼底，变成了快乐的残忍。
　　“能留在冥河殿的人，多少有些本事的，你绕着殿外走一圈，让大家认识认识你，再随左护法下去练练杀人的手法吧。”
　　楚肆儿连声应好，摸爬起来去捡破碎的衣衫，谁知她的手指触碰到衣衫之际，却被冥河姬丢下来的幽火烧成灰烬。她惊愕地不知所措，抬头看着那笑得艳丽的女人。
　　冥河姬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媚声吩咐道：“唤林公子伺候本王沐浴更衣。”
　　四面八方的视线贪婪而放肆地寻来，楚肆儿坐地缩成一团，长长的头发披下来，勉强遮住身前。光滑白皙的后背，肤如凝脂，曲线玲珑。
　　黑袍人呼吸急促，连忙催促：“快走快走，去殿外！”
　　楚肆儿低埋着头，大颗大颗的泪掉落，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