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无邪酱

22、第 22 章

　　陆锦走了很久。他每听到某个地方妖邪肆乱，立刻御剑赶过去，把那些妖邪一通暴打，询问它们是否看到过一个姑娘。
　　妖邪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他说，她名唤楚肆儿，黑发，金眸，蓝裙，纤瘦，漂亮极了，淘气极了，无名指戴着一只戒指。
　　妖邪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戒指。
　　他抬起左手，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蓝色的钻戒，小小一颗，星辰璀璨。
　　妖邪摇头。
　　陆锦一直走一直走，瘦了整整一圈，他日不能眠夜不能寐，每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怀疑那是楚肆儿在遥远的地方在向他呼救。
　　他害怕她呼救，害怕他不能立即赶往她身边。
　　陆锦十岁时被父母送到了砚清山，跟随凌寒子修行。
　　第一眼看去，师父很懒散，师兄很冷淡，师姐很漂亮。
　　第二眼看去，师父很负责，师兄很温和，师姐很变态。
　　师姐时常欺负他，抢他碗里吃的那股劲儿活像饿了几年的乞丐，抢他从家里带来的小玩意儿活像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后来他知道师姐的娘亲是赫赫有名的萧娘子，一下子就释然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萧娘子生出个温良恭俭让的淑女才叫奇怪。
　　某天师姐那个贱人把他的剑谱扔进了深山，他又急又气直抹眼泪，一边大哭一边跑去找。天黑了，整个深山黑黢黢的，他才想起深山有妖的传言，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月色清冷，树枝投下的阴影都像潜伏在黑夜里的怪物，脚踩地面发出的声响都像野兽在低低地嘶吼。风声阵阵，宛如哭丧。小陆锦抱着头蹲在大树下，颤颤巍巍睁开一只眼睛，又觉得大树是个精怪，正不动声色地要吃了他。
　　小陆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远山传来清幽旷远的声音，在森森古树中震荡，显得格外诡异。
　　那声音渐渐近了，渐渐清晰。
　　小陆锦紧闭双目，瑟瑟发抖，一遍一遍小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神经绷紧到极致，差点就要绷断了，突然，一个东西按住了他的头。小陆锦发出一声惊恐万状的大叫，随即他听到了一声更加惊悚的尖叫，两道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似乎争个高低。
　　小陆锦叫得嗓子要冒烟了，稍稍停顿了下。一只小手拍了拍他的肩，“阿锦？发什么疯呢？我心脏都要被你吓停了。”
　　小陆锦颤巍巍睁开眼睛，是脸色比女鬼还煞白的师姐。师姐提着一只灯笼，牙齿打颤，手脚哆嗦。她很显然是怕师父责备，于是趁师父没发现之前来找他。
　　小陆锦早把那一句“楚肆儿你给我等着瞧”的狠话忘得一干二净了，看见熟悉的面孔心里一阵亲切，他不由自主拉住了师姐的袖子。
　　“什么破烂剑谱，丢就丢了，等师姐回去了给你买一箱，让你看个够。”楚肆儿一边牵着陆锦的小手，一边举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往前面探路，她心里也瘆得慌，没话找话说，分散点注意力。
　　“那本剑谱是我刚拜入师门时，师姐你送我的见面礼，原来是破烂啊？”
　　“……，”楚肆儿糟心，“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我们平平安安回去。”
　　陆锦一直是闭着眼睛的，牵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松了，吓得他猝然睁眼，刚一睁眼就差点被一只闪亮亮的小东西闪瞎。
　　楚肆儿把一只戒指套在他手指上，认真道：“这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保佑健康平安，戴上，就平安了。”
　　陆锦见过不少稀奇的玩意儿，觉得没有什么，依言戴上了。戒指有点大，他的手小小的，很容易脱落，他就紧紧地攥着手指。
　　楚肆儿接着道：“其实我们家呢，有一个传统。”
　　陆锦：“你们家传统可真多。”
　　楚肆儿凶神恶煞捏了捏他的小脸，道：“传统就是，戴上这对戒指的人，就会是一对儿。”
　　陆锦吓得赶紧要摘下。
　　楚肆儿：“其实还有一个传统，一旦戴上就不能摘下了，否则曝尸荒野。”
　　陆锦又吓得赶紧戴牢了。
　　楚肆儿扬唇笑了笑，陆锦发觉自己又被耍了。楚肆儿笑得放肆开怀，陆锦懊恼至极。
　　那枚戒指陆锦一直留着。他心惊胆战把它摘下来时，并没有曝尸荒野，发现师姐果真是个贱人。
　　陆锦拖着疲累的身体靠墙坐下，就着水吃完了一个馒头。他稍稍恢复力气了，继续赶往下一个有妖邪出没的地点，一只小小的纸鹤却扑在他手背上。
　　他甩开了纸鹤。
　　纸鹤不依不饶地扑在他脸上，活像只讨人嫌的癞蛤蟆。压抑许久的陆锦突然爆发了，红着眼眶，指着那只小东西大吼：“你烦不烦啊！给老子滚开！”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气，他自离开砚清山就惴惴不安，那种不安感像把锋利的刀子，一点点把他凌迟处死。他找不到，他找不到，他漫山遍野找不到，他怕自己踏遍天下也找不到。
　　纸鹤像委屈巴巴的小孩子，瑟缩了一下，又不甘心地黏上来。翅膀轻轻地碰了碰陆锦的手背，又赶紧往后飞了一点距离，生怕被甩开。
　　陆锦狠狠地抹了抹微红的眼睛，那只纸鹤忽上忽下地飞，一只翅膀始终指向北方。他忽然觉得这只纸鹤有点眼熟……不正是烧山时给他们指路的那只么。
　　它由符咒折叠成，墨色点了眼睛，活灵活现的。
　　“你是云川派来的吗？”
　　纸鹤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你带我去找楚肆儿？”
　　纸鹤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你是小笨蛋吗？”
　　纸鹤用力点了点脑袋，片刻后，又气急败坏地摇了摇头。
　　陆锦忍不住笑了笑，手背轻轻托起纸鹤，“走吧。”
　　御剑约莫十余日，一条漆黑河水拦住去路，水面波涛汹涌，水域宽广无边，称为冥河，通往鬼界。陆锦不明所以，他料想抓住楚肆儿的是江云浅，那种自视甚高的魔王怎么会纡尊降贵于鬼界？
　　传闻江云浅少年时期就极有祸水坏胚的潜质，东方鬼王大发慈悲想要收他入麾下，来日一举踏平人间，共享富贵。
　　江云浅怎么说的呢？那嚣张轻狂的少年冷笑：“我一人足以踏平鬼界。”给你做打手？你给老子舔鞋都不配！
　　陆锦怀疑纸鹤带错路了。
　　纸鹤如孩童般委屈地缩了缩脖子，一只翅膀坚定不移地指着翻滚的冥河，意思是——跳。
　　“万一找不到师姐，我要你好看。”陆锦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灵光护体，把那只小纸鹤虚虚地攥在手心里，深呼吸一口气后，扎进了冥河里。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听到一句轻轻的话——我本来就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