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如殇》柒月夭夭

15、还是那份青竹尖

　　百花码头。冼君和秦朗正靠在码头的船坞桩上，佯装悠闲地啃着干核桃，实则观察着来往忙碌的船家和商货。
　　“朗哥哥，你想个法子让咱们混上药房的运船呗。”冼君向秦朗飞了个眼色。
　　“要混上运船倒不难，可船只离开船坞后，怕是要直抵南疆后我才能折返了。中途水遁我尚且还不成熟。”
　　“那我就准你去南疆几日游。”
　　“冼老爷，真不用我留下来照应你吗？”
　　“安啦，我自有安排。只要你成功混入后，告诉我他们运去南疆的是什么东西，数量多少，收货方的讯息就可以了～我相信这条线索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那好，冼老爷你诸事小心。”
　　“任何情报，记得随时用乾奇符通知我，你也诸事小心。”
　　“是，阁佬。”秦朗郑重的的喏到。思虑一番后，秦朗去换了一身船坞劳工的粗服，便向药房的行船走去。

　　看着秦朗远去的背影，冼君想既然得空是否应该去看看某人。
　　三百多年来他学会最好的事情就是浅尝辄止，静默守候。
　　冼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少见的世故和苍凉。

　　王城中的御艺班为了筹备不久后的封后加冕冠礼，每个人都显得异常兴奋。该出怎样的演艺曲目才能登大雅之堂、博众人眼前一亮，让浅草上官伤透了脑筋。女姬和男姬们忙不迭的做着各种训练。而瑶家姐妹围在浅草身边，帮忙出着新花样的点子。

　　“浅草上官，此处若是加一段彩衣霓裳舞如何？”
　　“华美是足够，可此舞却不尽新鲜。”浅草撇撇嘴。
　　“那要不将其与凌波水袖舞结合？”
　　“欸，这点子倒是不错。可若是彩衣被水露浸湿，那飞身甩袖时可就没有轻盈飘逸之感了。”
　　“要不我去找找是否有可替代的衣料？”
　　“好，我也再想想。男姬的峰尽之舞也还不够细致，而且也欠缺亮点……对了，先去绣娘那里按这个要求加些缀饰。”浅草将手中的一份手稿拿给姚家姐妹，有条不紊的做着安排。那种熟练老到和细致入微充分说明了她的资历和经验。虽说心有思虑，但她眉目间仍是一股气定神闲，一种经岁月沉淀的涵养和气质。

　　“浅草姐姐～”一串熟悉灵动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你。”浅草面前是几日前见过的那个娇俏少年，挂着明媚的笑容。
　　“浅草姐姐记得我？我很开心呐。”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名字？”浅草实在是疑惑。
　　“浅草姐姐，刚见面就这么多问题，也不先请我坐坐喝个茶？”
　　“好吧，你跟我来。”浅草抵不住冼君的撒娇，就引着冼君来到了御艺班的茶室中。说来也奇怪，她总觉得冼君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她试图去翻找记忆，可分明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浅草为冼君沏了一盏新收的青竹尖。
　　“御艺班不比金贵，不好奢华。浅淡小茶，还请细品。”
　　盈盈浅步，浅草坐下来，坐在冼君对面。端详起面前的这位少年。
　　冼君小呷一口，还是记忆中的茶味。这么多年，她仍是独喜欢这一份青竹尖。
　　“清冽甘甜，余香绵长。可是三月春雨时节去乾峰山收的茶叶？”
　　“你倒是能说会道，确实是乾峰山的竹叶不错。可你如何判断是三月采摘的呢？”
　　“我可是在乾峰山玩大的，每年三月春雨时，竹叶生长的最为繁茂。此时采摘的竹尖正是新鲜，泡煮开来才会有沁人心脾的清香。”乾奇阁就隐秘于乾峰山中，冼君当然熟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每逢三月春雨浅草都会进山采茶。她喝茶的品味倒是一直都没变。
　　浅草微微惊讶到，居然也会有人留意到乾峰山的青竹尖，要知道这是她偶然发现的心头好，市面上可并无人品赏或售卖。
　　“你是谁？”回过神后，浅草问道。
　　“姐姐可听说过人间使者？”
　　“当然，百朝会就是每逢百年邀请人间使者共享盛世的。”
　　“那姐姐可曾见过？”
　　“百朝会人涌泱泱不得见，而内殿议事就更没我参加的份了。”
　　“那姐姐你看看我～”冼君笑嘻嘻的指着自己，“我就是其中之一。”
　　“你？”浅草看着眼前的少年模样清秀，双眸灵动，跟自己想象中沉稳内敛的人间使者完全对不上。“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
　　“我生来就这幅青春可人的样子，我也是无可奈何呢。”冼君装模作样的摆摆手，叹了口气，继续到，“所以，我可以随意出入王城，也第一次见就知道你名字啊。我可是很厉害的呢～”
　　“这样啊——倒是也说得通，可是进朝面圣不是应有很多事忙吗，看你好像很清闲的样子。”
　　“我都说我很厉害了，当然是速速办完要事才能来看你啊。”
　　“你还真是会耍机灵。”

　　气氛比起最初已然融洽了不少。午后的斜阳浅浅照进茶室，投射出两个交谈甚欢的身影。时光在那一刻都不忍流逝，绵长的放缓了脚步。

　　“你为什么专门来看我，我们可是旧识？”
　　“我们现在认识不也来得及吗，哈哈哈。”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看御艺班的排演，你先回去吧。”
　　“好，我会再来看你的～”冼君甩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浅草转身离开茶室时，冼君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着，“记得想我。” 然而浅草却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一句，冼君的眼波中流露出一丝哀婉之情。

　　对浅草来说，这一段茶叙时光是那样的轻松惬意。好像在那段时光里，她是一个自由的自己。没有异界拂尘先生的嘱托，也没有权谋算计的心机。但是她知道有些背负，虽然沉重，但注定不能舍弃。有些贪恋，或许也注定不应属于她。

　　戍齐王内殿中。芷萝正向戍齐王和亲臣们回报着近日的发现，也流露出花选定后需谨慎决定之意。戍齐王本也非真心选后，听到此言，更觉索然无味。然而，表面上的戏还是得演下去。
　　“既然花选期间的案子还悬而未决，那此时立后是否时机不妥？”戍齐王寻问着亲臣们的意见。
　　“依臣所见，此时立后更有助于平衡势力，以彰国威，息恩怨。”陈将军启奏到。
　　“陈将军，众人皆知花选至今只得将军之女是出身世家，急于立后怕不是别有私心吧。”戍太尉对到。
　　戍太尉与陈将军本就是王城朝堂上一直制衡相对的势力，然自从戍太尉的孙女戍心悠在决选剧目中，因小姐脾气被直爽的陈英当面指出后，戍太尉就对陈将军一家更是心怀戚戚。
　　“太尉，此言甚为不妥，别有私心意欲为何啊。”陈将军也不甘示弱。
　　“叔叔——”戍齐王看情势稍纵危急，便呵斥住了想反嘴回去的戍太尉。
　　“圣王放心，我们人间使者有责协助维护四方安宁。至于城中近日之事，我们必尽快给予您答复。花选定后之事，确不宜操之过急。”芷萝淡淡的说着。
　　“圣王，下个月尾就是您生辰。要不后宫定选依在您生辰庆典之后？”洛总司在戍齐王耳边小声的提议到。
　　“这倒不失为是个好主意啊，”戍齐王给洛总司投去赞许的目光，“那召花选三甲入殿吧。”

　　陈英，三水夫人，符昭随即被召入殿。戍齐王唤三人抬起头，一一看过去。陈英眼神锋冽，透着不与常人的自信和骄傲。三水夫人眉目清冷，浑身散发着冰清漠然的气质。符昭则双眸流转着可人的欢喜和灵动，像阵阵春风骚扰人心。

　　然而，他等的人真的不在此三人之中吗。

　　戍齐王开口问道，“可否告诉本王，你们为什么想做后宫之主。”
　　陈英首先答道，“君盛则国强，军心稳则江山安。臣女是想做巾帼女英，协统后宫，以正清气。”
　　“哦，那你呢？”戍齐王转向三水夫人，“你似乎对本王并不感兴趣。”
　　“回圣王，小女生性清淡，还望见谅。小女只愿求得一相知相守有心人。”
　　还未等戍齐王问话，符昭就抢着说，“圣王知道我来自南疆桂岭，我就是向往中原王城已久，想来寻热闹。”
　　“寻热闹？那你可是寻到了热闹就要离去？”戍齐王单挑眉毛。
　　“可我觉得这里更有烟火气，更有人情味。”
　　“那你是不想走了？”
　　“这不得看天意，看人心嘛～”符昭一脸的俏皮劲儿。
　　“既然如此，就暂且住在王城中吧。”
　　亲臣们想戍齐王怕是已选中了这桂玲少主为后，刚想要恭贺，戍齐王却发话到：“花选之冠为国之大事，本王尚需谨慎决断。暂留凤仪殿、清平居、武槐苑给她们三人住。待下月本王生辰庆典过后再行定选封赏。”
　　众人诺，行跪拜礼，各怀思忖。

　　清平居中，三水夫人望着窗外的雅致亭台恍然想起了十五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亭台中，化为银狐的她依偎在一个少年身边。少年在聚精会神的习读兵书，看到不解之处还会看着她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好像就豁然开朗了。
　　每在少年眉头深锁的时候，她就慢慢贴近他，用柔软的狐尾轻轻的抹平他眉间的愁绪。
　　每在少年欢畅恣意的时候，她就跟在他身后奔跑，在风中感受他热烈的气息。
　　这样的记忆碎片想起来夹带着苦涩，三水夫人一阵心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