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如殇》柒月夭夭

16、拂尘先生

　　门外一阵叩门声，打断了三水夫人的思绪。
　　进来的是浅草上官。
　　“夫人，我听说圣王有意选定南疆桂岭符昭少主，可确有其事？”
　　“也许吧。最终定选要在下月圣王生辰后才行封赏。”
　　“夫人，论资质品行您绝对当得起后宫之主。可是您不能在圣王殿前仍是一副冷淡的性子啊——”浅草有些激动，“拂尘先生的嘱托就是要让你嫁给当世至高无上的男子，许你无上的荣耀。”
　　“浅草，”三水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想知道拂尘先生与你有何嘱托，我来花选自是有我的目的。但若机缘有限，我便不会强求。你，也不可能强加于我。”
　　“可是夫人——”浅草欲言又止，双眸似含泪水，“那是拂尘先生的——遗命。”
　　“你说什么？蓝水晶里拂尘先生只是闭关了，为什么你说是遗命？”
　　“夫人，其实当年，拂尘先生对您的至深用情怎样都劝不回您想留在人界的执拗，他知道您的记忆终将慢慢恢复，所以他牺牲了自己以换取了您在人界的三十年。”
　　“所以这就是我可以行走人界却不受结节反噬的原因？”
　　“对，拂尘先生用自己异界的命寿换得了可以将您从异界名录上划去，暗入人界。”
　　“所以，蓝水晶里面的内容是被刻意编好的——”三水默默念到。
　　“拂尘先生只是不想让您承担无谓的背负，他自始自终都将您的福祉至于一切之上。”浅草哽咽着。
　　“可他却瞒着我……选择性的刻写记忆……他瞒着我……”三水重复着，脑海中闪过她记起的与拂尘先生有关的画面，语带哀怨。
　　“夫人，请您不必太哀伤。拂尘先生离世时是平静的，他交代好一切就化作泡影安然的去了。”
　　“浅草，关于我记忆里的那个人界少年，你可知道什么？”
　　“夫人，我只听拂尘先生说您要找一个人，一个每每提到拂尘先生就会心痛的人。其他的情况，属下并不知——”
　　三水怔怔的发呆，并没有说话。
　　“夫人，是否可以毋需执念，放过自己呢。”
　　三水哼笑一声，“执念，就算没有偏执，也仍会有不忘的念想。”

　　三水轻抚自己眼角的滴泪痣。那是十五年前留下的不曾磨灭的印记，就像个警示符般，时时提醒她有一段未尽的情债。都说拥有滴泪痣的人是有过痛过前尘、哭了今生的因缘，从而一生流水，半世飘蓬。若无法寻回那因缘，也只能任其生长直至枯竭，带着放不下的执念消散殆尽。

　　“夫人，属下一定会完成使命给您无上的幸福的。”浅草语毕，便退身出了房间。
　　三水想起仍在孩提时，拂尘就如兄长对她百般疼爱，处处护她周全。在情欲寡淡的异界，那样的关切显得格外温暖，却也显眼的招惹非议。
　　她记得当拂尘先生说要娶她过门时，她半开玩笑的说到，“若是我在人界游离结识了更好的男子呢？”
　　拂尘先生一脸坚决的说，”我会成为异界最优秀的男人，也会胜过人界所有的男人。”
　　“你怎么那么肯定啊。”
　　“因为我一定做得到。”
　　拂尘先生用指尖轻轻点着三水的额头，宠溺又笃定的说，“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拂尘三水夫人。”
　　那时的三水心底涌动的欢喜和娇羞连她自己都未曾深想，而只是被那一刻拂尘先生的强势弄的心有不安。

　　因为那样的眼神她见过。
　　她曾喜欢在拂尘先生宅邸的庭院里放纸鸢，可某天风大扯断了牵线，也割伤了她的掌心，拂尘先生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之后的一句话“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任何纸鸢”便让异界从此再也没有了纸鸢。所以三水明白，每当拂尘先生如此笃定的说一件事时，他的强势都会伴随着难以预料的后果。

　　她想起自打她出异界开始，便与拂尘先生开始有了隔阂和争执。曾经看向她时眼里满是清澈流星的少年，不知何时变为了一个偏执的、眼里布满暗影和深穴的人。直到有一日，她质问拂尘先生为什么城府愈加深重后赌气离去，只留下一句“你再无权过问我的任何事”。

　　这样斩钉截铁的说着互不相干，比起矛盾和冲突，更让拂尘先生感到绝望。

　　拂尘先生看着三水远去的背影，平日中坚硬高大的形象顷刻间崩塌，但他却做不到低头哀求，也做不到强势占有。只能无力的任凭心痛将他片片剜割，直至被掩埋在尘土里。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也更不明白为什么两小无猜会行至如此。

　　转身离去的三水内心也渴望拂尘先生来拉住她，像小时候她犯了错也还会被轻语相哄的样子。可是这一次，拂尘先生没有。她屏住眼角快要噙出的泪水，告诉自己，有些东西早和过去不同了，只不过彼此都在坚持那最后的一点可笑的执念。

　　就在此刻，所有有关拂尘先生的记忆翻涌而来，凶猛的拷问着三水夫人的灵魂深处。听到浅草的叙述，她才明白了拂尘先生的成全。而对命数曾有过的疑惑和嗔怒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她感叹于人事的唏嘘，未能于拂尘先生在世时化解彼此的心结。

　　而这个心结，似乎又绕回了那个人界的少年身上。三水想的开始头痛，心中的郁结也久久难平。

　　御桃谷，长崎已等候了三日，仍没有沧月仙人的音信。
　　“小师父，你可有确把我的印信递上去？”
　　一个笑意浅浅的女子回礼说，“三日前就递上去了，可是老谷主确实不在谷中。说实话，我们从来没见过老谷主，也未曾听芷萝谷主提起过。”
　　见长崎没有发话，小师父继续说到，“印信按你吩咐放在了水月台，我每日去查看都毫无异动，你还要继续等吗……”
　　长崎想起之前和老谷主的约定，这次等候了三日确实有点反常，正纳闷见小师父脸上划过一丝犹疑。
　　“不过，我今日去倒觉得稍有些奇怪——”
　　“小师父可是发现了什么？”长崎忙追问到。
　　“印信倒还是原样，可水月台的水迹好像被人擦拭过似的……”
　　“为什么这么说？”
　　“水月台靠近流瀑，按理说多少会有飞溅的水迹才对。今早，却干净的很——”
　　“你们老谷主今早回来了，没错，烦请小师父帮我把那份印信取回来可好。”长崎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虽然不甚理解，小师父还是照做了，拿回了印信还于长崎。
　　长崎缓缓打开印信，印信里只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事急，王城见。”
　　长崎将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即刻就小师父辞行踏上了回程。

　　傍晚时分，都城某处。
　　“少主，你此时出王城会不会不妥？”
　　“戍齐王只是分派了王城内的院子给我们住，随意出城的自由还是有的。我只是突然不安，有些事情没按我们预料的发展。”
　　“是指戍齐王拖延了封后嘉礼的日期吗？”
　　“虽说给了我们更多的时间准备，可我怕夜长梦多，反而引起人间使者们的注意。另外，我觉着戍齐王不是真心选后，但他的目的我还没摸清，恐会生变。”
　　“少主，都城中的安排已基本妥当，请少主放心。另，据查实拂尘·三水夫人本为异界之人，后被从异界名录上划去，在人界已有三年。在花选之前，好像是居身于谱面剧团，和团长程泽似暗有关系。”
　　“果然，她来花选绝对是另有图谋。倘若她和我们的计划有冲突，黑曜，到时候不必手下留情。”
　　“是，少主。”
　　“既然暂时只能接近到凤仪殿，那王城中的有枚棋子就必须要启动了。黑曜，我会让她尽快和你搭上联系。王城中要按照都城的部署去进行，但行事更要谨慎低调。“
　　”谨遵少主吩咐。”

　　突然巷口闪过一个晃动的身影。
　　“谁在那——！”
　　黑曜纵身一跃，抓住个刚要转身离去的人。此人高束着发髻，身着轻便修身的武服，挣扎着想要脱离黑曜的控制，却奈何徒劳。
　　“黑曜，是谁？”
　　“少主，是否直接了结？”
　　被抓的人背着身，看不到面容，却斥鼻冷笑一声，“哼，少主。”
　　这声音分明听着熟悉，而且像是个女人。
　　“且慢，把她转过来。”
　　昏暗的光线中，也能看出一张线条坚毅目光清冽的脸，正是陈英。
　　“英姐姐——”符昭失声叫了出来。
　　“哼，少主——”陈英还是冷冷的重复这句话。
　　“为什么是你？你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符昭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叹息和绝望。
　　“少主，此人必有窃听，不可留。”黑曜面无表情，更为用力的按着陈英的脖颈。陈英面色惨败气若游丝。
　　“黑曜，松开。我命令你，松开。”
　　黑曜松开了紧按陈英脖颈的手，但却在陈英背后钳住了她的脊柱。
　　“英姐姐，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符昭声似哽咽的又问了一遍。
　　“是啊，我都还没听到具体王城中你要怎么部署呢？”陈英咧着嘴，深深盯着符昭，眼里充满了复杂混合的情绪。
　　符昭摇摇头，叹息道，”这不是你该说的答案——黑曜，先把她关在暗宫中吧。”
　　陈英看向符昭，倔强的笑着，“桂岭少主，我等你解释”。
　　黑曜在陈英的后脊柱上一发力，陈英便痛到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