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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二十章 到爱的距离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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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正准备冲进卫生间洗掉一下午滚轴搞出来的一身粘腻腻的汗然后钻进被窝看大片,杨康听见他爹以非常严肃的态度,跟他说,“康儿,咱们商量一下你二十岁的整生日怎么过”。
杨康有点不明所以。
最小的时候,过生日,他跟父母要一个“大派对”,用西域文字讲就是大party,把一起玩的小孩都叫来,尽情地吃蛋糕,折腾,闹;从七岁也不是八岁那一年,他认真地跟他爹说,大party算了,折成一个大礼物给我怎么样;十三岁生日前一天,他考虑了一下,说,大礼物算了,爹,折现吧。。。。。。
这几年他越来越不觉得生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连往哪里塞那些堆积成小山的精致的生日卡片和根本派不上用场的礼物都让他头痛;当然,生日的时候,蛋糕,寿面,和夹着几张面额不小的钞票的,写着“祝康儿生日快乐,永远快乐,前途似锦。爸爸。”以及洋洋洒洒数千字,以“写给我最爱的儿子的生日”开头,“你的妈妈”结尾的长信,每一年都没有少过----并且有十七封这样的信已经被收录在了不同的个人,多人文集里,诸如《爱的河流》,《兰心蕙语》,《写给孩子的话》等等等等。杨康忍不住大略地核算了一下,这些年这些信赚的稿酬,基本是一个字可以换一个双层的生日蛋糕或者一张正版游戏盘。不过他可没跟他娘提这个想法,这么拿铜臭亵渎文学的话,他不敢对他娘说。
杨康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爹,琢磨着所谓“二十岁整生日怎么过”到底什么意思。这时候完颜鸿烈递过来一张纸,开头写着“康儿二十岁生日客人名单草稿”,上面写了不少名字,当杨康看见一众兄弟以及生物竞赛,化学竞赛的队友的之外,夹杂在完颜鸿烈的至交好友中间丘处机夫妇和马钰夫妇的名字的时候,他恍然大悟地想到自己算是生得很是时候,正好在生物学院换届选举的前一周。
他瞥了一眼他爹,看到了一丝尴尬的回避;完颜鸿烈清咳了一声说道,“整生日么,你逢五的生日,前两次都是隆隆重重地过的。。。。。。”杨康打量着他爹的神色,忽然觉得很不忍;他皱了皱眉头说,“爸,你手抖得更厉害了,这两天血压怎么样?你不是说要做个脑部核磁共振么,做了没有?”
完颜鸿烈摇摇头,“我怎么也还是临床医生出身,自己有数。你这次过生日请的客人。。。。。。”杨康把那张纸拿过来,折了折放进裤子口袋里,无所谓地说,“那我去给他们打电话去。嘿嘿,老丘老马看见这一群他们当年带着参加化学和生物竞赛的毛孩子跟他们眼前晃,肯定又该心潮澎湃,觉得自己桃李满天下了。”
完颜鸿烈脸上掠过些微如释重负的神色,之后又沉吟着说,“不过孙不二过来,你妈。。。。。。”
“我妈从来对热心读者都巨有耐心,”杨康不在乎地说,“你等孙不二真抓着她,一边背诵她作品的字句,一边跟她倾诉自己年轻时对感情的彷徨苦楚的时候,我妈肯定得拿出知心大姐的架势来。”
完颜鸿烈瞧了瞧儿子,心里有几分不自然。这二十几年来,他做的但凡稍微可以跟比较纯粹的,高尚的思想感情沾点边儿的事儿,都是在老婆儿子面前;而那些在任何地方都做得理直气壮的追名逐利倾轧弄权的手段,不得已地在老婆儿子跟前泄露出来的时候,他就总是多多少少地心虚。
给儿子过生日这件事,在他而言,本来是很诚恳真挚,不掺杂丝毫的杂质的。每到这一天,看着这个多年前,被自己亲手接到世界上来的脸皮儿皱巴巴的瘦弱的婴儿,一年一年地长高长大,叫着自己“爸爸”,一晃儿,就成了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了,他都有很多的感怀的情绪,觉得就冲这声“爸爸”,什么也都值得。
而这一次,却似乎在本来纯粹的情绪中掺在了杂质,他觉得对不住儿子。
其实杨康根本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没劲而已。没劲不等于不能做,他现在越来越发现,凡是能归之于“有用”的能跟赚银子混饭吃联系上的东西,全都没劲。
二
杨康的第一个电话是给穆念慈打的,打电话的时候他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脑袋陷在大白枕头里,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无所事事地蹂躏着床边垂着的窗帘的流苏。他懒洋洋地对着电话说,“那个,我爸说,我二十岁整生日,得好好过。要请好些人来。”
穆念慈啊了一声,然后说,“那我帮你准备东西吧。”
“成啊。”杨康翻了个身。 “我正懒得想买什么饮料,叫哪家馆子的菜呢。”
电话另一头,穆念慈笑了,想象着这时候杨康是怎么个吊儿郎当的样儿,她的目光从线性代数的课本上移开,落在床头放着的高中毕业他们班合影留念的照片上。她看着照片,对着电话说,
“那你爸没给你提什么特殊的着装建议?”
“什么?”
“比如一身白制服好显得你比别人都玉树临风。。。。。。”她的笑容加深,右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呃,值得考虑。要不你也给个面子配合一下,穿条蓝布裙子来?”
听到这句话的这个瞬间,穆念慈闭上眼睛,对着听筒微笑,后来他们又说了几句什么,她都忘了,只是挂断电话之后好久,她的心里都暖洋洋的,头枕在胳膊上,看不进书去,拿出给杨康买好的生日礼物,笑着。
三天前她买了这只羽毛球拍,跟杨康断了的那一只是一个牌子的,手感很像,不过是更新了多少代之后的产品了,材料更轻一点,柔韧性更好一点;她本来想找到完全一样的型号,可是已经不再生产。
黄蓉说过,杨康的这个生日,在他们俩的感情“向着非常喜人的方向飞速发展”的时候到来,很凑趣,她应该别出心裁地送给他一件非常特殊的,浪漫的,有纪念意义的,能够让他一看就感动无比然后把礼物和人一起搂在怀里以后记一辈子的东西,当然要是自己亲手制作,不能是那种谁花钱都能买来的,那就不独特了。
可是穆念慈想了好久,还是给他买了一只谁花钱就都买回来的羽毛球拍,而那虽然已经打了七折还要600多的价钱,对杨康黄蓉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对她而言可真不是个小数目,等于她做两个月家教的收入。
黄蓉瞪圆了漂亮的眼睛问她说,“干嘛买球拍?太普通了。”
穆念慈老实地回答,“我也想不出他需要什么,正好他一直用的球拍折掉了,就买一只新的给他好了,倒是用得上。”
“球拍他可以自己买啊!姐姐,这个是生日礼物,不见得非得‘用得上’吧。有纪念意义比较重要。”黄蓉泄气地说。
“他对拍子挺挑剔。”穆念慈说,“折了的那只,是他用着最顺手的,要想找着轻重,手柄粗细,重心都一样的也挺麻烦,他肯定懒得出去一家家地转,试。正好我也用过不少次他的拍子,基本有个感觉,正好替他省了这个麻烦。”
“没法说你。”黄蓉扫兴地翻漫画去了,“哪怕送一最俗的‘温暖牌’围巾呢,虽然现在基本没个男生都能从女朋友哪儿得到一条,但好歹也是亲手制作呀,况且你手那么巧,织出来的肯定把其他的‘温暖牌’都震慑住。”
穆念慈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编织毛活儿这件事对她而言太熟悉了,熟悉得根本不能夹杂进去浪漫的感情。她9岁时候全家的毛衣毛裤就都是她织出来的,后来“手织”的围巾帽子像“手擀面”“手工水饺”一样在市场上走俏,她就跟着妈妈一起接一些批发点零碎拨下来的活儿,收入还非常的不错;她早就练就了“盲织”的本事,如同绝大多数用熟了计算机的人能够“盲打”以便尽量少占用念书的时间。
给批发点织一条围巾手工费才四块钱,一个“不特殊”,“太普通”的球拍等于150条以上穆念慈手织的围巾。黄蓉不会从这个角度去理解球拍的珍贵性,她从一懂事就有花不完的零花钱,完全没有把金钱与努力联系在一起的习惯,看上什么拎回家就是了,爱吃什么到馆子点就是了。所以“亲手”作,对于黄蓉而言才是很了不起很有意义的。
穆念慈没再跟黄蓉解释,心里想着给拍子上多少磅的弦,是上跟以前完全一样的,还是留给他自己去上。想着这个,她不知怎么的想起当年杨康帮她挑球拍的情形。那会儿杨康教给她打球已经有几个月,说她“基本入门”,该是买个趁手的拍子的时候了。这个懒虫居然及其有耐心地陪着她走了好几家体育用品商店,一款款地试,终于挑中那只她当时不可能花两个月的饭钱去买的拍子之后,杨康看也没看她一眼地付了钱,说提前送你生日礼物了。
认识杨康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一个梦想,在她的心里,由模糊而具体,也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长久得让她都不太敢去想梦想实现的可能性,而只是任由它高高地飘在空中。而今,这个梦想,竟然真的要降落在她能够抓住的地方了。穆念慈的心,颤悠悠的,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安,或者是幸福来得太过突兀,所以不由得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