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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花船 ...

  •   刘骏继位后,朝廷的事情开始繁多起来,萧道成身为太宰,所需处理的公文也是堆积如山,时常到了半夜才回府。

      达奚妙辛作为幕僚,白天偶尔帮着处理府中的一些事情,但也都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多月后,日子过得有些乏味了,期间张卓又请她去喝酒,她便应承下来。

      张卓这次宴请的地方是在一座古朴雅致的小酒楼。酒桌上还有两名男子,问下来才知都是同僚。一坛子的屠苏酒下肚,有人提议要去找花姐儿,于是,一帮人迎合着便往秦淮河畔轰过去。

      达奚妙辛起先也弄不清花姐儿是什么。见大家哄笑着往河畔边花船上走去,便想起了那日在船上听琴的事来,当是寻常的取乐。待见到一伙人上了一艘装点华丽的花船上头,几名举止浮浪的女子摇着团扇迎出来时,心下隐约有些了然,一时臊得满脸通红。

      张卓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笑着道:“少辛兄弟今夜尽管玩好,所有开销都算在我头。”

      达奚妙辛哪敢往里头进,转身想走,却被一名花姐儿纠缠着抓住了袖子。

      “呦,这位小道长,哪有来了就走的道理?”花姐儿媚眼如丝,脸上点着两团桃花红,笑道,“喜不喜欢也要试过了才知道呀!”

      达奚妙辛听她这般污言浪语,更是羞得厉害。

      “小道实在不便做此等有违清修之事。”

      张卓私心本是想讨好她,一见她要走,便立马去拦:“少辛兄弟,你且放心好了。咱们兄弟几个嘴巴紧的很,绝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你就放宽心的玩,若不喜欢,我让妈妈多请几个出来陪你?”

      达奚妙辛见他有所误会,连忙将他拦住,着急解释道:“蒙张兄厚爱,但小道是修行中人,若不能自律,便是辱了祖师爷的门风。。”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同行的一人左右各搂着一名花姐儿,调笑笑,“少辛兄弟正值年少,何苦要紧守这清规戒律?人生苦短,还是且活且行乐呀!”

      “就是!”另一名又道,“再说,这儿的花姐什么花样都会,你若害羞,想来个雅致点的,这弹得一手好琵琶的春桃,还有善行飞花令的香琴,都能一一满足你。”

      达奚妙辛还想拒绝,却被一群人硬拉着进了船坊里头。那腮上染着桃花红的花姐儿,伊始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后看她如此害羞,是个不懂人事的小少年,心中起了几分逗趣之心。

      她笑道:“小道长是要听曲儿,还是要喝酒?”

      上了甲板,张卓那三人便各自拥了一名花姐儿,躲进了舱里头快活去了。剩下达奚妙辛一人,有心拒绝,于是端坐在那里,身体崩得犹如一根弦,也不搭理对方的热情。

      春桃见状笑得更欢了,她偎在达奚妙辛身旁,斟了一杯酒,递到对方唇边。

      达奚妙辛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将目光转了回去,声音强硬,却透着一丝紧张:“姑娘坐着就好,不必招待我。”

      春桃掩唇轻笑,故意道:“小道长是嫌我招待不周?”她说罢,肩上的轻纱落下几分,露出光洁如玉的肩膀,肩上绘着一只展翅的蝴蝶,肚兜的绳子随意的搭在颈间,并未系紧,稍稍低下头,便能看见锁骨往下一片半遮半掩的旖旎风光。

      达奚妙辛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眼关鼻,鼻观心的原地坐着,不为所动。

      春桃逗弄了半天,要是旁的男人,早就火急火燎地扑上来了。这小道士也不知是假正经,还是真君子,坐在那里一直不动弹。于是兴致也就减了几分。

      “小道士,你还真是来我们这儿喝茶的呀!”她失去兴趣,懒懒地扇着扇子,声音也嘲讽起来。

      旁边有几个时常在客人中被春桃比下去的对手,见状幸灾乐祸道,“春桃,怎么一个半大的孩子你都摆不平呢?”

      春桃恼羞成怒,将扇子重重地拍在桌上:“老娘我是没兴趣!”

      达奚妙辛见她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这才放下一口气,人也轻松了不少。众人见春桃都踢了铁板,也不来凑热闹,就放着她一人坐在那里。

      她等了片刻,见张卓几人还不出来,在甲板上呆着索然无味,便趁人不注意时悄悄下了船。

      河边起了阵风,带来了一丝凉爽,将船上那些男女的嬉笑声吹向了远方。她顺着河边悠悠地散着步。秦淮河畔的两岸有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都是姑娘们感兴趣的东西。河畔两岸围着一些放花灯的少女,她的视线顺着河上的一盏盏粉的绿的花灯飘远。

      最是少女初长时。她看着这些豆蔻年华的少女,钦羡不已。她也学着她们的样子,买了一盏浅藕色的花灯,点燃,放在河面上,看着河水荡起层层涟漪,载着那盏灯晃晃荡荡地逐渐飘去。

      这花灯最终会飘到何方呢?

      她想起平城里也有一条湖水。水浅浅的,碧绿如玉,每逢乞巧,平城的女子都会成群结队地在河边放花灯……她第一次放花灯,就是在那里。

      是拓跋濬替那盏灯点上了烛火。她还记得那是一盏粉色的荷花灯,烛火闪动,影子倒映在湖面上,忽隐忽现。

      她将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冲着那盏漂在水平面上的荷花灯,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

      再睁开眼时,荷花灯已经看不见了。拓跋濬问她许的是什么愿,她笑得快活,就是不开口……

      达奚妙辛将思绪收回来,见到那盏浅藕色的花灯早已混在了众多花灯大军里,分辨不出了。

      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想离开的时候,却看见旁边有个卖扇子的小摊。她怀着打发时间的目的走了过去。小摊旁边坐着一个落魄的中年书生,听见有脚步的声音靠近,抬起视线,却发现是个小道士,又失望地低下了头。

      达奚妙辛对他的冷落丝毫不在意,拿起一把小巧的竹骨扇。她打开来,却见扇面是空的。

      “这上头怎没有题字?”

      中年书生笑话她连这都不懂:“小道长是不问世间欢愉的人,这扇子哪是卖给你们的?”

      原来,这空白的竹骨扇原是适用于未婚男女间的定情信物。江南女子婉约羞涩,情人间许多情话不便直接诉说,便将心头所思所想书于空白扇面,赠予情郎,也是留作闺房之趣。

      达奚妙辛听了这解释颇感好笑。既是两情相悦,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可转而一想,自己不也是有千言万语藏在心中吗?原来这男男女女之间,一旦动了凡心,便也开始有了诸多顾虑。

      她心中一动,将那把竹骨扇递到摊主的眼前:“就要这把了。”

      中年书生颇感意外,但来了生意便也不做多想,提了几分情绪,拿起一旁冷落许久的笔,添蘸了一下墨汁,将扇面平铺开来,问道:“小道长可要题些什么话?”

      “写……”达奚妙辛停顿了一下,想起小时候,与拓跋濬在书房里念书,她从书中读到一句话,不明白意思,便问拓跋濬。拓跋濬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但无论她如何央求,他都不愿将那诗句的意思告诉她。

      后来,她才慢慢明白过来。

      于是,她说:“就写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达奚妙辛将那柄骨扇藏在腰间,看了看天色,觉得时候不早了,正思索着是否该回去和张卓他们打个招呼,却又怕再遇到那让人尴尬的场景,难以脱身。

      思及此,她打算悄悄地开溜。转身往人烟稀少的另一端岸边走去,等再不看见那布满纱幔的花船时,知道已远离了刚才那片风月场所,脚步也轻松起来。

      她欣赏着河面上的风景,柳树青烟,鸟儿啁啾,与刚才的那些喧嚣完全不同。正走着时,看见了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甚似眼熟。

      她望着船桅上那盏纸糊的灯笼,然后想了起来。

      船上空无一人。那盏玉琴放在桌上,木头有些老旧,却被擦拭的干干净净。达奚妙辛坐在草席上,等了好一会才见帘子被掀开。

      果然,是那张绝色的脸。

      来人显然很意外在这里看见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美人,就连皱眉也是万种风情。达奚妙辛在心里啧啧地感叹了一句。她与别的船上的那些女子不大一样,身上不自觉散发着一种孤独忧郁的气质,就像是躲在阴湿角落里的一株强劲的野花,远离喧嚣的花团锦簇,却又绽放的别具一格。

      她心中对她有好奇、探究,却隐隐夹杂着几分喜欢和亲近。许是因为这女子琴技了得,又或许是因为她不像别的风月女子那样,举止轻浮,让自己感到难为情。

      桂香不知去了哪里。寿寂之搜寻四处没找到她的身影,便用一种冷漠的视线看向达奚妙辛。

      那眼神似乎在说,今日她并不打算待客。

      达奚妙辛看出了她眼底的逐客之意,却并不想走。

      “我想坐一会儿,听你弹首曲子。”她央求道。

      对方一脸漠然,取过琴,仍旧是那首《广陵散》。

      “你很喜欢这一首曲子吗?”最后一声琴音消散在空气中时,达奚妙辛问道。忽又想起听张卓说过她不会说话,又怕她耳朵也听不见,便用指头沾着水,在草席上写了下来。

      可对方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将双手环绕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样子似乎是说:听完了吧,怎么还不走?

      这赶人的架势太过明显,达奚妙辛纵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逗留了。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站了起来。

      “那……那就打扰姑娘了。”她朝着对方展露个笑脸,企图能换回些善意。但那女子仍旧是冷冰冰的模样,甚至连头也不抬了。

      她最后又回头瞄了一眼她,拖拖拉拉地迈着步子准备下船。

      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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