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祭》小狸没尾巴

7、第七章 斩命阎罗 痞公子的隐瞒

　　第二天清晨，富贵痞子在床上伸个懒腰，揉着眼睛蹦下床，精神百倍。一眼见到段干御风正坐在桌前擦拭布满璎珞花纹的正透露出懒洋洋感觉的赤璎珞。
　　“段干兄，昨晚睡得可好？”富贵痞子一点儿也没有了昨天抢床反被设计的尴尬与不忿，此时笑盈盈的坐到了段干御风对面。
　　“嗯，一夜倒是意料之外的安静。”段干御风也不追究，若无其事的答道。富贵痞子暗道高手。
　　“要不我们赶快叫些吃的上路吧，虽说一夜无事，谁知道翠阁儿人会再出什么怪招，免得夜长梦多。”富贵痞子虽说的冠冕堂皇，但还是让人清晰的感觉出他由于什么原因，急于想离开这里。
　　“你在怕什么人么？”段干御风突然来了一句。
　　“什···什么？哪，哪有？我，我···”富贵痞子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了当我没问，你想走我们就走吧。其实我也是想早点见到翠阁儿阁主，解决我的事。”段干御风同意了。
　　“啊哈，好，我这就去楼下叫些吃的。”富贵痞子得逞后眉飞色舞，蹦跳着跑出门，到了门口，却又仿佛突然想到不要吵醒什么人般，蹑手蹑脚的出门下楼梯。
　　段干御风见富贵痞子如此，就更加确定了有富贵痞子不想见到的人也住在这富贵庄，而且他也不想惹上闲事耽误行程，毕竟现在富贵痞子俨然是将自己和他算在了一起了，要是富贵痞子遇上事端，他也不好自己全身而退，当然顺他的意能躲开那些潜在的事端才是上策。
　　这样想着，段干御风随即负了沅罂剑，准备下楼吃饭以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出了房门，转过走廊，还没下楼梯，段干御风就暗暗惊讶于眼前所见到的场景。
　　昨晚深夜投宿，整个大厅及伙计给人的感觉诡异异常，但如今清晨终于看到了这富贵庄的全貌，当真是对得起它的名字的。
　　站在名贵的香樟木楼梯之上，段干御风虽已是居高而立。却还需要仰视大厅的顶部，难怪昨晚感觉此处的黑暗极为深邃，却原来顶部极高，在黑暗中容易给人以没有止境的感觉。
　　段干御风眼前只见得昨夜漆黑一片的大厅豪华异常，极高的天花顶上用金银箔贴出一幅巨大的湘妃泣竹图，竹林阐释的极为真实，连竹子投下的阴影也用不同层次的磨砂工艺表现的淋漓尽致。
　　图中的娥皇女英皆是金玉为面，星石为眼，刻画的惟妙惟肖，其中人物垂下的流苏及吊饰皆是镶嵌了各色宝石的金银或万金蜀锦所制，可谓难得至极。
　　画中的人物及竹林微微凸出，像极了要脱画而出，将要来到面前舞上一曲。这还只是高高在顶的装饰而已。
　　如此广阔的大厅倒不如说成是大殿更为适宜，只是少了供人们供奉的佛像。大厅里散放着十来张大理石的桌子，黑白交错，如一盘围棋残局。段干御风走下楼，满厅里寻着早一步下来的富贵痞子还谁。
　　“喂喂，段干···嘿，段干，这里。”怪异的声音从大厅的角落里传来，段干御风走了两步，才见到坐在一个有成人两抱粗的朱红柱子后面的还谁。
　　他正捏着自己的鼻子试图改变本身的声音才敢小声喊段干御风，探头探脑的还谁见段干御风已经注意到了他，便悄悄招手示意他过去。
　　段干御风信步走上前，在路过登记住店的柜台的时，回头看了看昨天的三个诡异的伙计，才发现已经换了人了。
　　奇怪的是，这新的三人组合仍保有昨天三人的身体特征，比如左边仍是白眼的盲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像是一直诡异的盯着你。中间的人却稍显正常，只是脸有些僵硬罢了，最右边的还是个瘦子，简直比昨天的人更瘦，接近骷髅的程度。
　　这种怪异又巧合的组合让人匪夷所思，要不是段干御风确定这三个人的脸的确于昨天的不同，不留心的人当真会把他们只当成昨天的伙计。
　　这大厅虽一扫昨晚的阴暗感觉，这翠阁儿的仆人倒还是保有昨晚诡异的气场，倒还真是有趣。
　　这样想着，段干御风已经走到了富贵痞子所在的桌前，见富贵痞子已经叫好了饭菜，还是极为丰盛的。
　　“看见昨天接待咱们住店的那三个人了么？”富贵痞子还谁伸长脖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对段干御风说。
　　“那已经不是昨天的三人了，只是身体特征极像而已。”段干御风看了一眼，又确定了一下。
　　“哦？是吗？我倒是没看出来。”富贵痞子有些诧异，“不过，这不重要。我刚刚见到给我上菜的人后，确定了一件事，这家翠阁儿客栈里的翠阁儿人，全部是‘标准四仆’，不，也许他们现在都算不得人了。”富贵痞子了解内情般的唏嘘。
　　“什么标准四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心跳，为什么说他们不是人？”段干御风倒是有了兴趣。
　　这翠阁儿说到底也只是区区江湖中的情报机构而已，甚至都算不得一个门派，只是因为江湖各世家难免都有些不愿公开的秘密，或是一些被隐瞒或失传的事情，翠阁儿就是有这个本事知道所有的事情。
　　人们流传着一句话：‘易防天知，能防地晓，独独逃不脱隐人之眼。’这里的‘隐人’，便是指翠阁儿散布在各地的有着伪装身份的情报收集者——竹隐人。
　　另外，翠阁儿除了为搜集情报无处不在的竹隐人外，还养着一批逻辑思维极高的人，有些古事秘事由于失落太久或太过隐秘，一时无从得知当时确切的真相。
　　翠阁儿便会召集这些人聚在一起，通过将竹隐人搜集的一些相关的细微线索综合整理分析，往往会得出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当然翠阁儿档案之严密性是不允许里面含有一丝妄加的推测的，这些人得出的结论会交与另一批经过专业培训的人去验证，在确定其与真相吻合到丝毫不差后，才会被收录在案，当做武林秘闻标天价卖给需要知道真相且又活着闯过了翠阁儿关卡的人。
　　最难得的也是最神奇的是，这些被推断而出的事情，后或经当事人验证或有意外现世的遗书做佐证，皆与实情不差分毫。
　　翠阁儿如此霸道的地位也是众门派追捧起来的，毕竟谁想将自己或子孙的一些荒唐事传扬出去，使得先祖创下的数百年世家的清誉被葬送呢。只好委曲求全，将翠阁儿奉若上宾。当然另一方面，他们自己要想得知一些需要的秘事，与翠阁儿交好也是有益的。
　　说到翠阁儿的标准四仆，富贵痞子甚是唏嘘，边吃边道：“这世上，几乎每个人都需要翠阁儿的秘闻，只是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高权重且与翠阁儿阁主有私交的人可以稍微享受下翠阁儿的优惠政策，其他人都必须披荆斩棘，经过重重险阻到达翠阁儿后，再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金钱，才可以得到需要的秘密。
　　大多数有钱人会像我一样，尽可能的从到过翠阁儿的人口中花重金购买情报，事先做好周密准备后，再雇佣可靠的保镖，带足金钱，前来闯关。
　　当然，穷人也有求取秘密的权利，只是翠阁儿人会让这种人付出与重金等价的代价罢了。
　　就如我们昨夜住的是富贵间，看似一夜无事，据说那普通间里的考验可不止浓雾竹林里的那些竹俑兵那么好对付。
　　就算是高等间，也还是睡不安稳的。所以，我宁可花费几锭金子一晚，也要选择住在富贵间。对了，现在想想昨天花的那些钱有些肉痛，而且大床都让你睡了，你是不是应该补一半房钱给我？”
　　“好啊，我也觉得本就不是一路来的，的确也不该你一个人出房钱。这饭也算我请了，吃完我把房钱一起算给你，然后我们就可以各自上路了。”段干御风笑笑的回应道。
　　“别呀，段干大哥，段干哥哥······人家跟你开玩笑呢，这么认真干嘛。这种小钱当然是小弟出啦，饭菜吃的习不习惯，您喜欢吃什么？要不我再加点菜。还有，别说得那么无情嘛，我们昨天不是说好做兄弟了吗，既然是兄弟，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呢。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不然小弟会很伤心的。”富贵痞子听到段干御风要分开行路，马上转变了谄媚的脸。
　　“哦，既然你想一起走，我是无所谓的。不过你还是继续说什么是翠阁儿的‘标准四仆’吧，说到现在你也没说到问题的初衷。”
　　“哦哦哦，好好，马上就要说到这四仆了。说过了有钱的，就该说到那些既要求取秘密又没有钱的人了。
　　有一些武功不错，却没那么多金子购买秘密的的人，偏偏还对某个秘密特别执着，他们有的侥幸闯过了险关见到了翠阁儿阁主，翠阁儿阁主会给他一个选择，可以告诉他想知道的秘密，但必须用更大的代价来换取。这种代价就是交出自己的某方面感觉，一生自愿在翠阁儿为仆。
　　这种用自己的下半生换取了心中所执着追寻的秘密的人，就成为了翠阁儿的‘标准四仆’：‘不能说人，不能听人，不能看人及不要懂人。’
　　顾名思义，这四类人分别会交出说话能力、听觉、视觉、智力。也许这也是为保证翠阁儿保守秘密的信誉，防止有些秘密被仆人传出去的一种极端手段吧，但就是有人愿打有人愿挨。貌似这四种仆人在翠阁儿已是不少，而且各个忠心的保守所知道的秘密。”
　　“按你说的，再细想昨晚柜台后面三人的行为，他们分别是不能看、不能说和不能听吧，给你上菜的，是不要懂。”段干御风听完，推测道。
　　“完全正确！”富贵痞子说到激动处，重重的拍响了桌子。
　　“他奶奶个熊，哪个奶娃子叫唤这么凶？给爷爷滚出来。”凶恶的声音自柱子后面响起。
　　“喋喋喋···饿阎罗，我们这是遇到老朋友了呢，是不是啊，还兄弟？”一人兀自笑着柱子后走过来，深陷的眼眶，青色的眼袋，苍白如纸的面孔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纹，他的声音在笑，脸上的纹路也在笑，可段干御风却从他脸上感觉不到一丝笑意，像极了被恶意提拉了面部，迫使做出笑的动作的人偶。
　　“倦阎罗，别把俊秀的小兄弟吓坏，来，我看看小兄弟是不是吓出汗了。”猥琐的声音说着，就伸出独臂向富贵痞子的耳后撩去。
　　“唉······”苍老的声音貌似很无奈的叹气，没有说话。
　　段干御风因为坐在富贵痞子对面，所以是直视着整件事情发生的。他明白富贵痞子想躲的人终究是没躲过去。看事态发展，似是难以和平解决，自己只能在适当的时机出手了，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烂摊子，尽快上路，他不想再拖了。
　　而此时作为当事人的某小兄弟正在自欺欺人的当缩头乌龟，以手遮着脸缩在桌子上兀自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一定不是我。”
　　猥琐男的手就要触到富贵痞子了，某男还是没反应。
　　“噔”，“啊”段干御风实在看不下去，只得出手用剑鞘挡开了伸向小乌龟的魔爪。这虽看似随意的一挡落在那人手上却是不轻，将将击中麻穴，瞬间整个手臂都麻成了木头般。
　　“你找死···”猥琐男急了，一眼瞪过去，刚想发作，眼见得段干御风这等风姿，又软了骨头。“我说谁敢动爷爷我呢，原来是个辣美人儿啊，看不惯我调戏别人是不是，来，让老爷我好好疼疼你···”
　　“色阎罗，你别不分男女，看到有姿色的，就到处发春了。”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桌子的老人看不过去了，他从刚刚段干御风随意的一招，便知道色阎罗如此这般污言秽语无疑是在作死，赶忙出言阻止。
　　段干御风听他这般不知羞耻，也是动了气，刚欲爆发，就听富贵痞子道：“哎呀，饿、倦、色三位阎罗大哥，原来是你们哪，我和你们走散后，可怜我这一路可真是辛苦呢。东台老人也在啊，怎么没见咱东家，还在屋里歇息着吧。一会儿我去给他老人家请安。”本埋头自闭的富贵痞子终于不做鸵鸟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贱兮兮的给每人请着安。
　　段干御风哪知富贵痞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照富贵痞子的话看来，此次翠阁儿之行，最初他们倒是一起的，只是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富贵痞子离开了队伍并在途中尽力躲着他们。
　　“你倒还想着东家。只是当初你携了翠阁儿的地图残卷及全部金子，弃东家而去时，倒是很潇洒呢。”倦阎罗眼睛半睁不睁得看着富贵痞子道。
　　“倦阎罗大哥可是误会小弟了呢，小弟即是受雇佣，怎会做出背主之事？我等下会好好跟东家解释的。”
　　“解释倒是没必要了，你只需将地图和金子交出来，我想东家会原谅你的。”倦阎罗接着说。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一定会将帮东家保管着的东西如数交还给东家的。”
　　“我们代收就好了，怕是东家也懒得见你了，见了面你的罪责恐怕就免不了了，倒是我们念在大家一起行了这半月路的情谊上，私下放你一马了。”
　　富贵痞子如此精明，哪是三句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看这倦阎罗如此花语周旋，他早就听出了端倪，恐怕他们四人也背主了吧。
　　既然还是遇到了自己千藏万躲的人，大家也面对面明说了，富贵痞子的身份自然也瞒不住了。
　　却原来这富贵痞公子哪是什么有钱的世家公子，他只是被富家公子雇佣的假公子真痞子，市井小混混一个。
　　仗着还是有些真本事和一些蛮有用处的小聪明，被一个大家称之为东家的名叫少室主的十四岁深沉小公子雇佣，一行包括饿、倦、色三阎罗和东台老人等十数人一起来闯翠阁儿阵。
　　身为东家的少室主年岁虽小，性格却很是深沉，但几乎感觉不到他会武功。不知这小公子哪来的勇气敢雇佣一群各怀鬼胎的保镖来闯翠阁儿的。
　　其中小痞子还谁就是一开始就不怀好意的，进入竹林不久，趁着一行人奋力闯关自顾不暇的时候，还谁就趁机卷了金子和半卷翠阁儿地图的下卷离开了队伍。
　　偷偷溜走的时候，还谁恍惚好像看到少室主是一直看着自己的，一张稚气未退的脸却仍如常般没有任何表情，那个十四岁的小孩儿给还谁的感觉就是虚空。
　　不过他为了揭开自己的身世秘密，也不想管太多，想着此时进入翠阁儿之地还不远，发现丢了地图和金子后，这小公子应该可以被剩下的人安全的送回家去找老爹哭诉。遂心下安然，扭头不去看他，决然的离去。
　　现在看来，东家极有可能没有回去，而且此时应该已经遇难了。心地还是善良的还谁深深地感到一阵愧疚。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说饿、倦、色三阎罗及东台老人实则只是普通的保镖，那东家遇难后自然可以算作任务失败，可以自行退回去。但如今看他们行进至此，还垂涎于地图和金子，足以说明他四人的动机亦是不纯，看来，东家极有可能是被他四人算计了。
　　“四位前辈，我们就不要打哑谜了，东家实则已经不在了吧。他是如何丢掉性命的，作为叛徒的我也没有立场追究，但这地图和金子当然是谁有本事拿走谁就保留喽，和平的寒暄就此结束。”还谁眉眼一正，目露杀机。
　　“段干，尽情发泄你的怒气吧。我们冲出去，赶到前方的万竹窟，我有下面关卡的地图。”
　　段干御风不再隐忍，拔剑削去刚刚口出秽言的色阎罗独臂，这一切只发生在电石一瞬间。可能是段干御风的动作太快了，色阎罗被惊呆了来不及反应；也可能是刚刚被段干御风用剑鞘击打的手臂麻劲儿还没有退去，痛觉神经还来不及传导断臂的剧痛。
　　断了手臂的色阎罗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儿，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是一脸惊呆的木然。
　　同时也动作起来的还谁虽也是吃了一惊，但手下一点也没有放松，他可了解这四人的本事，如不使出全力，他可没把握能捡到一条命。
　　眼见到段干御风一瞬间就解决了一个劲敌，还谁暗暗叹道：这才是嗜血的阎罗，还好这是朋友，是朋友···
　　色阎罗终于反应过来，疼痛的倒在地上翻滚。其他两个号称阎罗的见兄弟被人一剑断成人彘，疯了般配合着攻击起段干御风，而还谁则与东台老人缠斗。
　　说是打斗，其实还谁一直是上蹿下跳的躲避，这种灵活战术对于对手是一个老者的情况来说，还是很有效的。
　　“走，去万竹窟方向。”还谁喊了一声，随即躲开东台老人的一记重击，以轻功跑出门口。段干御风亦是不恋战，随后边打边向门外退去。
　　五个人打斗至门外，一行退一行追，直向着东面的万竹窟而去。倒是谁也没有功夫理那鲜血流了一地，此时已经躺在地上疼晕了的色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