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祭》小狸没尾巴

8、第八章 生死共历万竹窟

　　话说五人既已边打边斗离开富贵庄，却没有人想起要理会因失血过多而晕厥倒地的色阎罗。过了多时，大厅完全寂静了下来，柜台后的三个伙计自始至终都没有向这个方向瞧过一眼。
　　这时，大厅深处的侧门中，走出三个目光空洞的翠衣仆人，这便是还谁说过的上菜的不要懂人了。见这三人甚是纯熟的收拾起打斗后的残局，随后其中的两个人抬起晕厥过去的色阎罗，走出门外。
　　走了约有二三里路，到了一处甚是荒凉的断崖，空中盘旋着秃鹫，崖壁有乌鸦安了家，毫无疑问，这是一处绝佳的弃尸地。
　　即使他们所抬着的色阎罗还尚存有气息，但就像扔掉最无用的厨余一样，两个翠阁儿的不要懂人将被同伴遗忘在富贵庄的，还未醒来的色阎罗丢下了悬崖，不带一丝人类的恻隐之心，转身原路返回。
　　早就蓄势待发的秃鹫俯冲而下，在色阎罗还没来得及落地的时候，就扑上去凌厉的撕扯，崖壁的乌鸦，也偷偷拿眼觑着，看看什么时候方便去偷食一杯羹。这景象像极了最无情的天罚。
　　色阎罗既已尘埃落定，转眼他的两个兄弟倦、饿阎罗同着东台老人已追打段干御风他们至了万竹窟。
　　“哈哈，段干，我们到了。不必再戏耍他们了，怕是那色阎罗早已被翠阁儿以影响富贵庄庄容之罪处理掉了，一下子解决了他们，我们好上路了。”还谁虽在与东台老人周旋，却还是显得游刃有余。反观东台老人，虽招招杀机，却明显已体力不足。
　　“好，沅罂，起床吃饭了。”段干御风一笑，赤璎珞如被唤醒一般，满身的红色璎珞纹饰欢快的现出光芒，仿佛之前的打斗真的只是一场小小嬉闹，现在才是真正开始认真的时候。
　　“是火凤赤璎珞！那少年是雪塞段干氏之人，不好，快走。”东台老人余光看到沅罂嚣张的出场，倒也算阅历丰富，一眼认出这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神兵，传说中具有灵识，嗜血识主的火凤赤璎珞。此兵一出，万兵歇。
　　“倦，倦，倦阎罗，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看看色阎罗怎么样了吧，我怕，怕他真被翠阁儿处理了。”饿阎罗从沅罂剑一出，气场便被迫的一丝不存，结巴着征求倦阎罗的意见，倦阎罗一直是他们的决策者。
　　“嗯，大家兄弟一场，扔下他也说不过去，我们就回去看看吧。”倦阎罗既得了台阶，马上借坡下驴，说道：“我们就此别过，金子和地图我们就不要了，还是兄弟重要，走。”三人脱离战斗，拼了命的回头跑。
　　“这就走啦，小爷我还没热身呢。”还谁在后面嚣张的叫嚷。看到三人跑远，他也知道此时重要的是尽快闯关到达翠阁儿，不必在这些小喽啰身上下功夫，他自动忽略了要不是段干御风在，他才是那个小喽啰的实际状况。
　　“行啊兄弟，你这会放烟花的神剑貌似知名度还蛮高的。”还谁欠扁的表扬这次被赤璎珞听得清清楚楚，重点终于放在了‘会放烟花’四个字上。
　　沅罂剑瞬间亮了数倍，剑尖有涌动出胎火的趋势，眼看就想在还谁身上招呼两下了，却被段干御风按下了。
　　“好了沅罂，大事比较重要，这笔账你先记下，找时间我替你报仇。”段干御风安抚道，同时给了还谁一个眼神。
　　还谁是何等的机灵，虽惊讶于一柄剑怎么会听的懂人话，怎么可能会有人的情绪，但他看得出段干御风不是在开玩笑，所以马上转变成了崇拜的表情，继续说道：“如此美丽率真的神剑，我可是有生之年第一次遇见，段干大哥，你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这将是我们家族传世的荣光啊。”还谁说得夸张，表情也做得甚是夸张，就差在眼里补两颗闪闪的星星了。
　　段干御风听得甚是汗颜，却不出所料的正撞在小孩儿心性的沅罂剑心坎儿上，剑身的光亮马上柔和了很多，段干御风无奈的感应到沅罂剑愉悦的心情，和愿意对还谁示好的情绪。只得将沅罂剑伸到痞子还谁面前，说：“它叫沅罂，它说想和你握手认识一下。”
　　“兄弟，你是认真的吧。”痞子还谁见段干御风还在演，有些迷茫。
　　“沅罂具有自己的灵识，所以你可以将它当做人来看。他在江湖中的名字叫‘火凤赤璎珞’，你可能听过。”段干御风解释道。
　　痞子还谁记起，刚刚好像是听东台老人喊了句火凤赤璎珞，难道这真的就是江湖传言中的，世上唯一一柄自身具备灵识的神剑？剑神干将的遗炉之作，火凤赤璎珞？！
　　还谁将信将疑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沅罂的剑身，木木的说了句：“你好。”他的手马上被沅罂剑缠绕上火红色的璎珞，还谁吓得想挣脱，但随即手上传来的温暖的善意使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时的他真的相信，这柄剑绝对有自己的思想，因为在手被包裹的瞬间，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个小孩儿的声音响起，稚嫩但认真的说了声：“你好，我们做朋友吧。”
　　“沅罂，你又乱认朋友，上次帮你镶嵌剑鞘的工匠被你吓的都没完工呢，还敢乱说。”段干御风不及还谁反应过来，就对赤璎珞训道。
　　“啊，你也听见一个小孩儿的声音？”还谁兴奋地问段干御风。
　　“我跟沅罂意识相通，所以他的想法我听得到。沅罂很单纯，高兴时很爱表达善意，你别在意。”
　　“不不不，我要和沅罂做朋友，他太可爱了。沅罂你好，我叫还谁，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很高兴跟你做朋友。”痞子还谁郑重其事道。
　　段干御风脑海中有沅罂开心的笑声，眼中亦见到还谁真实的笑容，他也舒畅的笑了，暗道：两个纯真的孩子啊。此后，沅罂倒真的对痞子还谁很是友善。
　　“好了，也认识过了，我们赶快闯关吧，今天落日之前，我们争取赶到翠阁儿竹庄。”段干御风催促道。
　　“放心，有地图在手，虽是残卷，但恰巧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两个关卡，以后的关卡会容易很多。”还谁从胸前的衣服深处掏出一块明显不全的手绘兽皮地图。“这块地图是我偷衣服的时候顺出来的，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这就是过了富贵庄后剩下的关卡地图。段干御风接过地图，细细看来，此图卷果然绘有两个关口，一为此时面前的万竹窟，二为毒竹谷。
　　“万竹窟，可真是名不副实呢，这光秃秃的山岩上连片竹叶都没有，怕是整个翠阁儿最荒凉的地方了。”走在崎岖的狭道间，两边是陡直的石壁，有十来米高。石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不知为什么，他们一进入地图所标示的万竹窟地界，小雨就淅淅沥沥的下着，偶尔停一下，还没等难得见一面的太阳露出全貌，就又是连绵阴雨。这里的气候好像和周边分开了似的，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系统。
　　段干御风二人浑身湿哒哒的行了有半个时辰，本来段干御风背负着火属性的赤璎珞，可以边行边将衣服烤干的，可痞子还谁眼红段干御风有如此待遇，遂以刚结下的友谊威胁沅罂要一视同仁，段干御风为保护沅罂与还谁刚刚萌芽的友谊，无奈只好同意和他一起淋雨。
　　“什么万竹窟，简直就是万雨窟，哪怕有片竹林能挡挡雨也好啊。”痞子还谁抱怨着，“难道这关的用意只是看谁淋完雨可以不得风寒？或看谁得了风寒后能自动痊愈？”还谁无聊的胡乱猜测着。
　　“啊欠······”仿佛响应自己般，还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揉鼻子，他抬头望望湿淋淋的天，暗想不知什么时候才可能放晴啊。
　　“还谁，我们歇歇再走吧”
　　“怎么？才走了半个时辰就累啦？看你挺精壮，原来也只是花架子。”还谁亏道。
　　“你不觉得奇怪么？按制图的比例来计算，这个山谷并不大，再结合考虑我们的脚程，我们早该走到出口了。”
　　“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们又着了什么奇门遁甲的道了？上次是看不见空中，这次是看不见什么？出口么？”
　　“现在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们破开这层机关后就知道了。”
　　“好啊，那交给你来破，我是无从下手。”痞子还谁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既然此关名为万竹窟，‘万’为众多之意，而在这儿确实见不到一株竹子，所以这‘竹’应该并非字面意思，可能是一种比喻或象形，所谓‘窟’，看这石壁上孔洞众多，形成的倒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石窟，这应该也是破关的关键。”段干御风条条是道的分析道。
　　“嗯···有道理”痞子还谁煞有架势的摸着下巴，做思索状。“啊！那我们把这些孔洞填平，看会发生什么好了。”痞子做恍然大悟状。
　　“嗯···好办法，你来填吧。”段干御风语气平静的说道。
　　“别这样啊，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往下联想了一下，大家集思广益嘛。即使我这个办法管用，如此浩大的工程我也完不成不是。”
　　“是啊，即使有用，我们也做不到。不过，‘万’和‘窟’字都能对应到，这‘竹’字却一直不见真身，我想，关键应该是在这儿，把隐匿的‘竹’逼出来！”
　　说着这话，段干御风提剑刺向一处孔洞，竟有血溢出。
　　“这石壁竟是活物？”痞子还谁惊道。
　　“流血的是它···”段干御风拔出剑，剑端挑着一条碧绿碧绿的还在扭动的小蛇，神奇的是在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下，它正在一点点变熟。
　　“翠阁儿也是个太神奇的地方了吧，竟然能养出被抓后自动烤熟自己的蛇，段干，刚刚都没有怎么吃东西，你饿吗？再给我来两条。”
　　“这些蛇烤熟自己干什么？为了给你打牙祭？这是你这位新朋友的恶作剧罢了。”段干御风微微震了下剑柄，那条已经烤出香味的翠绿小蛇瞬间被烤成成黑灰散进了雨水里。
　　“哦，原来是我家沅罂做的啊，真是有创意···”正在还谁还想继续溜须拍马的时候，却眼见段干御风目光一凛，竟挺剑向着自己的面门袭来。
　　“段干你干嘛！”还谁惊恐的大声叫嚷着，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眼见躲不过去了，还谁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叮”剑尖在离还谁的太阳穴只剩一寸的地方陡然停住。此刻还谁还惊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胸口都没了起伏。
　　“还谁，快呼吸，你要憋死了”段干御风提醒道。
　　“哦？哦···”还谁木木的看向刚刚差点杀了自己的人，渐渐恢复了呼吸的同时眼神一点点变得惊恐诧异。“你为······”一句话还没问完，还谁刚刚恢复吸气的鼻子就吸进了一股浓浓的肉香味。
　　瞬间恢复灵巧的头脑好像明白了什么，侧头看看剑上穿插着的，赫然是一只烤的吱吱冒油的蛇，一时间心下了然。但又突然想到自己竟一点没有察觉到这只直直射向自己太阳穴的蛇，如若不是段干御风反应奇快，那此刻自己才真真正正成了一具尸体了，想着不禁脊梁骨发凉。
　　“谢，谢谢啊。”看着剑身一震，瞬间消散在雨幕中的黑烟，还谁犹是惊魂未定。
　　“看来，这‘竹’字的含义，莫不就是这些竹叶青蛇了。”段干御风断言。
　　“你右面！”段干御风急速挥剑，堪堪斩断两条分别射向还谁和自己的竹叶青蛇。
　　还谁虽在段干御风预警后做出了防御的积极反应，但明显还是慢了一点，被段干御风斩断的竹叶青就落在脚边。
　　“还谁，别再发呆了，看来机关已被我们触动，打起精神应对吧。”
　　“嗯！”还谁再次被蛇攻击后，神智也开始恢复了清明，见得从洞窟里射出的蛇愈发多了，也灵敏的边杀便尾随段干御风向前冲，一时间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游刃有余。
　　“咚、嗒嗒、哐···”段干御风听得前方声音有异，遂提醒身后的还谁注意，情况可能再次有变。
　　“咚咚咚···嗒”前方的声音密集起来，二人在峡谷中转过阻路的两块叠加的巨石，惊见得前方竟像下起石雨来，一粒粒圆润的石子，大多还带着缤纷的纹路，噼噼啪啪的从上方落下来，像一阵彩虹雨，乱花了人眼。
　　随之而来的，是石壁的洞窟里传出的密密麻麻的悉悉索索的声响，看来这万竹窟的启阵之法自有其自动触发的机关，刚刚段干御风以剑惹出竹叶青蛇不过是小小的不经意的事故，现在此大阵才真正的开始启动——此阵欲以石子敲山引蛇，惹怒极具攻击性的万条剧毒竹叶青出洞袭人。
　　另一重，就算躲得过万千灵蛇的攻击，若不慎被如此高处狠命掷下的石子砸中，当场血流如注也不无可能。
　　段干御风与还谁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聪明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及坚定。
　　“段干，看上面，是猴子。”还谁喊道，段干御风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石壁的顶上站了好些猴子，而这场石雨即是出自它们。
　　崖顶的猴子们或边俯身捡了石头边往下扔，或干脆有猴子寻了满把石子后，交到看似比较孔武有力的猴子手中，任其专心的向下砸着。
　　“怎样？还谁，你有把握对付上面那些么？”段干剑下仍不停，略急迫地问还谁。
　　“没问题，我来搞定上面的泼猴们。”痞子还谁一扫之前被蛇攻击时的迟钝，恢复了笑嘻嘻的本性，爽快却又坚定的答道。
　　“好，接下来我们互为犄角，你专心对付那些掷石头的猴子，我来解决这些蛇。须明白我们只能各自独当一面，无论谁的一边出现纰漏，丧命的都将会是我们两个。”
　　“明白，交给我。这些小猴崽子斗不过它们的祖宗我的。”痞子还谁不羁中带着肯定的回答使段干御风莫名放心。
　　二人既已确定战术，遂都施展开来。痞子还谁自脖颈上抽下一条平时作装饰用的泛银多节软骨状锁链，随手变幻拆卸只在一瞬已成四条，夹于五指指间，在狭小的谷间堪堪舞了起来。
　　就在二人头顶，四条骨链如活物般灵活舞动，将掉砸落下来的石子纷纷弹开去，倒也看不清这分别向着不同方向驱动的骨链是如何操纵的，只觉得这痞子灵活的手很是有些功夫的。
　　段干御风这边当然完全不必担心，他简直在进行着一场优雅的烧烤，火凤赤璎珞所过之处，只遗下迸发的黑烟融进雨幕。
　　眼见得二人如此游刃有余，崖顶的猴子们仿佛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挑战，呀呀的怪叫着有些暴躁。痞子还谁欲给它们一个下马威，遂改变了骨链的弹射方向，四条骨链个个卷了石头分别射向崖顶喧闹的猴子们。
　　“嘎···呀呀”四只几乎同时被击中的猴子们齐齐向后摔去，半响不见踪影，可见还谁射出的石子力道之重。
　　几番下来，猴子们几乎被激怒了，除却一些胆小的抱头撤了下去，另一些身材高大的竟然合力抱了重石慢慢挪到崖边，那阴险的神情明显是不怀好意的。
　　“段干小心”痞子还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警告，重石瞬间就被推下来，自身重力本就不小，加之向下的坠力，堪堪一块重石几乎瞬间就到了二人头顶，躲闪不及。
　　“咔”，一声闷响，伴随着“轰”的巨响，一块几乎能完全阻塞狭窄山谷的巨石在二人头顶炸开。
　　在石屑纷飞的烟雾中，两个身影渐渐清晰，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有些踉跄，高举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手指几乎不能伸直，微微曲着，崩裂开的虎口汩汩顺着手臂淌着血，一条本华美异常的青描金色衣袖被鲜血濡湿的不见了本色。手指间本分成四条的锁链此时正紧紧拧成一股，还直直的立在痞子还谁手中，依然锃亮，透着坚不可摧的韧劲儿。
　　“还谁，还好么？”瞥见受了伤的还谁，段干御风有些担心的问。
　　在刚刚的弹指间，巨石在崖壁间撞击产生的震动及巨响极大地刺激了崖壁间的毒蛇，若说刚刚蛇是以离弦之箭的姿态应接不暇的射出来，使得山谷里似下着蒙蒙绿雨，那么在巨石坠下的这一瞬，被惊醒的竹叶青毒蛇以三四条几乎同时自一个洞口涌出，如上了膛的子弹般，几乎顾不上瞄准后袭人，如无头苍蝇一样蹿在狭窄的山谷间，此时竟可以形容成弥漫着绿色的雾瘴。
　　段干御风虽感到了上方巨大落石的危险，面对如此两难的境地，也只能选择如当初约定的各自担起自己的责任。以完全信任的态度将自己的毫无防御的脊背交给了认识不到一天的，平时种种奸猾的小痞子还谁。
　　段干御风阻住了涌在二人周身的蛇潮，痞子还谁也不负所望独自担下了坠落的巨石。
　　“看，出口！冲出去再说，我一定顶不下第二块巨石。”还谁来不及回答，望见前方隐隐的略显宽阔的出口，咬牙重新分开四股锁链，依旧弹阻着不断掷落的碎石，与段干御风极快的冲向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