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执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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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玉轩的小厨房里，阿南熬好燕窝粥，舀出来放在碗里。
锦儿等候在旁，正和跟过来的五儿说话，瞥了阿南一眼，仍是满心不悦：“……咱们姑娘呀，人美心善性子好——”
五儿是来厨房寻东西吃的，手里抓着一个热好的馒头，嘴里含糊不清的插话：“——有钱任性活财神。”
五儿和九儿这对姐妹，家里原是开镖局的，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后来父亲沾上赌瘾，倾家荡产不说，自个儿也送了性命，她们俩没法子，学人跪在路边卖身葬父，卖身还债，可是方圆百里之内，每户人家都忌惮她们武艺高强，把她们当成活母夜叉，跪了几天一无所获，直到遇见路过的沈如玉，一出手就是闪瞎眼的大方。
“那还用说。”锦儿撇了撇嘴，哼哼道：“姑娘样样都是最好的。你可别听外头人胡说八道，哼！那群碎嘴的混账东西污蔑姑娘，迟早烂嘴烂舌头！王爷分明对姑娘一见钟情，还送了贴身玉佩给姑娘……才不是王爷撵走了姑娘，是姑娘不要他了。”
五儿好奇道：“姑娘嫌他长的难看？”
锦儿皱起眉，语气有些无奈：“……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王爷高大威猛，那样一个盖世英雄，姑娘……唉！”侧眸，轻飘飘扫了眼身旁的少年：“谁叫姑娘偏生喜欢小白脸。”
阿南擦了擦手，指着一边的燕窝粥，对锦儿道：“给姑娘送去。”
锦儿问道：“你不回听玉轩？”
阿南没答话，带着厨房里的剩饭剩菜，一言不发地离开。
锦儿冲着他的背影作了个鬼脸，带着五儿走了。
*
沈如珠小时候养了一只小狗，李总管便选了沈园一处偏僻的小院子，用作养狗的狗舍，还特意安排两名小厮照看狗主子的吃喝拉撒。
后来那只狗死了，这地方空了下来，少有人来。
阿南在这里养了两只老狗，都是路上捡来的。
黄的那一只原来在饭馆里讨吃的，老板瞧见了，叫人打的它头破血流，赶走了。
黑的那一只，他见到的时候，饿的快死了，缩在地上，没什么力气。
阿南一来，两只狗尾巴摇的欢快，凑了过来。
他把饭菜倒在小盆子里，站在一边，不无自嘲的想，许是这一生听了太多句‘狗奴才’，面对这两只畜生，反倒比对人更有些温情。
喂完狗，阿南回了一趟家。
房里有一个尚未整理好的包袱，里面放了几件衣物，还有他积攒了许久的盘缠。
他不能在沈园待一辈子。
在这个地方，沈如玉说走就能走，他随时会弄丢她。
只有等他闯出了名堂，等他出人头地，才能把她困在身边，只属于他一人，铁笼子也好，金笼子也罢，能留住她就够了。
他一直都打算要走，只是放不下邵大娘。
现在……又多了一个她。
自小朝夕相处，他太了解沈如玉的为人，清楚她的每一个坏毛病。
她表里不一，老爷面前善解人意的乖女儿，他人眼里随心所欲的小祖宗。
她虚荣，从小就爱和同龄姑娘、和三姑娘攀比，一听见将来有母仪天下的命，眼巴巴的抛下一切进京。
——老皇帝还没死，皇后安在，也不知她想母仪谁的天下。
她反复无常，说话不作数，为了所谓的母仪天下，曾经的海誓山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誓言，全可以忘的一干二净。
她奢侈，任性，挥霍无度。
她爱慕美色，无可救药。
阿南闭了闭眼，唇边的笑意自嘲而苦涩。
他对沈如玉知根知底，他那么了解她。
可有什么用？
他喜欢她，于是在他眼里，表里不一成了心思玲珑，虚荣成了小姑娘的娇俏可爱，反复无常也是可以原谅的，奢侈任性……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他也想这般宠着她。
至于爱慕美色，那便是……爱慕他。
真正无可救药的人，是他才对。
邵大娘站在门边，忧心忡忡地望着一日比一日沉默的儿子，越来越弄不懂他的心思，叹了一声，唤道：“阿南。”
阿南转身：“娘。”
邵大娘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床上摊开的包袱上，苦笑道：“阿南，你怎么就是……想不通透呢？能跟着老爷和姑娘，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平洲城多少人挤破了脑袋，只求进沈园干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南平静道：“我不想一辈子当下人。”
“你——”邵大娘睁大眼睛，眼底染上一抹哀伤，却又有些恨他不开窍：“阿南，娘是怎么教你的？知足常乐，吃亏是福。娘不求你出人头地，人活在世上，只求一个平安。做人要脚踏实地，别去惦记不属于咱们的东西……”
阿南面无表情的听着。
说是听，却又不是——这些话，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早已烂在了他心里。
知足常乐，不可贪心。
不能奢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属于自己的人。
太迟了。
他对那个不能奢想、不属于他的人，早已经……
——志在必得。
*
这一期归缘诗社的聚会，定在沈园的湖心亭。
沈如珠有事走开了一小会，回来的时候，还未走近，便听见姑娘们银铃似的笑声，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王家二姑娘，小名月芝的。
王月芝用帕子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眉飞色舞：“……走走走，趁珠儿没回来，咱们去瞧一眼沈大姑娘！她平时最爱出风头啦，每一年的春花宴、赏梅会，总喜欢在衣裳首饰上压人一头，这下好了，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她的大名？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认识沈家的这位姑娘了呢！”
姑娘们笑作一团。
有人扬声道：“都说沈如玉想不开，投湖自尽了，莫不是就在这座小亭子里投的湖？”
另一人站了起来，捏着帕子嫌弃道：“哎呀，真晦气。你一说，我都不想呆在这儿——”
“那就请罢，不送。”
众人一惊，看见从长桥上过来的沈如珠，都有些心虚，不觉低下了眼。
一时间，亭子里寂静无声。
沈如珠冷笑道：“你们不想来，早说就是了，难道我会求你们来吗？”
诗社的姑娘们都清楚沈如珠的性子，也都领教过沈三姑娘的伶牙俐齿，纵使心中难堪，也没人敢接话。
最后，还是王月芝走了过去，挽住沈如珠的手臂，好声好气道：“珠儿，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那姐姐，平时她欺侮最多的人，不是你么？沈伯伯的偏心都传出沈园了，谁不知道？你也没少受她的气，何况这事儿大家伙都在传，又不是我们捏造出来害她的……”
沈如珠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我和她怎么样，那是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来嚼舌根，更轮不到你们在沈园，说我们沈家人的是非。惜花，怜心，送客！”
话说到这个份上，姑娘们脸皮薄，红着脸愤愤离去。
惜花和怜心一边陪姑娘们出去，一边替主子赔礼，给客人们一个台阶下。
回来后，见沈如珠已经走出湖心亭，忙跟了上去。
沈如珠心里烦闷，没让轿夫跟着，埋首往前走，等意识过来，已经到了听玉轩附近。
既然来了，干脆走了进去，让人通传了一声。
沈如玉的丫鬟们都聚在正房的小厅里，对着一只珠光宝气的小箱子指指点点，兴奋地说个不停。
一名年轻的管事正在清点箱子里的东西，无非是些俗气的珠宝。
沈如珠只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致。
沈老爷最近出门在外，听说了诸多关于大女儿的传言，又气又急，更怕沈如玉想不开，于是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安抚女儿——没什么不痛快是银子不能抵消的，光是银两不够，那就再加上一箱子的珠宝。
沈如玉撩开帘子，从房里出来，笑吟吟道：“珠儿，这是爹托镖行送回来的，瞧瞧有什么喜欢的，拣几样带回去。”
沈如珠心中不快，冷着脸：“我又不是没有。”
沈如玉挑眉，看出妹妹今儿心情不佳，拉着她的手进到里屋。
锦儿泡了壶茶，送了瓜子点心进来。
沈如玉抿了一口茶，问道：“你们诗社不是在比赛作诗吗，怎有空过来？”
沈如珠颦眉：“不提也罢。”
沈如玉仔细瞧着她。
沈如珠的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像她因为自幼体弱，总有一点病怏怏的弱气，珠儿的身上带着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洁，又因喜穿淡色的衣服，加之性情冷清，愈加像那凌霜傲雪的寒梅，令人不敢轻慢。
沈如玉又问：“可是那几家的姑娘说了不中听的话？”
沈如珠见她柔若无骨地靠在软枕上，眉间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散漫又慵懒，不禁有点好笑，暗想这些天来，外面的传闻愈演愈烈，闹的满城风雨，她倒好，竟是没放在心上，还这么没心没肺。
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换作从前，以沈如玉的性子，也许真的寻死觅活去了，绝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沈如珠抬眸，反问：“那么多人笑话你，你关起门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了？”
沈如玉轻描淡写道：“让他们笑，笑掉了大牙，我也不会少一块肉，有什么要紧的。”
——经历过前世的大起大落，经历过全家惨死的血雨腥风，自己也死过一回，这点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在她眼里，早就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执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