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多娇》江山微雨

11、悸动

　　不出半月，江南第一首富、沈家长女闹了个大笑话的奇闻趣事，在江南一代的百姓之间广为流传，人人引以为乐。

　　听说，沈家姑娘顶着将来母仪天下的名头，风风光光进京，那浩浩荡荡的马车队毫不逊色于公侯伯爵出行，在帝都呆了一些时日，眼看高攀上了风头正盛的燕王，一顶小轿子抬进王府侧门，谁知当晚就给人赶了出来，灰溜溜的回了娘家，躲在家里没脸见人。

　　可不是个笑话。

　　又过了几天，帝都那边也传出消息，有得道高僧曰，沈家姑娘所谓的母仪天下不过是无稽之谈，沈如玉上辈子耗尽了福分，早和母仪天下的命错过了。

　　白云寺的普善大师认同这个说法，并且不止一次暗示，当初见到沈家姑娘，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错将多子多孙、旺夫旺子的面相，当成了母仪天下之容。

　　如此一来，沈如玉已经从一个普通的笑话，变成了滑天下之大稽的笑柄。

　　上至皇城深宫中的妃嫔，下至市井流民，无人不知沈如玉的大名，只要有人一提起，周围的人必定捧腹大笑。

　　一月后，有好事者空口造谣，称沈家姑娘脸面丢尽，生不如死，企图投湖自尽，结果寻死未遂，成日以泪洗面，好不可怜。

　　*

　　沈园，听玉轩。

　　传闻中凄惨度日的沈如玉，此时正趴在贵妃榻上，翘起两只白嫩嫩的脚丫，手执白子，举棋不定。

　　阿南盘腿坐在对面，目光时不时的飘过去，只见那两只小脚丫晃啊晃的，晃得他一阵心烦气躁。
　　纤细的脚踝往下，便是又细又白的两条小腿，一会儿晃到左边，一会儿晃到右边，每次动一动，他的心就似被人轻轻撩拨一下，酥酥麻麻的，心底却有一股无名火烧起，血液都热得发烫。

　　少女方才沐浴过，穿着轻薄的桃粉色纱裙，几缕湿漉漉的黑发垂到胸前，身上散发着奇异的香，甜腻腻的，像是……他皱眉，生硬的问：“你沐浴的水里加了什么？”
　　沈如玉嗅了嗅衣衫：“没加什么，方才锦儿端来一碗牛乳，我没用心，洒了点出来……怎么，还有味道吗？”

　　怎会没有。
　　甜腻腻的奶香，不停的钻进鼻息之间。
　　还有那一双白皙娇嫩的腿，总在眼前晃来晃去。

　　阿南更为心烦，皱眉唤道：“沈如玉。”

　　沈如玉抬眸看着他的脸，心里纳闷……他对自己的称呼也是很有讲究的，高兴的时候叫姑娘，生气了就变成连名带姓的称呼。

　　阿南沉声道：“别晃了。”

　　沈如玉翘在半空的脚放了下去，佯装委屈道：“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我都这么惨了，天下人都笑话我——我没了清白，坏了名声，人家都说我在家里寻死觅活，终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都这样了，你还不许我晃腿？”

　　阿南沉默半天，低头落下一颗棋子，声线紧绷，好似在压抑什么情绪：“沈如玉，你不小了。”

　　沈如玉一怔，忽然回过味来，单手托住脸，笑嘻嘻瞧着他：“阿南，我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貌美如花，你心动吗？”

　　旧年离开江南，他还是个瘦弱的小少年，隔了一年回来，他依然清瘦，只是个子拔高不少，旧年与他说话，尚且不需要仰头，如今若不使劲踮起脚尖，已经不能和他平视了。
　　再过几个月，他就十六了，心理上身体上……都和从前大不一样。

　　沈如玉把裙角往下扯，规规矩矩地趴着，不再乱动。

　　阿南不答，两指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该你了。”

　　沈如玉只乖巧了一会儿，又动起歪脑筋，不依不饶的纠缠：“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说嘛。”

　　她眨了眨眼，纤长细密的眼睫毛扑扇扑扇的，黑眸清亮澄澈，如有天上繁星坠入秋水明眸，点点星光闪烁。

　　“我长得不错，我的家当……就算爹爹不给我添置嫁妆，我也足够在乡下小城镇当个富甲一方的土财主，我又能生养，你听别人说了吗？我旺夫呀，以后的孩子男的是状元，女的貌比天仙。我告诉你，你可是赚大了——”

　　阿南伸手过来，捏住她的脸颊。

　　沈如玉吃痛，拍开他的手：“疼！”
　　阿南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脸皮结实了不少。”

　　沈如玉顶着少女水嫩嫩的脸皮，内心却不是小姑娘了，脸红了红，但还有勇气偷瞥对面的少年，见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的，眼里却分明藏有愉悦的笑意，心中便欢喜起来，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阿南，以后……”脸上热了起来，不觉垂下眼眸，声音越发羞涩：“……你，你想生几个？”

　　阿南没怎么多想，答道：“调养好你的身子之前，不想生。”
　　沈如玉愣住，问道：“万一调养不好呢？”
　　阿南看了她一眼：“那就不生。”语气平静，仿佛理所当然。
　　沈如玉又问：“那你家的香火——”
　　阿南冷哼了声，平淡道：“我连个姓都没有，你何必操这个心。”
　　沈如玉静默片刻，开口：“你怎不跟着大娘姓？”
　　阿南道：“她不让。”
　　他苍白的指尖捏着黑子，又在棋枰上磕了一下，不耐烦道：“你还下棋不了？”

　　沈如玉心不在焉的落下一子。

　　外头，锦儿敲了敲门，唤了两声姑娘。
　　沈如玉道：“进来。”

　　锦儿和夏兰走了过来，两人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总共放了三盅红枣炖燕窝粥，味道各不一样，有的偏甜，有的则淡了点。

　　沈如玉是出了名的挑剔，不喜爱的菜肴，一根菜叶子也不会碰，即使是喜欢的菜，若是做的不合心意，同样也不肯吃，谁劝都不赏脸。

　　从前府里的一位朱大厨最能把握她的喜好，可今年年初，朱大厨请辞还乡了，新来的几位厨子捏不准沈如玉的口味，又怕耽误姑娘进食，同一道菜便会做上几份，只在味道上微作调整。

　　其实，前世沈如玉经历过苦日子，早没那么挑剔了，但重生回来，她却没有克制奢侈成性的作风，也没有节俭过日的打算，还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在吃穿上苛刻自己，在家用上节俭银两，并不能改变沈家的命运。
　　——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如玉仍旧趴在榻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阿南极有默契地站了起来，拿起小银勺子，依次品尝三种燕窝粥。

　　“甜了。”
　　“太腻。”
　　“没味道。”

　　夏兰有些不满，当着沈如玉的面，没敢说出口。
　　锦儿就没那么客气了，没好气道：“你的舌头倒是比姑娘还挑剔，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你怎不自己去厨房！”
　　阿南转身，看着沈如玉：“姑娘想吃吗？”
　　沈如玉慢慢点头：“想……不过先等等。锦儿，夏兰，你们出去。”

　　她差点忘记了……他是会下厨的。
　　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只要是她需要的，他几乎全都擅长。

　　她喜欢蝴蝶，他是整个沈园最会捉蝴蝶的人。
　　她身子不好，他对她的病情，比寻常大夫还了解，诊脉用药，无一不精。
　　她对吃食挑剔，他不知何时学会了下厨烹调，味道全是照着她的喜好来。
　　……

　　他只是从不说。

　　上辈子，她真的犯了一个大错。

　　丫鬟们出去了，沈如玉便缠了过去，湿漉漉的长发枕在他腿上，刻意忽略他顷刻间浑身上下的僵硬，软声撒娇道：“上回你带钟大夫回去，大娘的身子可有什么病症？”
　　他的声音绷得很紧，说不出的怪异：“……身体强健，没什么不好。”
　　沈如玉松了口气：“那便好。小库房的钥匙，你知道放在哪儿，鹿茸人参等药材，如果有需要，你随便取。”
　　阿南脸色泛起不自然的红：“——你起来。”
　　沈如玉假装没听见。

　　阿南抬手挪开她的脑袋，仓促站起，仿佛在躲避蛇蝎猛兽，拧眉重复一遍，这次加上几分强调之意：“沈如玉，你不小了，有点分寸。”

　　沈如玉眼里亮晶晶的，一手支着头，笑盈盈地注视他，柔声道：“我知道呀。我长大了，所以男女授受不清，不能乱了分寸……”尾音渐渐消散，她抬眸，双颊泛红，声音轻而缓：“……只是你不同。阿南，我是你的，现在，将来……迟早是你的。”

　　这一刻，就连沉默都带着旖旎的色彩。
　　寂静中似有乱了节拍的心跳之声，躁动不安。

　　沈如玉咳嗽了一声，语气强硬起来，又道：“我是你的，而你是我的，所以我终究还是自己的。好了，说完了，我肚子饿了，想吃燕窝粥，你快去给我做。”

　　上一章掉落小红包。
晋江这么抽，谢谢小伙伴们还来追文留评。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