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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美人如玉情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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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风吹昼暖,花蕊参差新。半掬掌中影,留得一时春。
山峰好似美人眉,照在那波平如镜的江水中,白云映在水下,如美人鬓边的珠花。山水相接处,有名城曰崜月城。
借问人生何得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时光深处,这里曾掩埋一段艰难的日子。如今物事全换,只剩下些浮光掠影,散碎在记忆里。
紫苏扶着我在客栈前下了车,便听一阵锣鼓喧天,街上百姓都朝一个方向潮涌去。我顺口问前来迎客的小二:“城中可是有热闹事?”
小二殷勤道:“回贵客,今儿是崜月城三年一度的品花会。城东胧雪苑的苏观音姑娘和城西绾月楼的萧沉鱼姑娘,将在宝华台献艺争选花魁,可不是都赶着去瞧热闹吗?”
原来是这等俗事。我正要进去,便闻一阵香风漫来。一辆七宝香车缓缓驶过,那纱帐中坐着一个妩媚妖娆的女子,香车上点缀着各色鲜花,越发衬得她如若瑰宝,韵姿清妩。香车前角缨络穿着一块木牌,丹砂书写“绾月楼”三字。这车里坐的想应是萧沉鱼姑娘了。
我正要转步回身,却见她举起绢帕拭了拭眼睛,像是哭了。这倒奇了。马车在人流里穿梭而去。忽然我眼睛一跳,在人群中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几乎要直接叫出他的名字了。
若珩,是他,他也来到了这里。可他的目光却不是看我,而是跟随者萧沉鱼的香车,犹豫、无奈、伤感、悲悯。人群向前涌动,他在人群中也随着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中不解。上车取出他曾送我的那把伞,对紫苏碧芊交待了几句,匆匆也走进人流里。
车过两个路口,到了宝华台。萧沉鱼的车停在宝华台下,因时间尚早,已到对面的一品楼暂且休息。我打听了房间,避开围等的众人,辗转来到她的房门外,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一个轻细的女声道:“云公子,我们小姐自从跟了公子后,不曾再接客。妈妈的难听话不知说了多少,小姐都默默忍受,拿自己的私房钱疏通,不让你知晓她的难处。如今私房钱都花空了,妈妈又逼小姐来选花魁,言明若选不上就要把小姐卖给那罗员外做二十二房妾。云公子,难道你仍忍心看小姐为你受苦么?”言语中大有怨责之意。
我屏息静听,心中扑扑乱跳。一阵沉默过后,若珩的声音低低响起:“是云某无德,连累小姐了。但云某的心意,小姐也已知道,只怕此生给不了小姐幸福了。”
屋里有微微的泣声,想来应是萧沉鱼的。那细细的呜咽声,任何人听了都不免怜惜。
若珩的声音又响起了:“小姐,云某此来,一为那晚醉酒冒犯了小姐而道歉;二来,云某答应一定为小姐脱籍,日后小姐可自选一良家婚配,也不失为好归宿。”
“归宿?我何尝只是为了求一归宿?”萧沉鱼哽咽道,“既然公子无意于沉鱼,沉鱼亦不劳烦公子为我费心。从此以后,公子做自己的事便是,无需再来探望沉鱼。香草,送云公子出去吧。”
“小姐。。。。。。您怎么不说呢?”那丫鬟颇有代主鸣不平之意,恨声道,“公子,你让小姐嫁给谁呢?小姐她,已经怀了你的骨肉啊。”
我手一抖,伞落在了地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说,她有了若珩的孩子。是的,她有了若珩的孩子,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和若珩,终究再也走不到一起了。我捡起伞,拂掉上面的轻尘,叩门。
香草应了声,却不急着开门,问道:“谁啊,姑娘休息呢。有事改天再来。”
我稳了稳心神,道:“我是来找云公子的,麻烦你开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螺髻少女,一脸疑问的看着我。她身后不远处是若珩和萧沉鱼。若行显然料想不到我会在此时此地出现,一边向我走来一边不能置信唤道:“凌波?”
萧沉鱼闻声震了一下,身子一晃,扶住了桌子。
我含笑走进屋中,越过若珩来到萧沉鱼面前,认真打量。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内穿薄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软烟罗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色缎绣玉兰衣。头上三千青丝挽成一个飞仙髻,斜插一支镂空金簪,缀着点点流苏,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口中称赞道:“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沉鱼姑娘真是人如其名,足可使鱼惊雁散,月慕花羞了。”
萧沉鱼低头道:“姑娘过誉了。在姑娘面前,沉鱼不过是蒲柳之姿,难比姑娘皓月之辉。”
我淡淡一笑:“沉鱼姑娘姿容早已名满崜月城,何须谦虚?”转向若珩,两月不见,他的面容比先前失却神彩,眼神中有着浓雾般的黯然,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相顾无言。
“方才在人群里看到你了,就一路跟了来。云大哥,凌波此番出山庄,原是要去寻夫君。既然在此地巧遇,那这伞也该还给你了。”
“凌波。”他看着我,眸子里添了几分痛楚。
我把伞放到桌子上:“云大哥,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凌波不妨也把话说明了。此生有缘结识云大哥,是凌波的荣幸。凌波心中一直都把云大哥当成亲人看待,如今你有了萧姑娘这样才艺双绝的红颜美人,又有了孩子,凌波真的为你高兴。不如就此你赎了她去,也成了一双佳侣。”
“你真的这么想?”若珩问道,眼中却是质疑,他明明知道我原来的心意。
我点点头,此情此景我能说什么呢?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一早就该明白和他不可能,即使我嫁给了楚奕轩,那枕羽山庄少夫人的名也还是虚的。终究会有别的女子替代我。与其空有一段感情,不如放开心怀,什么也不要。
良久我听他叹了一声,沉沉地说了个“好”字。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花影乱莺声碎,碧云暮合空相对。尘缘已误,人间难住。
品花会上,萧沉鱼唱了一曲《传言玉女》:眉黛轻分,惯学玉真梳掠。艳容可画,那精神怎貌。鲛绡映玉,钿带双穿缨络。歌音清丽,舞腰柔弱。宴罢瑶池,御风跨皓鹤。凤凰台上,有萧郎共约。一面笑开,向月斜褰珠箔。东园无限,好花羞落。
她的歌功本就城中第一,立于台上,曼妙的歌声醉了下面的人群。她整个人欢快朗悦,尽情唱着她的最后一曲。
我和若珩站在台下,见他一直不语,轻轻道:“你看萧姑娘多高兴啊。云大哥,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对你的。”
“他,对你好吗?”他没有理会我说的话,只问了这么一句。
我一怔,转过意来,笑了一下说:“挺好的。他很照顾我。”
“那就好。”他应了一句,“但愿我不能给你的,他都会给你。”
“云大哥,”我看着他,“凌波对你还有一句话: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他的目光随我望向萧沉鱼,不再说话。
如我所料,萧沉鱼有意将花魁之称让给苏观音,只唱了一曲以助兴。苏观音以一舞《金缕衣》艳惊四座,却也赢得实至名归。
品花会完毕,萧沉鱼坐香车回绾月楼,临行前我握了握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她会意,还以感激和欣慰的笑容。
若珩本要送我回客栈,我笑着摇头:“你还是去萧姑娘那里吧。喏,你看那边那个圆领赤袍的男子,是我的护卫,可等了我半天呢。”沈昭到底是个忠职的人,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
他抬起手,到我脸边停下了,眼睛漫出越来越浓的哀伤,终究还是回转身,给了我一个落寞的背影。
在他转身的一霎,我脸上也消失了笑容,只有怔忡和悲凉。眼泪弥漫了眼眶,将他隔成一片模糊。今日一别,永绝前缘。
沈昭走到我身后:“少夫人,走吧。”
我轻声自语:“怎能不走?路还长呢。”可是我却这样难过,我本以为,若珩会一直等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