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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空抛红豆意悠悠 ...

  •   回到客栈,迎门便见碧芊和一个年若二十五六岁的锦衣男子站着说话。沈昭悄声告诉我:“这位是公子的表弟,姑夫人之子,齐子充。”

      碧芊看到我,笑着说:“少夫人回来了。可巧呢,表公子也住在这家客栈。”

      我走上前,和齐子充见了礼,见他英姿潇洒,相貌堂堂,自有一股天然的贵族公子气势。他见了我,笑语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无人可及胭脂色。嫂嫂和表哥真可谓佳偶天成,羡煞鸳鸯。”

      早先听说他爱说诙语,性阔豁达,我淡然一笑:“表弟过誉了。”

      齐子充话一转:“嫂嫂,方才我听碧芊说了一些你们在路上的事情,尤其在夜城发生的事,真叫弟对嫂嫂刮目相看。想不到嫂嫂芊芊弱质,竟有这样一颗细致敏慧济世救人的仁心。”

      听他这样赞许,我正要自谦几句,却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生生将交谈打断。但见楼梯上袅袅婷婷走下一位紫衣女子,梳着飞仙髻,斜插一支翠玉如意簪。额前刘海齐整,脸如芙蓉,眉似新月,双眸如剪水秋波,朱唇似初熟樱桃,肤如凝脂白玉,神似洛水宓妃。情态自若,气色高华,莲步盈盈走至我们面前。先打量了一下我,面上平静如镜:“这位便是楚少夫人了么?”

      齐子充向她道:“雪桥,这位就是新嫂。”

      原来她就是青山派掌门之女,素有“武林第一美女”之称的秦雪桥,果然玉骨冰肌,艳色夺人。早年跟随爷爷行走江湖,多次闻听她的芳名。出身名门,知书达礼,貌美品淑,兼又才情过人,牵动不少世家公子的向往。江湖中曾一度流传“为人不知楚奕轩,枉自行走江湖间;男儿当娶秦家女,神仙也慕人间侣”。那时人们一直觉得秦雪桥和楚奕轩仿佛就是天生一对,彼此约定的。所以我嫁给楚奕轩时,可想而知江湖起了多大的震动。

      觉得自己好像欠了她似的,我先笑言:“秦妹妹安好?”

      秦雪桥淡然道:“好,少夫人可也好?雪桥有礼了。”

      齐子充转向我说道:“不瞒嫂嫂,几天前收到表哥书信,言嫂嫂将赴盘龙阁,甚不放心,嘱托我也上路护送。我自然答应,可巧途中遇到雪桥,也要去盘龙阁送信,于是结了伴。今天大家聚在一起,路上也热闹了。”

      甚不放心?他果真有这样想吗?我心中轻笑,他可知道他走后那些变故,已叫我心若古井水了。成亲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自己嫁的夫君是什么样子呢。好在爷爷答应我,只嫁去半年,便还我自由。不过再有几个月,我便不再受这枷锁了。

      这一路上果真热闹。齐子充率性洒脱,言语不羁,有他在,走到哪儿气氛总如三春明媚阳光,暖洋洋的。紫苏也爱说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常把大家逗得开怀。沈昭多半时间都负着警戒之责,有时也插几句,与大家同乐。碧芊仍是默默地为大家打点一切,有时目光落在她心仪的人身上。而秦雪桥,就像一块静怡的美玉,单看着就赏心悦目。我见齐子充对她颇多殷勤,她却只是淡淡的,让人看不透心思。

      有一次路过一条桃花溪,紫苏和碧芊去折桃花,沈昭和齐子充拉马饮水,我和她在车旁休息。她不经意地说了句:“我听说楚哥哥成亲前就喜欢嫂嫂很久了,还曾为嫂嫂画过一幅像,珍宝似的藏着,谁都不许看呢。嫂嫂可有见过那张画像?”

      乍然一听,生出几分愕然,见她用细究的目光看着我,便笑笑道:“我当真不知道呢。”

      她也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并不在意她的话。楚奕轩有自己心爱的人,我早就知道了。他喜欢谁,与我有什么相关?只是那个人肯定不会是她。两家门当户对,若真是她,提亲是水到渠成的事,哪里需要去饮下缠绵绝呢?只是她对楚奕轩呢?我留神观察,也不见她有什么妒忌或不甘,始终淡淡的。

       一路平安无事,走了十余日,终于抵达汇旸城边界,已可遥见横须山巍峨轮廓。慢则一日,便可到达盘龙阁。而时令也由春末过度到夏初,绿荫愈浓,热气渐升。我们进了小镇一家“仙客来”酒楼,叫齐饭菜慢慢吃着。我们的位子在大堂偏西,桌东坐的是两个头戴斗笠的江湖豪客,一个着黑衣,边上放着一柄金丝大环刀;另一个着褐衣配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桌南坐的是几个苍衣年轻人,背后都绣着一团火云,当是火云教弟子。这堂中江湖客居多,我们便生了几分警惕,言语不多。

      俄而忽听那黑衣斗笠客高声道:“龙公子,请来这边。多谢龙公子上月医好了老母眼疾,在下几次到贵庄道谢,公子都不在。今在此处相聚,一定请公子喝上几杯,还请公子赏脸。”

      我抬头看,视线中出现一个玉树临风风姿出尘的年轻公子,眉分八彩,目若朗星,一身云锦衣更衬出韵致风流。手持一把玉扇,扇上水墨烟云雅趣飘逸。莞尔笑道:“区区小事,张环兄不必多礼。”

      张环一再相邀,龙公子便在他身旁坐下了。落座时目光扫过我们,见我在打量他,微微一笑,点了点玉扇,算作致意。

      碧芊细心,轻声问道:“少夫人和这位龙公子认识?”

      我摇摇头:“闺中时听过他名字,猗兰山庄的少庄主龙天逸,武功和医术均是一流,年纪轻轻就有‘御龙圣手’之称,很为江南一带称道。”

      才人相轻,齐子充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只不过也是个称呼罢了。”

      我恍若未闻,他哪里知道龙天逸和我另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论辈分,我该唤他一声师叔的。

      龙天逸言谈不拘,毫无贵门公子骄矜之态,和张环这样身份相殊的人倒也颇见融洽。我对他知之不多,仅是听爷爷说起有这么一位师侄,师从他的师弟“药王”李淳意。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们,爷爷也从不提起。只是在我出嫁前告诉我,若是哪天有难处,可以找龙天逸。

      一时酒饭完毕,紫苏道:“少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就在镇上宿下。明晨再去盘龙阁吧。”

      我答允。付过饭钱,一行人离座出门另觅客栈。忽听身后有人吟道:“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听到“凌波”二字,本能的回头去看。龙天逸对我颔首,流光转眸,粲然一笑。

      我讶然,难道初次相见他便认得我?抑或只是试探?见他但笑不语,略一思忖,转身离开。

      一弯上弦月,如美女新描素眉,映在池中,亮了一池水。

      风吹罗裳淡淡凉。我坐在后院的亭中,旁边几丛牡丹开得艳硕妖娆,倚着一圃修竹,如美人醉卧,贪看梦中人。明日就要上盘龙阁,我却失眠了。与若珩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一直心绪恹恹。仿佛就只剩下安静度日,等待那一天的到来。那一天,我可回得去?十八年的光阴后面,究竟掩藏了多少刀光剑血?

      “闺阁行人断,房栊月影斜。谁能北窗下,独对后园花。”朦胧月雾中信步走来一道白色人影,腰间系着一块金镶玉螭佩,微微泛着光泽。是龙天逸。他竟也在这客栈中,不知是凑巧还是无意了。

      不管怎样,江湖中规矩不能废,我站起身,行了一礼:“凌波见过小师叔。”

      他摆摆手,在亭中坐下,道:“不必拘礼。看你仿佛不是很开心。”

      想起方才他吟的诗,我笑了笑:“没有啊。我又不是闺中怨女。”

      “不是吗?”他摇了摇扇子,“那你方才一个人坐着,叹的什么气?”

      原来他都瞧见了。

      “凌波,师伯让你嫁给楚奕轩,固然周全了你,却怕终也是害了你。”

      听他如此说,我心中一跳,看着他:“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他的目光由庄肃转为柔和,道:“你不是也知道吗?缠缠绵绵心长恨,绝处相思两自知。你处在这样的尴尬里,怎么会幸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绝者,别也。往事挥别,自该迎新。何况,你也看到了,我们若感情不好,他又怎会安排这许多人送我找他?”我含笑道。

      “如果真是这样,大师伯也可放心了。”他唇边漾起一抹微笑。

      “出嫁前爷爷让我不要找他,说他会到别处云游。小师叔,你可有我爷爷的消息?”一别这么多天,爷爷没有传来一丝消息,我始终觉得不安。

      “他现在挺好。我也不知踪迹。”龙天逸目光闪了一下,“不过,你且安心,自有相见之时。”

      “那就好。我走之前,见他气色稍差,一直都不放心呢。”我舒了一口气,“好几次做了噩梦,还好,梦是相反的。”

      他注视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可夜色深沉,我没有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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