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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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像前方呆立许久，言峰绮礼缓缓放下圣经，长舒一口气。
无论是因为什么，会被那种引人堕落的危险梦境缠住，绝对，是错误的，不可原谅的。
幸而，激荡的心情已经在长久的诵读中平息下来。那个无比真实、画面鲜明到惊心地步的梦境，虽然仍在脑海之中留有痕迹，如今却仅剩点点血色。
走出房间，绮礼见到父亲迎面走来。
“有一位女孩子被杀死了。凶手并未留下明显的线索，但看起来应该是魔术师的手法。”
“魔术师？”
“嗯，尸体上残留了魔力的波动。”
但是，在圣堂教会管辖的地带使用魔术作恶，这是如何欠考虑之人才会做出的鲁莽举动呢？
绮礼几乎就要将这句话问出口。但对于素昧平生之人的死亡，他根本毫不关心。自身的困扰尚未消弭，他最终只是沉默地遵从父亲的指示，前去查看尸体。
虽然身为代行者的绮礼见惯了死亡，对他人之死也毫无感觉，但在见到受害少女的尸体之后，他还是略微心惊了一瞬。
衣不蔽体的少女生前显然白皙又漂亮，眼下却成为狼狈肮脏的死物，横陈在被血染红的空地上。她的死状异常惨烈，以至于到了骇人的地步。
眼球不知滚落至何方，在纤长的眉毛之下仅余血洞。失去血色的嘴唇张大到极限，口角也因不知名的缘故而向两侧撕裂。本应线条完美的腰肢化为血肉模糊的一团，破碎的内脏肠胃在烂肉之中无所遁形。
在变黑发臭的破碎肢体中，某样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引起了代行者的注意。
黑色的，破碎的蛹，散落在少女的体腔之内。
像是有谁将鲜活的幼虫以一切可能的手法植入少女体内。群虫横行，结为恶意之蛹，最终化为翅膀坚硬的蝶，将用来孕育虫子的母体活生生剪碎撑破，飞入漆黑的夜空。
“真是恶心啊。是养虫子的人做的吗？”
“多半是以虫子为媒介进行魔术研究的家伙吧？真是太过分了。”
前来查看的代行者们纷纷议论起来，绮礼却神色沉静、一言不发，就像他一贯那样。
只有他本人知道，自眼下己的内心是如何地风浪狂涌。
虫使的话，他就知道一位。而且，还是父亲命令他盯紧的人物。
不过，这个杀人凶手，多半，不是间桐雁夜吧？那个孱弱到无法远行，无论被怎样对待都友好微笑的家伙，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青年翘起柔和弧度的薄唇在脑海中浮现。随即，那双清澈平静的紫色眼瞳也现出形来。
但那家伙，似乎笑意从未抵达过眼底。或许是相知尚浅的缘故，自己对间桐家继承人的温柔无害的本性尚不了解，但是，如果那仅仅是对方的假象呢？
即便是以他人性命豢养虫子的可怕行动，以不可能引起任何人防备的善良姿态接近他人的话，就可以轻易得手了。
入秋时日尚短，这座城市仍旧暖意融融，高远明净的天空中暖阳高悬。然而，沐浴在温暖阳光中的绮礼，却蓦地打了个寒噤。
果然……还是要与间桐雁夜打交道吗？至少，先登门拜访一次？
尽管说不清道不明，但某种趋利避害的直觉，令绮礼下意识地不想与对方接触——尤其是在经历那样糟糕的梦魇之后。
但眼下，不去拜访对方不行了。
压下微微的忐忑，绮礼打定主意要拜访雁夜。虽然是为了调查这件凄惨的事件，他却并未将此事告知自己的父亲。
踏入山林之后，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在靠近那座生气寥寥的古宅之后，连投射下来的阳光都黯然了些许。
没来由的，绮礼又想到雁夜靠在教堂门边的光景。明明是温柔无害地笑着，却仿佛无法与常人的世界交融在一起。
这样说来，那家伙也算是个异类。与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体验到常人乐趣与欢欣的自己相比，对方与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正想着，一个轻柔的声音飘入耳中。
“果然，受伤了吧？真是遗憾哪。只要听我的话不就好了吗？”那个声音的主人无奈地轻笑着，语气有几分宠溺，“这个，就算是不听话的惩罚吧。”
那是间桐雁夜的声音。绮礼几乎立刻便下了结论。
带有几分慵懒的轻声细语温和无比，却不知为何有危险的气息隐约流露，犹如藏于柔软绸缎之间的锋刃。那样的声音，即便只听过一次，就已无法忘怀。
绮礼的脚步已然停了下来。而在丛林之后、间桐宅大门所在的位置，雁夜的轻柔的声音再度飘入耳中。
“到了这个地步，再挣扎的话，只会更痛噢？虽然身陷绝境也能不懈反抗的勇气很宝贵，不过这种时候，还是算了吧？”对方顿了顿，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般，“没办法，就让我给你一个解脱好了。”
紧接着，像是为了回应雁夜的话语一样，一个极其细小的哀戚哼鸣传了过来，宛如少女无力的低泣。
那是……？！
绮礼脸色变了变，再度迈出脚步。一束尖锐的光毫无预兆地刺向面庞，令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有什么白亮的器具将日光反射过来，锋利的尖端寒芒一闪。
那是一柄利器，足以致命。
意识到这一点的绮礼将黑键的手柄执在手中，魔力在空气中交织，霎时间凝结成细长的利刃。
在蓄势待发的代行者来到间桐雁夜背后时，那个瘦削的青年也因察觉到魔力的波动而转过身来。
终于，言峰绮礼看清了对方在做的事情。
身着素色和服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将前爪受伤的猫咪抱在怀中。散落对方脚边的，是被割碎的荆棘藤蔓。
“是言峰君啊。”雁夜笑着打了招呼，之后将目光投向怀中的猫咪。来自猫爪伤口的鲜血弄脏了白净的和服前襟，他却毫不在意地笑着。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此居住的缘故，所以想将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留下。只是，它很嫌弃我，一直想要逃跑，刚刚还弄伤了前爪。不过，”青年微笑地注视着在怀中安静下来的小猫，“它现在似乎是打算留下来了。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对吧？”
青年似乎为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感到无比欣喜，先前误会了的言峰绮礼却只感到了尴尬。
雁夜饱含笑意的眼留意到了绮礼方才的作战姿态与亮出的武器，却浑不在意，只是将绝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需要安抚的小猫身上。在身着黑衣的高大青年终于放松下来后，他才出声邀请：“既然你途经这里，就进屋来坐一会儿吧？如果你没有要紧事的话。”
得到邀请的绮礼微微一怔。
虽然自己的确是未来拜访对方而来，对方主动开口也免去了自己编造原因的麻烦，但是总觉得，自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绮礼沉默不语，间桐雁夜却仿佛将此当做默认。朝绮礼微微一笑，他便径直转身，向宅院内走去。
青年转身的一瞬，绮礼的目光捕捉到对方削尖的下巴。
那骨骼凸显出来的尖锐棱角，是那张温柔无害的脸庞上难以察觉的，名为“冷酷”的痕迹。
绮礼抿了抿唇，抬脚跟上对方。
尽管遇到间桐雁夜之后的一切都脱离了掌控，但坐在悉心招待的家主对面，绮礼忐忑的内心还是在茶杯中飘升而起的馨香热气中平静下来。
比起正襟危坐的绮礼，间桐雁夜则是坐姿随意。以手撑着下巴，雁夜以微笑的眼注视对方：“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以的话，就和我诉说吧？我比你年长，或许能够开导你。”
“谢谢你的关心。”绮礼沉声说道，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雁夜，试图捕捉对方哪怕一丁点的表情变化，“昨天夜里，有个女孩子在教会附近被杀死了。凶手是魔术师，似乎是以驱使虫子的魔术在她体内孵化了虫卵，以至于那女孩子无法承受，身体爆裂。总之，是相当残忍的手法。不过，怎么说呢，对方应该是出身名门吧？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留破绽，教会眼下也毫无头绪。”
在听到“虫”这个字眼时，间桐雁夜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懒洋洋靠在桌边的上身也挺直起来。在绮礼说到“出身名门”之后，他更是紧紧抿住了唇，粉红色的唇瓣甚至褪去了血色。
开口的一瞬间，间桐雁夜身上的异状却都消失了。他又恢复了温柔轻笑的常态：“这样的手法，还真是骇人听闻。无论是为何种目的，这都太过分了。”
“那么，你对这类魔术有所了解吗？”
雁夜笑着摇了摇头：“身为间桐魔术的继承人，我有义务守护家族的秘密。如果你因此而怀疑到我头上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绮礼的语气毫无起伏。
“是吗？”雁夜一偏头，忽然挑起另一个话题，“说起来，你应该是圣堂教会里相当优秀的代行者之一吧？”
“您过奖了。不过，我的确是在评定中得到了头名。”
“果然如此呢。其实，我可以猜到的。只要看到你这副一丝不苟、毫无破绽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怀疑你的优秀吧。不过，”雁夜话锋一转，“你这样子，不是很无聊吗？就像没有缺陷的完美存在。”
“拥有缺陷……是好事吗？”绮礼不确定地反问，心中却因对方的话而起了涟漪，再也无法平静，“一个人性格中的恶弊，应当是要丢弃的为好吧。”
“话是这样说，但如果抛弃人格中的一切恶弊，不就没什么意思了吗？”
“没意思是指……？”
“怎么说呢，就是没有期待、没有变数、没有惊喜。我本人可从来没有因为性格中糟糕的部分而苦恼过。扭曲也好，偏激也好，都是完整生命中的一部分。犯错在所难免，失败亦是毫无甜蜜可言，但我也从中得到了不少乐趣。”雁夜抬眼看向绮礼，“要我成为像你这样完美无缺的存在，我是绝对会拒绝的。我可不想活得死气沉沉。”
“您还真是相当直白呢。”受到挖苦的言峰绮礼，心情却莫名地轻松起来。
“你不讨厌的话，就毫无妨害吧。”雁夜也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无趣呢。绮礼默默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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