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录》希瑟

10、十

　　说罢，径直走到裴炎跟前，从他手指上取下玉指环，向众人道：“这是当年定情之夕，我送给竺心的。她当日便发过誓，有生之年绝不摘下它。这些年来，明知道以她的性格，多半已不在人世，心里却总还存着一丝希望。直到而今，亲眼见到玉指环竟套在这莽汉的手指上，我才不得不死心。我只知道她是因为救不了我性命，心怀内疚，才一去无踪。万万没料到，你是罪魁。”
　　沈寰道：“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我从来没想过她会这么恨我，竟将我的儿子抛掷武夷猎户之家，如果不是幽明录重现，小武，”他向十五年素昧平生的儿子道：“我们父子永无相见之日。我不知这世上还有你存在，你也不知你身上的血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沈夫人自屏风后转出来，道：“你真的预备认下这个儿子了？可你打算怎么向你的部众，你的友朋，和普天之下武林人士交代你这儿子的来历呢？”
　　沈寰看了她一眼，道：“我记得我说过，不许你再踏进这屋子半步。”
　　沈夫人格格一笑，声音却浸透了无限辛酸：“仅仅因为我不该发夫人脾气，重伤月姬丫头？幽明山庄向来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自相标榜，可庄主大人，你当年又是如何乘人之危，逼迫简竺心委身于你的？”
　　言如惊雷，在座都把目光投向沈寰。却听严柯道：“沈夫人，我素知你恨竺心入骨，可她究竟无心害你。当着诸人的面揭发她的阴私，便是你不顾丈夫的声誉，也不肯体恤一下一生坎坷悲苦的她么？”
　　沈夫人当下落泪道：“我体恤她，谁肯体恤我？你知道这二十年有她横亘中间，我是怎么过来的？以我姜懿的门第才貌难道甘心做一个妒妇吗？”
　　“过了这许多年，沈夫人还是怨气冲天啊。”口音颇重，显见不是出自中原人士之口。一个高大的僧人出现在厅子门口，打量着沈夫人，不胜惋惜的样子。他年纪在六十上下，须发卷曲，一只——不是一双——铜铃大眼泛着海碧晶光。手握铁禅杖，胸前佛珠足有小儿拳头大小。
　　沈夫人吃了一惊，道：“是你，梵天！你又来了！”
　　梵天笑道：“我来取回幽明录。”
　　沈寰笑道：”你想把余下的一只眼睛也留在中原吗？“
　　沈夫人却道：“十五年前简竺心不是已经给你送去了吗？”
　　梵天冷笑道：“那要问问你的夫君。他给简竺心的是真正的幽明录，还是数百年前伪造的副本。夫人，当年我如约让她消失了踪迹，而你却没能兑现你的承诺。我今日特来问罪。”
　　沈寰猛地转身狠狠地盯住他的妻子，道：“阿懿，你竟然与他合谋陷害竺心？甚至要赔上我祖传之幽明录。”
　　沈夫人笑道：“可惜你究竟舍不得幽明录真本。如果当年简竺心送去的是真本，严柯自可得救，简竺心也不会绝望离开。”
　　严柯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即便当年她拿到了梵天的解药，怀着沈寰的孩子，她又如何面对我？她仍然会远走。我倒未料到，当年的孽债，你们原来人人有份！”
　　却见阿绶慌慌张张自后园奔来，一把抓住沈寰道：“庄主，这和尚打伤了阿京！快给他些教训。”
　　跟在她身后的玄翼道：“庄主，阿京受了重伤！”
　　沈夫人顿时失了方寸，一把抓住阿绶的衣领，尖声吼道：“一定是你这贱婢惹的祸！”
　　沈寰不耐烦地推开她，道：“明明是梵天，你怪阿绶做什么！”
　　沈夫人道：“你怎么总是护着她！难道阿京在你心中还比不上这贱婢吗？呵呵，”她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你今日认下了裴晓武，阿京这痴儿子自然是无足重轻了。阿京，你这可怜的孩子！”语锋转而刁狠，她扫了一眼众人，道：“我的儿子要是有好歹，我饶不了你们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