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录》希瑟

9、九

　　“‘这是哪里来的？’我问。他支吾道：‘路上捡的。’我又好气又好笑，道：‘炎哥，你又说谎。咱们夫妻这些年，你什么瞒得过我？如今路上积雪未融，这指环伶仃细巧，与雪一个颜色，你一个粗心汉子，怎么就注意到了？况且，我记得清清楚楚，指环是她的，宝爱无比，怎会落到你手上？’他听了脸色大变，默然片刻，忽然哭道：‘阿七，我做了错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裴炎身上，他不安地看了一眼沈寰——他面沉似水——挪动了下身子，道：“诚如阿七所讲，相处的这一个月，我已经，喜欢上了她。庄主和她相熟，于她的雅洁必定也有领会。我一个莽汉，的确攀她不上。送她下山的一路，我心如刀绞，想到从此以后再不能见她面，便觉活在世上也无趣了。分别越近，我越是痛苦。她一再劝我回去，我却坚持要送她到山下，其实我只想和她多呆上一会儿。
　　"待到终须分手那一刻，眼见她越行越远，就要消失踪影，我五内俱沸，忍不住大叫：‘妹子，妹子！’她停下，看我气喘吁吁跑到她跟前，问：‘怎么了，大哥？’好半天，我不知如何开口，把心一横，跪倒在地道：‘我实在舍不得你走。’她吃了一惊，旋即镇定道：‘人生如宴，终有散场之时。若是有缘，岂无再见之期？大哥的眷恋令小妹感怀于心。他日必来探望。我们就此别了吧。’说着便要离去。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妹子，你——’她用力想要挣开，一边道：‘大哥，你快放手！’山路很窄，一侧便是悬崖，挣扎之间，路旁积雪松了，扑扑突突直往崖下掉。我心慌了，一把搂住她，道：‘妹子，你不要命了？’她慢慢停下，神色凛然，语气亦不复平日温婉，道：‘那你想做什么？’我听出她的鄙薄之意，好生难过。自深山中救她回来，她待我英雄一般十分恭敬，如果我不昏头，她此时不会这种眼光看我。一时我悲感莫名，想和她解释清楚，又不知从何说起。
　　“‘大哥，’她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我已经错过一次，不可再错第二次了。若是动武，大哥尽管身手不凡，也未必拦得住我。只是我不能恩将仇报。你要的，我给不了。今日我就将这笔情债了结了，以后互不赊欠。”说罢，她推开我，往崖下一投。忙乱中，我只抓住她一只手，道：‘妹子，哥哥知道错了。你快上来，我不逼你了！’她只是微微笑，道：‘我早就不想活了。’用力一挣，手便从我掌中滑出。
　　我跌坐在崖边，好久也不敢相信，霎那间大错已铸成。手心汗涔涔的，有硬物。我一看，竟是枚玉指环。想抛到崖下，又一转念，这是她留下的唯一物件，我要好好收藏，做以后的念心。谁知才到家就给阿七认了出来。妇人家倒是眼睛犀利。”
　　他伸出小指头，指环还套在上面，莹洁可爱，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忽然一阵风响，烛火晃了几晃。沈寰猛地站起身来，众人正是惊讶之际，一锋冷剑破窗而入，快如闪电，直直穿透裴炎的胸膛，又从座椅的木背穿出。他努力睁大惊恐的眼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惜上天吝惜时间。那套着指环的小指无力地垂了下来，血缓缓洇透他的旧蓝布衫。妻儿围过来，大声哭嚎。
　　一个身影走进厅子，悄无声息，绝好的轻功。他便是那剑的主人。
　　“黄衫师父！”小武惊叫。
　　沈寰道：“很好，很好。你不动手，我也会杀他。”
　　严柯冷冷道：“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