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沧海遗梦》未完成的将来时

45、第 45 章

　　他的小姑娘站在月光下，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轻轻的问他，为何不来？既然相爱，为何不来？明明活着，为何不来？
　　梅长苏看着她沉默不语，右手捻着袖口，该如何回答呢？
　　该告诉她，那个在战场上无往不胜的少年将军，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是他亲手放走了疾风，只是因再无生机可言。在被聂真推下雪窝的那瞬，他的脑海里想着是临行前，他在城楼下对她许下的诺言，待凯旋归来那日，定当十里红妆娶她过门。
　　该告诉她，当他身负火寒之毒，全身长满了白毛，哑口不能言语时。除了听京中对赤焰案的叛定，他想的更多的是，他的小姑娘会不会受牵连，是不是双眼哭得肿成了核桃，有没有人能代他擦干眼泪。
　　该告诉她，他躺在药庐里由蔺伯伯和荀珍先生为他拔毒时，那每一寸对他何尝不是凌迟。他嘴里咬着的竹棍不知断了几根，他闭着眼想着自己不要撑下去了，是蔺晨在耳边一边边念着她的名字。
　　该告诉她，他躺在床榻上每日想的都是等他好了，他必快马飞奔至她的面前。又是在听闻她上了战场身负重伤之际，如何口吐鲜血试图爬出屋子又被蔺晨绑在了床上。
　　又该告诉她，他是从哪一天，开始放弃要回到她身边的念头。告诉她，从哪一日起，他只能派盟里的人去云南暗地里助她。他只能在遥远的地方，用这种方式守着她，看着她。
　　蔺晨最是懂他，却也最爱推着他向前走。上穆王府求亲的人越来越多，即便霓凰曾发誓幼弟一日不能承担云南王重责，她便一日以一介女流之身保家卫国。可这样一个霁月光风的女子如何不得世人爱慕，只是上门求亲的无一不被同样的理由所拒绝。
　　梅长苏只道，那些人配不上霓凰。蔺晨闻言却大笔一挥，抬眼看他。如何配不上，琅琊榜高手榜公子榜几乎都有求亲者，还是你梅宗主觉得不是榜首如何相配。
　　月光浅白，院子里静得只闻鸟虫鸣叫，穆霓凰抬起头看向他，等着他的回答。她想，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接受。
　　“霓凰……”梅长苏轻唤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要说的话卡在喉咙口。
　　“林殊哥哥，你是不是伤得太重了，要修养很久很久。接手江左盟的事太多了，你要谋划回京你要翻案，你不想连累我，所以你不来找我，对不对？”霓凰轻笑着伸手擦去了眼角流下的泪，她终究是不舍他有丝毫的难过，可为什么她明明笑着却更想哭了。
　　“没有关系，你不想我牵连进来我会什么都不做。等你处理完一切，我们就放下这里的一切，你不是什么梅长苏，我也不是什么郡主，我们找一个地方，度过剩下来的日子。”
　　穆霓凰流着泪，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他回答一个字，回答她好。可是女人的直觉总是这样的蛮不讲理，她几乎已经要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梅长苏伸手轻轻拭去了她落下的泪珠，摇着头，“霓凰，林殊已经死了。你眼前的这个人整日病体缠身，孱弱无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护着你的林殊了。你值得更好的人，他会比林殊好一千倍一万倍，只有那样的人才能护你周全，让你不再难过。”
　　即便很痛，可他不能再给她一个会吃坏牙的糖人，他不能再纵容她陪着她在郊外骑马飞奔，他不能与她比试时为了她的自尊心故意输半招，他不能记着她爱吃的不爱吃的为此奔波整个金陵，他不能用这残破的身子与她相守，让她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楚。
　　他愁眉不展，他说出了推开她的话，他说让她另觅一段姻缘。
　　霓凰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头，轻轻抚着，“可是我认出了你，你就是我的林殊哥哥。你怎么能说他死了呢？我不在乎，即便真有你说的那样的人，那也不是我穆霓凰要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喜欢的只是我的林殊哥哥。你觉得你护不了我，那就换我来护你，你不要想着推开我。”
　　霓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瘦弱的腰，直到感觉他的双手回以同样的环抱，她才松了口气。有好些日子，梅长苏看着她欲言又止，满是化不开的忧伤，她想着逼他说出口，然后再全然的打断他的想法，她再也不要离开他了。哪怕是像小时候那样耍赖，他总是会没有办法的。
　　林殊哥哥，你可知？相思无凭语。

　　世人都言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已是深秋，扬州别院里的一颗百年银杏树落了满地金黄。荀如曦站在屋前，静静的看着远方。这处也不知是江左盟的产业，还是琅琊阁的。反正她不情愿的在这住着，蔺晨美名其曰是修养，实质根本就是困着她。整日看到的除了蔺晨还是蔺晨，他倒是将之前数年的避不见面给一一补了回来。
　　天色还朦胧，深秋的早晨总伴随着冷洌的寒风，她忽觉身上披了件薄衣。身后的人打着哈气，一脸的慵懒，“又一夜未睡？”
　　如曦摇了摇头，她近来睡眠总是很浅，只要一点响声就会惊醒。三更天的时候，便彻底睡不着了。或许是金陵有太多让她牵挂的人，她的心里总是不安稳。
　　蔺晨俯首朝她凑近，顺手拍拍她的额头，“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早茶。”
　　“你今天不煮粉子蛋啦？”如曦觉得奇怪，蔺晨有一段日子里热衷于亲手下厨，在厨房忙活许久，最后却端出了一碗红汤的粉子蛋。一开始，如曦还想他是在里面加了什么奇怪的料，一尝才知道那是红糖。如曦不喜甜，可蔺晨总是要加许多红糖，蔺少阁主的一番好意她也不好推脱，总是皱着眉尽数吃完。
　　“你不喜欢吃，当我看不出吗？”蔺晨轻哼了一声，朝她额头上一点，挥着扇子朝屋内走去。
　　如曦跟了上去，从他背后一跳抢了扇子就跑，“十月的天扇什么风，你不冷啊？”
　　“嘿，风度翩翩你懂吗？”

　　淮扬一带的人喜食早茶，所谓皮包水，水□□。东关街上的茶社一早就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蔺晨熟络的点好了吃食，小二勤快先是上了一壶茶香四溢的绿杨春，随后又是两盏蟹黄灌汤包，一碟烫干丝，一蒸笼里放着千层油糕，翡翠烧卖，三丁包，一碗虾籽馄饨。小二道了声客官慢用便退下了。
　　蔺晨取了青瓷小碗盛了些馄饨，放在她的面前，“我跟你说，这家的茶点可好吃了，你快尝尝看。”
　　如曦看着他一脸期许的模样，应着吃了些，又被塞下了一份千层油糕和一个三丁包。这些日子，他不是陪她坐画舫游湖，要不就是随她去大明寺礼佛，偶尔登山赏红枫，下厨煎药，烦闷了就逗她。
　　“琅琊阁的事不用管了吗？”
　　蔺晨放下手中的汤匙，沉思了一会抬头看向她，“若有一天琅琊阁倒了，你可得养我，我知道你那些各地的产业赚了不少。这顿饭你付钱。”
　　“那待会请你去看绿柳苑的歌姬表演，可好？”
　　“真的？”
　　“你做梦。”
　　有一个人，他越是对你好，她就越觉得心中有愧。若是在几年前，她还能心安理得。可叹世事无常，它会卷着你走，纵使想要回头，也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