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93、Fog is not fog 93

　　“把他交出来，雷纳德，他在哪？把他给我交出来！”医院的走廊里回荡着卡罗桑妮撕心裂肺的嘶喊，她已经彻底疯了，拼命地撕扯着雷纳德的衣服，不顾他身上的伤使劲敲打着他的胸膛。

　　“卡罗桑妮，你冷静点！”雷纳德忍痛抓住她抡起的双手，扣在胸前竭力地劝说，他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但卡罗桑妮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这样的行为很可能会让她自己受伤。

　　“雷纳德，你这个混蛋！你把那个贱人给我交出来，听到没有，我最后说一次，如果你不交出来，等我找出来我就杀了他！”

　　“卡罗桑妮……”

　　“别叫我冷静，我冷静不了，凯琳是你的女儿，她被绑架了……雷纳德，她被绑架了……”卡罗桑妮冲雷纳德大叫，盘发散得四分五裂，然而她已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她现在只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她乖巧的小公主被人带走了，在休斯顿，在她自己的地盘，两辆车上的保镖全部被人灭了口，到处是血，保姆吓傻了只知道哭，什么都问不出来。

　　可她心知肚明，她清楚着呢，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是因为谁才引起来的。

　　比利·希尔，这个贱人，就是个祸水，他就是个祸水！

　　她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彻底把他解决掉，否则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祸端。

　　卡罗桑妮一把推开雷纳德，看着他捂着胸部的伤口处缓缓地弯下腰去。

　　“卡罗桑妮……咳咳……”雷纳德感觉胸口一阵憋闷，什么话都说不出。凯琳也是他的心头肉，他同样感到心痛，可他此时必须要保持理智。“别冲动，卡罗桑妮，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他咬着牙，忍着来自伤口的痛楚，卡罗桑妮的手劲不轻，那几下好像又把伤口敲出了血，连嘴里都隐隐泛起了血腥味。

　　“解决的办法？”卡罗桑妮冷冷地笑着，“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能这么冷静，雷纳德，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即使你我的婚姻是场交易可你仍是个好父亲，但到了今时今日我才知道，你就是个自私鬼，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一个没有亲情的冷血动物，跟你那些披着人皮喝人血的叔叔们一样，是个冷血动物……”失望之余她反倒冷静了下来，抹掉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我会找出来的，雷纳德，就算你把他藏到天边去我也能把他找出来，对，我要把他找出来，然后……交给帕瓦兹·霍齐亚，我要用他去把我的凯琳给换回来……”

　　雷纳德的面色一沉，急喘的呼吸令胸口发痛，他欲要阻止可话到嘴边才发觉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身为母亲卡罗桑妮的想法没有错，连他自己都身处在两难的境地。

　　“给我点时间，卡罗桑妮，我会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别搪塞我雷纳德，你心里清楚，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比利·希尔交给帕瓦兹·霍齐亚，然后把凯琳换回来……其他的说什么都是多余。”

　　“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不管！我不管！一个男妓而已，换不回来又能怎么样！”卡罗桑妮脸上的妆都已经花了，雷纳德的每一句托辞都在刺激她脆弱的神经，她要疯了，凯琳是她的命，她不能失去她，一个比利·希尔算什么，只要有一线生机能换回她的女儿，他的一条贱命根本不重要。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更加坚定，看向雷纳德的神情充满了化不开的恨意，如果雷纳德执意要偏护那个男妓，那么……那么她将不惜一切代价，即使与雷纳德反目成仇，即使与麦克唐纳整个家族为敌，也要毁灭一切，只为了她的凯琳。

　　“雷纳德，你自己最好想清楚一点。”卡罗桑妮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记住，没人能代替得了凯琳，他是你女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希望……你能在我父亲到达迈阿密以前，想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说完，她抹干了泪水，又拢了拢自己散乱的盘头，昂着头，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雷纳德颓然跌坐在病床上，焦急和心痛灼烧着他的内心，让他坐立不安。

　　是的，他大意了，其实这都是他的错，是他一味地逼近，逼迫霍齐亚家向他妥协俯首称臣，逼迫帕瓦兹·霍齐亚承认自己是失败者，然后退出舞台，永远不敢再来打扰自己和比利的生活。

　　是他失策了。

　　游走在商业和各方势力之间这么多年，他以为万事都可以掌握，更将权势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到头来他还是低估了一个偏执狂的手段和执着。

　　帕瓦兹·霍齐亚绑架了凯琳，便是彻底地与莫里蒂和麦克唐纳两大家族结下了深仇大恨，不可原谅，不可逆转。

　　这个人……不是傻了便是疯了，他不惜把整个家族拖下水，只为了满足自己复仇的快感。可自己呢？内心平静下来的时候，雷纳德扪心自问。

　　他自己是否也被什么蒙住了双眼，蒙蔽了心？才导致了今天这种局面。

　　满脑子都是凯琳快乐的身影，还有比利……他充满爱意的眼神，他信赖的目光，他每一次情动时的娇吟……这些画面全部乱糟糟地混在了一起，叫人进退两难。

　　雷纳德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他真的……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

　　深深地沉思了片刻，他拿起电话，“强尼，晚上带几个人，到我这来一趟。”

　　然后挂上电话，一直注视着窗外，等待夜幕降临。

　　必士京大道灯火通明，比利每每穿行于此总是会回想起很多事情。

　　他一直盯着车窗外，街景从眼前一晃而过也目不转睛，看似非看，内心混乱不堪。

　　是他带来了麻烦，一个大麻烦，他明白的。

　　车队驶出市街，开往郊区，朗月当空时，他们已经赶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效外别墅，所有人都在那里等。

　　期间他脑子回想都是雷纳德挂断电话以后的所有画面，在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他就被雷纳德一把推向了摩兰奇。

　　“快走！”

　　“雷纳德……怎么回事？”

　　雷纳德没空跟他解释，只对摩兰奇快速交待了接下来的事情。

　　“听着，凯琳被绑架了，卡罗桑妮马上就会赶过来，他不能呆在这儿……”

　　摩兰奇理解得很快，他点头回应，“好的，我马上带他离开，我们稍后联系。”

　　“不……等一下……”比利慌张摇头，“你怎么办？雷纳德，凯琳被绑架了是怎么回事？你得告诉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纳德却蹙紧了眉头，用手捂住他的脸正色安慰道，“别紧张，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看着他抿紧双唇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雷纳德更是不忍，使劲吻住他的唇，然后再次将他推进摩兰奇怀里。

　　“马上带他走！快走！”

　　随即他便被摩兰奇强行带走了，车子开向另一方路过中央环岛时，他看到卡罗桑妮的车队正呼啸着向医院驶去。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等他意识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才明白过来……雷纳德到底为他都承担了些什么。

　　黑夜中一组车灯由远而近，一辆轿车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隐隐约约中瞧他的穿着像个保镖，比利本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雷纳德派来的亲信，如果只是亲信那么由摩兰奇出去接洽就足够了，可当那个人一步步走近，灯光逐渐照清了那人的身形那人的脸时，比利就再也坐不住了，他一把推开车门跑了出去，扑在那个人的身上，紧紧搂住了对方。

　　他们只是分开了一个下午，可他却觉得这短短的一个下午居然会比分开一年半载的时间还要漫长，漫长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错过对方身上任何一丁点儿的变化。

　　雷纳德为了避开卡罗桑妮的眼线混在了强尼带来的那几个人当中，他的主治医师会在九点钟过来查房，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要交待好一切再赶回去，唯有一边安抚着比利，一边迎向走近他的摩兰奇。

　　“我时间有限，必须长话短说。”

　　摩兰奇表情严肃地冲他点点头，“行，一切听你安排。”

　　直到此时雷纳德才算松了口气，但这只是一切的开端。

　　“马上离开这儿，离开佛罗里达，暂时也不要回纽约，我相信沃森家能在美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并且有能力藏好一个人。”

　　“当然，但前提是有时限吗？要知道，想躲开莫立蒂家的追辑也不是没办法，可你打算让他躲到什么时候？”

　　雷纳德没有急着回答，他在来之前权衡思量了一切的可能性，如果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又将做出怎么的决择？可这是根本无法预计的，甚至……让比利离开到底是不是一个绝佳的办法还有待商榷，只是目前他别无选择。

　　“不，我不走。”沉默了一整个下午的比利终于出声了。

　　摩兰奇和雷纳德一同看着他，“不行，你必须走。”

　　“我不走！”比利表情坚定地摇头，“雷纳德，不，在这种时候我不能走，我不能……”他不能一走了之，然后把所有的难题都留给雷纳德。

　　雷纳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他不能答应，“Billy，你知道如果你不走的话自己将面临着什么吗？”

　　比利连心脏都跟着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他内心深处应该是恐惧的，是的，虽然从头至尾没人将这整件事向他详加解释，可所有人都清楚会在这个时候向莫里蒂和麦克唐纳两大家族示威的，也只有帕瓦兹·霍齐亚，那么也将意味着，他首当其冲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凯琳是被帕瓦兹·霍齐亚带走的是不是？他提出条件了是不是？雷纳德回答我，是不是？”

　　雷纳德拧着眉，点了点头，“是，可如果他手里还想握着对自己有利的砝码，他就不会对凯琳怎么样，凯琳目前还很安全。”

　　”但是莫里蒂家的人已经在逼你把我交出来了是不是？他们为难你了，是不是？”比利说话时连声音都在抖，“对不起，雷纳德，都是因为我，如果凯琳因为我出了任何事，那我就是个罪人，我死一万次都不够！”

　　“不许你这么想！”雷纳德忍住肺部的抽痛朝他低吼，“相信我Billy，相信我，凯琳的事我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

　　雷纳德沉了口气，“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

　　“可是我愿意！”

　　雷纳德一震，“Billy!”

　　“我愿意用自己去换凯琳，只要能平安把她救回来，我愿意去！”比利捂住自己的胸口红着眼睛说道，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雷纳德看看他到底有多么真诚，“求你了雷纳德，别把我送走，我想去救凯琳，我想……”

　　雷纳德一整天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甚至不停地在说服自己，这件事跟比利无关，跟他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可他在第一时间第一反应却是要把比利送走，所以他在自欺欺人，他心知肚明。

　　但是现在，该死的，比利每说一句话都是在往他理智的天秤这一面不停地添加稻草，他在打破这个平衡。

　　“住口！别说了！”雷纳德怒不可遏地嘶吼，胸口再一次撕裂般的顿痛，如果再耽搁下去，两难的决择也许会把他逼疯，到底哪个决定不会让自己后悔一生，他连赌都不敢赌 ，“走，现在马上离开，听见没有，马上走！”

　　“雷纳德！”

　　雷纳德握紧双拳，忍住再次想将比利搂入怀中的渴望，一遍遍告诉自己必须放手。

　　“摩兰奇少爷，走吧，带他离开这儿。”

　　摩兰奇站在一旁看着互相折磨的两人自己却没有任何立场介入，因为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雷纳德自己的选择，没人能替他做出决定，而且一边是女儿一边是爱人，他选择的同时就代表了牺牲，牺牲哪一方都会令他痛不欲生，割肉之痛……也不过如此了。

　　“之后我会把他的藏身地点告诉你。”

　　“不！”雷纳德眉头紧锁，咬着牙做出最痛心的决定，“把他藏得远远的，别让莫里蒂和麦克唐纳家的任何一个人找到。”沉吟些许，轻声道，“包括我。”

　　“雷纳德……”

　　雷纳德无力地叹息，狠下心一掌挥开了比利颤颤地捉住了他衣角的手，“现在，走！”

　　“走吧Billy，别让他为难。”摩兰奇最后叹了一口气，拽住比利的胳臂把他一步步拖向了自己的车队。

　　雷纳德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原地，表情渐渐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雷纳德，雷纳德……”比利突然大声嘶喊出来，“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对不对？”无论结果怎样，从此以后他都成了莫里蒂家族和雷纳德心里的一根刺。

　　他知道的，他再也回不来了。

　　黑暗中的身形微微一倾，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弯下了腰，发出了一连串的闷咳。

　　“雷纳德，雷纳德……”

　　比利喃声低泣，眼泪簌簌落下，他心如刀绞地一遍遍叫着雷纳德的名字，直到车子发动，开向了远方。

　　这时，强尼从车子后方走了过来，他弯下腰准备查看雷纳德的状况，却发现雷纳德一直在用手极力地捂着嘴，并且在朦胧的光线下他仿佛看到了从雷纳德的手掌里滴下了几滴红色的液体。

　　“董事长，你……”

　　雷纳德闭上眼，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沉思了片刻才哑声吩咐道，“给我查，跟霍齐亚家有关联的所有人的名单，包括他们的名下财产，往来业务，资金动向，还有……他们的政治职务，以及……每个人的背景和隐私，通通都给我查清楚。”

　　“好的，董事长，我马上去查。”

　　月光下，雷纳德闪亮的蓝眸发出森森的寒意，他擦干了唇边的血迹，发出冷冷一笑，“去吧，告诉克罗斯·霍齐亚，如果一整个霍齐亚家族都不够给他儿子陪葬的话，那么我也不介意，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带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