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96、第 96 章

　　奚炎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血噬的踪影之后，才一个闪身踏进门内，顺手关紧了房门。
　　他走进屋内，一眼便看见了夏树逐渐溃烂的尸体，刺鼻的气味在屋内萦绕。
　　奚炎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口鼻，还后退了两步。
　　瘫坐在地上的田村发现了他，惨淡地笑了笑：“小炎。”
　　奚炎闷声道：“田村先生，这种气体毒性不小。”
　　田村叹了口气，道：“都是将死之人，我又怕什么毒性呢？孩子，你快走吧，离开这个小镇，越远越好，这里很快就会毁灭，成为一座废……别说是废弃了，这地方应该会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奚炎眼睛转了转，道：“您是说，失去了神龟的支撑，这里将会塌陷？”
　　那时候的地形又会发生什么改变呢？或许，整座城市被掩埋于地下？
　　田村怅惘地看着夏树正在“蒸发”的尸体，半晌道：“其实，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法阵开启的事情了，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奚炎笑道：“习惯使然，任务完成之前，谁也不会轻易放弃。”
　　“基地已经抛弃你们了。”田村说。
　　“正因如此，现在我们的所作所为，跟基地已经没有关系了。”
　　田村这才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他，那表情自然而真诚，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看得田村有些发怔。
　　也许X基地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就走了下坡路，如果那几个初代创始人还在的话……想必，便也没有这荒唐的金丹计划，更不会有这抛弃骨干成员的错误决定。

　　田村和奚炎静静地对视了片刻，然后道：“小炎，你走吧，天下之大，总有你这样的人容身的地方。”
　　“你想死在这里吗？”奚炎突兀地问道，声音隔着手掌传出来，显得十分厚重。
　　田村迟疑了一下，道：“我是该死在这里的。这些年来，我早就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只是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
　　奚炎说：“或许你想，但镇上还有很多人，他们并不想。”
　　田村愣住了。
　　“你把自己看成罪人，这我不评论。但如果有些事你明知道却不做，现在你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要将安格拉镇推向死亡的罪犯。”奚炎说着，一字字掷地有声，“可能你面对杀戮已久，早就麻木了，但我要告诉你，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即使见过再多的死亡，都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田村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许久，终于化成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你这么肯定，我对那开启封印的法阵了如指掌吗？”
　　奚炎垂下眼，轻飘飘地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了，道：“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都还不确定。”
　　田村沉吟片刻，道：“但很遗憾，即使我告诉你，也于事无补。安格拉小镇必将走向毁灭。”

　　刚一推开寺庙的大门，幽喃就皱紧了眉头——他清晰地感觉到，在距离他们非常近的地方，有什么极为异常的事件发生了。
　　他抬腿就朝里面跑去，跟在身后的几人都吓了一跳，唐青流忙喊道：“你跑什么？”
　　还没跑出多远，幽喃就停了下来，一阵更加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了他们，唐青流快步上前，就见安德烈焦急地跑进了前院，一见他们便道：“镇上发生了什么？”
　　幽喃不答反问道：“那神龟怎么了？”
　　安德烈欲言又止，朝他们招了招手：“跟我来！”
　　纠纠怯生生地看了看几个大人，低下头抓着叶昭阳的衣角匆匆跟了上去。
　　几人走上大雄宝殿前的台阶，走到一半便纷纷震惊地放慢了脚步，只见那大敞着的殿门如今已经被一棵粗壮的树木堵住了，连着宝殿外墙都有些挤压碰撞造成的损毁，殿前的地上，凌乱散落着金灿灿的碎片。
　　殿内的佛像已经四分五裂了。
　　这棵不知年岁的柏树，撑爆了佛像金身，撞坏了雕梁画栋，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拖出了一条颇为骇人的足迹。
　　在他们脚下，大地深处沉睡的神龟动了。
　　或许只是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一下，却已经将这气势恢宏的建筑毁了一半。
　　百年苍郁要苏醒了。
　　这回唐青流明白那大地的震颤究竟出自何方了，当然，不仅仅是那些血噬造成的。

　　安德烈站在最前面，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封印要破了……难道，法阵提前开启了？”
　　叶昭阳猛地睁大双眼。
　　唐青流简单地用几句话将方才小镇上血噬横行，大地开裂的异变描述了一下，问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安德烈的眼神由迷茫逐渐转为惊恐。
　　“天啊……我们得赶快逃跑！”安德烈失声道，“这法阵，本来便是被高僧以极为凶险的方式引出，现在又……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唐青流一把攫住他的手臂：“说清楚。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了什么？”
　　安德烈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道：“当年为了来这里做准备，不仅是百年苍郁的记载，封印咒术我也查阅了不少资料。远古时存在以人命作为牺牲的文化习俗，这种方式也用于最禁忌的封印之术上。我总感觉这阵法……”
　　他说着，看了看面前几人云里雾里的神情，犹豫道：“这样凶险的阵法，只有出现甘愿以命为牺牲的人才能破解。倘若无法破解，神龟破阵而出带来的震动，足以毁灭这个镇。”
　　唐青流正在琢磨这句话中含义，忽听身后纠纠叫了一声“师父……！”
　　他们循声望去，只看见叶昭阳在空中迅速远去的身影。

　　大凶之日，大凶之时。
　　万法无由，诸法空相。
　　奚炎侧过头看了看窗外，天色风云变化，本来漆黑一片的夜空，如今竟然挂上了星星点点的猩红色。
　　而门外原本平整的街道，现在裂开了一条又一条的裂缝。
　　那些裂缝起初只是细细的一条，但却像是有外力压迫，不断耸动着扩大，蔓延向更远的地方，与更多的裂缝连接在一起。
　　“当年那位道长，不惜以命犯天，将百年苍郁封印在此。”田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跟夏树的所为，又是何其相似，只不过一个是为人，一个是为己。”
　　若非舍命，无以救命。
　　天道牺牲，天道嗜血。
　　风越来越大了，奚炎向窗口走了几步，像是想要看清门外那些在风中折腰的草木。
　　“法阵要提前开启了。”田村瞥了窗外的景象一眼，断言道，“先有道长，后有高僧，都是舍命为此，真是不知安格拉镇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这本来就是个废弃的县城，如今也不过是再度作废而已，小炎你……小炎？”
　　前门吱呀一声响，奚炎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