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97、第 97 章

　　寺庙的后院还停着几辆破破烂烂的旧车，据说是当年庙里修行的弟子们用来运送东西的，唐青流随手给了安德烈一把钥匙，让他马不停蹄地开车逃命去了。
　　几被损毁的大雄宝殿前，血月投在地上的光昏昏暗暗，狂风乍有还无，唐青流双手插在口袋里，沉默地看着半蹲在地上看着柏树与地板相交处的幽喃。
　　“哎，唐青流……”幽喃忽然开口道，“你怕死吗？”
　　唐青流停顿了片刻，轻声道：“现在有点怕了。”
　　幽喃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扑哧一笑，站起身来看着他：“我们都被基地列入处决名单了，还在这里卖命，也真是混得够惨的。”
　　唐青流与他四目相对，一时没有说话，尽管此时天色暗沉，他的目光却清澈透亮地在镜片下闪烁着，使人一眼便能看到其中晃荡着的情绪，像是一杯倒满了将要溢出来的纯净水。
　　幽喃笑眯眯地看着他，良久方道：“哎，你说我现在赶过去自杀来得及么？”
　　“来得及啊。”唐青流将机车钥匙在手中抛了几个来回，道，“但你未必快得过我。”
　　幽喃挑衅地扬了扬眉：“你不像我，你可是死了就没有第二条命了。”
　　“哦？我不信你还能掏得出第二个凤凰蛊。”唐青流淡淡道，“偷取教中圣物，也亏你做得出来。”
　　幽喃只道：“圣物配圣子，岂不是正好。”
　　“这话未免有些可笑了吧，”唐青流哂笑，“你可早就不是什么圣子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了半天嘴，却意外地没有往日剑拔弩张的氛围，反而彼此的语气中更多地夹杂着轻松与调笑的意味。
　　不知何时，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幽喃摇了摇头，叹道：“真是的，当初加入基地不过是为了方便治病救人，谁曾想一件比一件麻烦。”
　　唐青流耸耸肩，转过身道：“走了。”
　　“等等。”
　　唐青流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回过头来看他。
　　幽喃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说：“如果……我说如果，我们今日过后还活着……我知道一个地方，能躲得过基地全部的耳目。”
　　唐青流歪了歪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幽喃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你……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会保护你，无论是你的仇人，X基地，还是什么看你不顺眼的家伙，都永远……永远不可能来打扰你。”
　　“……”唐青流收回了踩上台阶的那只脚，转回身来，微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幽幽道，“你怎么会觉得我躲不过基地的耳目？”
　　幽喃愣了一下，道：“我听六处的人说他们……”
　　“你废话真多。”唐青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按住他的肩膀便狠狠地吻了下去。
　　夜空中风起云涌，那一轮血月终于也被乌云彻底遮蔽了光芒。
　　天地之间，漆黑一片，幽喃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跳动着。
　　他想，幸好，现在没有光。

　　安格拉小镇的夜空同时流动着不祥的青黑色与血红色，点缀着晦暗无光的星子，像是一盆污浊的血水，在这个动荡的夜晚不停地搅动着。
　　风里飘散着死亡的气息，那味道太过浓重，叶昭阳被熏得头晕目眩。
　　整个镇子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变成了一副濒临末日的景象。
　　而在这小镇的中心，一道光柱直冲天际，如同撕裂天空的伤口，还隐隐有扩大的趋势。街道上龟裂的纹路此时已经渐渐相互联结，织成了一张覆盖着大地的巨网。
　　那些裂缝正是从这道从地底崩裂而出的光柱底端开始蔓延的，而这道光，看位置，正是在哈皮游乐园内。
　　这一天是哈皮游乐园的开放日，但变故发生的时候时间已晚，园内已经没有什么游人的踪迹了，但仍有身着工作服的破碎尸体铺陈在入园的道路上。
　　怪兽的嘶吼声近在咫尺，叶昭阳无暇他顾，只一心朝着那似乎就在眼前的光柱狂奔，他毫无章法地解决了几只出现在路上的血噬，焦虑让他握剑的手无法停止颤抖。
　　越是往前，就越是没有生机。
　　越过那座灯塔般的建筑，便能看清那道光柱的源头了，它像是从极深的地底钻出来的一条巨龙，穿过千年的岩石和土壤，从摩天轮脚下的广场中央劈开一条路，那广场的地面被这条龙生生撕开了一个黑洞。
　　但这些，已经印不进叶昭阳冒出血丝的眼底了，他一眼便锁定了立于广场边缘的那个人影，强光照耀下，那人显得有些单薄了。

　　奚炎一手慢慢地摩挲着下巴，有些出神地盯着眼前破土而出的光芒，这场景非常壮观，逐渐扩大的光圈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颗恒星表面。
　　那光线美丽，诱人，且毫不掩饰自己致命的危险，它令人感到忘我。
　　这便是法阵开启之处。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疾速接近的脚步声，奚炎缓缓转过身，看到叶昭阳飞奔过来的身影。
　　他眯起双眼，看着那人被溅了污血、又在匆忙中被划破了几处的外衣，本是高高束起、却又散乱了大半的长发，还有惊慌失措中带着几分劫后余生意味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狼狈。
　　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叶昭阳，那人的速度太快，他被带着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奚炎甫一伸手便感觉到了怀中人克制不住的战栗。叶昭阳浑身都在颤抖，他想开口说话，但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的牙齿都在打战，就连舌尖好像也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在他麻木的唇齿恢复知觉以前，他感觉到奚炎收紧了抱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在自己耳边道：“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会跑来这里寻我。”奚炎有些无奈，又有些困扰地说着，伸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你在慌什么？我明明给你保证过的。”
　　对，他是在自己面前发过誓的。
　　叶昭阳被这句话唤回了几分理智，错乱的心跳声渐渐归位。
　　这人一向一诺千金。
　　按道理来说，他不该这样六神无主。
　　可是在感情里，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叶昭阳紧紧地抓着奚炎的衣服，将脸埋在他温暖的领口。
　　这就是他能够抓住的一切了。

　　奚炎吻了吻他的发顶，感觉到人慢慢平静下来，便松开了手臂，转而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向后侧了侧身，让他与自己对视。
　　然后他直视着叶昭阳刚刚抬起的双眼，道：“我因为成长环境和教育影响，也或许是天性使然，从小就有保家卫国的理想，不过，这在军营里也算不了什么新鲜事。”
　　奚炎一面说，一面思索着措辞，慢慢道：“说起来啊……上辈子的事情我虽然不记得，但我姑妄揣测一下，我那时应该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国家战士吧。”
　　叶昭阳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看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正式告诉你啊，昭阳。”奚炎的表情里带上了一丝微妙的庄重，“虽然我很中二，每天都想着拯救世界拯救千万人于水火之中什么的，但是，要是这会让你不开心，那就算了。”
　　叶昭阳用力地眨了眨眼。
　　奚炎一如既往地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微笑道：“我是说，跟拯救世界比起来，还是你比较重要。”
　　叶昭阳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奚炎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道：“不过，既然你来了，还是先考虑一下眼前的事情吧……咱们可能逃不掉了，要跟我一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