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68、伶仃大醉

　　这个晚上，我彻夜未眠。

　　听到曹陆那些话后，我拎着手里的油转身走出了地下室，在外面顶着太阳转悠了快四十分钟才慢腾腾的往回走，那时候我心里已经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是在想象着，曹陆到底是用什么表情说出的那些话，是恶心，是厌恶，或者干脆是两者兼有，再加上他愤怒的神情，和对同性恋的歧视与嘲讽，我就大概能够想象的出，那是一幅多那么可怕的面孔了，而且很有可能，在未来的几年里，这幅表情就会对着我展现出来。

　　我深切的明白这不是曹陆的错，也不是曹陆思想的错，或许是这个社会的错。

　　在这个硕大的北京城里，一直以来都是冷冰冰的，到处都充斥着所谓的不公平不理解和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想要反抗想要解释想要争取，却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扭转一个人的世界观，就像我无法让曹陆正眼看待同性恋一样，还要屈辱的自我隐瞒同性恋的身份，和斩断对曹陆的爱恋情愫。

　　是的，斩断。

　　这一晚上，我能够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就是放弃了。

　　像冯娇娇说的，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直的，掰不弯，而我可能天生就是弯的，永远也直不了一样。

　　已经没有比我放弃曹陆这个决定再美好的结果了，这样以来，曹陆不会知道我的性向，他还会待我如最亲近的人，曹陆也不会知道我喜欢他，这样可能以后他交往的女朋友也要顾虑到我的同意和感受才行，虽然我现在完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跟曹陆结婚我才能不介意，好像这样的人并不存在吧，但起码我们的关系还是不变的。

　　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就算我以后真的只能和男人好，这世上的男人千千万，同性恋圈子也是不小，我完全可以再去找一个与我性向一致且合得来的人不是吗，尽管这可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因为我做不到忘记对曹陆的感觉，几年内都做不到……

　　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为了维持我们亲密的关系，即便是亲人的身份，我也必须要好好珍惜，因为我输不起。

　　我再也不是初入北京时那个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是的小孩了，我现在有家人有朋友，有曹陆有小丽妈，有冯娇娇有程杰，身边还有许多很好的老师同学，这些如果没有曹陆，我可能全部都没有，所以我不敢想如果我失去曹陆以后会如何，这些人里，哪个我都不想失去。

　　所以有时候放弃，可能才是最好也最完美的办法。

　　第二天早上，曹陆照常去上了班，我仍是一直窝在床上不想起来，闻着身边残留的曹陆身上特有的气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就只有这个暑假了，暑假过后，我必须要和曹陆回归到远点，不能再对他抱有不轨的心思。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中午饭也懒得动弹爬起来做，就这么一会看看手机玩玩小游戏，玩累了就闭上眼睡一下，一直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才不得不从床上慢吞吞迟缓的爬起来，因为晚上还答应了冯娇娇去吃高中的散伙饭，尽管我现在多么不想去，也要打起精神，强迫自己走去洗漱间洗脸刷牙，因为或许晚上见了朋友和同学，我的心情就能变好一些了吧。

　　这样想着，洗过脸后终于精神了不少，拿出前两天就已经准备好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对着镜子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下，因为平时穿惯了校服，很少有时间穿自己的衣服，现在这么一穿上好像镜子里的人都不是自己了。

　　一直磨蹭到了五点钟，我才换好鞋子揣着钥匙出了家门，和他们约好了是在学校门口集合，托程杰的福，我们几个连去饭店的路费都省下了，还有专车接送。

　　到了学校门口，果然程杰冯娇娇和王磊都在，司机仍然是程杰家尽职尽责的张师傅，冯娇娇看到我就一顿招呼：“快点季季，咱们要出发喽！”

　　她好像异常兴奋，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的兴奋点是什么，程杰理所当然的坐在前面，我们三个挤在后面，一路上冯娇娇就说没完，东拉西扯的，连张师傅都时常能被她逗乐。

　　到了饭店，完全是一副我没想到的欢乐大场面，整个大厅七八张桌子都快被我们这些学生包揽了，一眼望去有好几十人，大家都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桌子上也都事先点好了饭菜，更引人注意的是每个桌子上都摆着好几瓶酒，白酒红酒啤酒各个种类，大有一副今晚不醉不归的模样，阵势都有点吓人。

　　我们四个人刚刚落座，旁边就有热心的服务员给我们倒酒……连问都不带问，圆桌上大致扫一眼，还几乎都是熟面孔，场上高三几个班的人差不多都到场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分钟混熟起来。

　　一个桌子大概十几个人，他们提议玩游戏罚喝酒，什么猜数字啊真心话大冒险啊各种游戏都上来了，我们这一桌尤属冯娇娇玩的最欢，旁边的王磊根本劝不住这位女王，一杯接一杯的喝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冯娇娇踩着椅子大呼小叫道：“来来来！继续玩继续喝！谁不喝谁孙子啊！”

　　她这么一叫嚣，大家也都火热了起来，这期间桌上的人几乎都一杯一杯的喝了不少，当然我也没有幸免于难，虽然酒杯不大，可里面是实打实的白酒啊，一口下去就头脑发热了，一小杯的量更是不可小觑。

　　热闹繁杂的吵闹声中，突然旁边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转脸看到程杰皱眉严肃的看着我：“别喝了，你酒量不行。”

　　他话音刚落，我就拍开他的手，我现在最讨厌别人说我这个不行那个不能了，我明明已经决定放弃曹陆了，为什么还说不行不行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袋里急转直下的就是想到了这件事，我也就是没理由的要喝酒，没有节制的喝酒，我想放纵自己一回。

　　“你别管我，我就要喝。”

　　故意和程杰顶着嘴，我端起桌上辛辣的白酒就一口闷了进去，像是赌气一样，幼稚的证明自己可以喝，证明自己不是不行，好像被曹陆的事情刺激的，我不想在其他任何事情上被人说不行和不可以了。

　　而后口中白酒那种火辣的热流滑过嗓子的感觉，像是要把我整个人燃烧起来一样，顿时就大脑充血眼珠微红，神经都被酒精麻痹了，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这种可以借助外物来让自己的思绪暂停思考的感觉非常奇妙，让我不自觉地拿起酒瓶继续往被子里倒。

　　程杰的手再度伸了过来，他说道：“你不能再喝了。”

　　我甩开他的手：“你凭什么管我？”

　　程杰没有说话，冷静的盯着我看。

　　我莫名的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晃了晃晕晕的头，缓了好一会我才说道：“……别管我行吗，我就是想喝一点，我知道你们都在，我就算喝多了也没事。”

　　程杰犹豫了一下，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他说：“晚上我送你回去。”

　　我点头：“嗯。”

　　后来这个晚上，我已经记不清大家在一起玩游戏的过程了，只知道冯娇娇赢了很多次也输了很多次，喝的东倒西歪的趴在王磊身上，其他的人也没少喝，但大家好像真正喝醉的没有多少，最后饭菜都没有吃多少，所有人都是灌了一肚子的酒水，更是一趟趟的排队跑厕所，画面还有点忍俊不禁。

　　我只记得喝到最后，我觉得特别累，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累，我把脸埋在手臂里趴在桌上想休息一下，因为酒精的缘故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不知不觉的，就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可是这个觉睡得很不安稳，我感觉有人在叫我，叫了很多次，我懒得理他们，然后忽然身体就被人拉扯着抱了起来，我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个人身上，晕晕乎乎的时候，我闭着眼睛闻了闻那个人身上的味道，然后嘁着鼻子挪开了。

　　这个味道不是曹陆。

　　但是我也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这个味道是谁，我只想好好的休息，好好的睡一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半梦半醒的时候，脑海里又出现了曹陆的声音，而且是曹陆生气不堪的声音，他在梦里指责我，他问我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同性恋，问我怎么能够喜欢上他，还问我是什么时候让人觉得这么恶心了……

　　曹陆的话让我心脏都紧缩在了一起，我不停的摇头想让他听我解释，可是他不听，他一直在骂我，骂得极其难听，不断的在我的脑海里回响，一遍又一遍。

　　他的声音终于让我无法忍受了，我大叫着告诉他，好像也在告诉我自己——我不是变态，我不是恶心的人，我什么也没有做错。

　　“就算我是同性恋，我也只是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