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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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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父亲不要进去!”罗绝也想冲进火中救人,可眼前的火势太大了,他心中焦急,脚下始终没有迈近一步。
“姐姐,你说小罗公子会不会在里面……”赵嫘的脸色早已苍白,此刻浑身颤抖着与赵娥媱互相搀扶。
赵娥媱亦是满脸惊慌,她哆嗦着唇,彷徨地摇着头:“我、我不知道……我见玉丹还没有回来,就自己去学堂拿书了…如果不是我出去的话,恐怕我现在……”
如果赵娥媱没有去学堂拿书,那么她才是被困在房间里的人么?
一场大火,将她们住的小院烧地精光。
赵嫘不知道自己在火光之前站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无力,一直到她醒来的时候,奶娘才告诉她,火已经灭了。
“火灭了?”她蹭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紧抓着奶娘的手,激动地问,“没人在屋里,对不对?罗将军呢?他也没有事儿对不对?”
“好姑娘,你听我说……”奶娘的脸有些红,那是一种忍着泪意忍着痛苦不得而发的血气冲面,她像小时候帮小嫘顺背一样顺抚摸着她的背部。
“你说啊!”赵嫘镇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罗将军救子心切,受了很重的伤,如今已经送回将军府了。”奶娘轻声说道。
“救子心切?那、那小罗公子他……”
奶娘神情僵硬地说:“小罗公子……过世了。”
“什么?他、他!”此刻的赵嫘是惊慌的,她忽然想起小罗公子那张白净俊秀的脸,她想起他那副冷嘲热讽的态度。她是曾讨厌过他,不想看见他,可如今他死了……“奶娘,小罗公子怎么会死呢?他虽然对我不好,可是……可是我不想他死啊。”
奶娘叹了一声:“这与你无关我的好姑娘,小罗公子偷偷跑去找娥媱姑娘,见娥媱姑娘不在房里,就自己进房等她,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就在房间里,这是天注定的了,注定小罗公子少年短命。”
“我害怕……”她捂着眼睛,可脑海却总不由自主地想起小罗公子的脸。
“别怕姑娘,生死由天,只能顺应天命罢了。”奶娘轻拍她的背,“姑娘在这儿歇着,我让涵儿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不,我不要在这儿。”她擦了擦眼泪,连忙从床上下来,“我要去找娘。”她住的地方烧了,还害了小罗公子,伤了罗将军,她心里害怕,她要到娘亲身边才能不害怕。
“姑娘受了惊吓,还是先喝一碗压惊药再去吧。”不想,奶娘脸色一变,立刻将她拦住。
“我不要喝药,我想去娘身边。”她将奶娘的手掰开,自己跑到房门口。
奶娘却在身后的大喊道:“涵儿,别让姑娘出去!”
房门被推开,只见涵儿正端着药站在门口。
赵嫘并不理她,试图钻空离开,不想却被涵儿左挡右挡地给拦住。
“你们为何要拦住我,我只是想去找我娘而已!”
“姑娘!夫人现下不方便见您,姑娘不如先喝了药再去吧。”涵儿的眼眶是红的。
涵儿的眼眶为何又红了?赵嫘知道,这一切都不对劲儿。
“等我见了我娘再回来喝药!”她不管不顾地撞开了涵儿,撞翻了涵儿手里的药,拼命地往相国夫人的院子赶去。
“娘!娘!”她一边喊着一边往里冲去,不想,此刻有一个脚步匆匆的侍女与她撞了个正着!
两人纷纷摔倒在地,赵嫘顾不及身上的疼,忙又站起身来。不想,这个撞到她的侍女认出她来,惊慌地喊道:“是嫘姑娘!嫘姑娘快去找奶娘过来吧!眼下府里一团糟,真不知如何是好了!管家说夫人是府里唯一的主人,如今夫人不在了,她的丧事该由谁做主还得请教奶娘。”
小小的她,站在秋后凄清的凉风之中,两眼空洞:“你说……谁的丧事?”
※※※
***
“玉丹,我喉咙有些苦。你、你去厨房帮我熬点梨水汤来。”此刻,赵娥媱的脸色铁青,她坐在干净的床上,两手藏在袖子里,却互相握地死紧。
“姑娘可要想开点,嫘姑娘那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你可得好好的,才能照顾嫘姑娘。”玉丹给她拿了安神的香包放到她腿上,便出去了,“那我去给姑娘熬梨水汤来。”
玉丹走后,屋里就只剩下赵娥媱独自一人。她赶紧伸出两手,闻了闻手上的味道。发觉不对劲儿,她立刻跑到水盆旁,两手放进水盆里拼命地搓洗着!洗完手后,生怕手上还有灯油的味道,她又坐到镜台前,拿起擦脸的香粉含在手心不断地搓擦着!
终于,手上的味道没有了。可是耳边似乎还有大火烧响木柴的声音,鼻间那股焦味也一直散不去。
“与我无关,都是小嫘的错,是她自己不在房里……都是她……”她似乎魔怔了,两眼直直地盯着铜镜,自言自语着。
看着看着,铜镜里,忽然出现了相国夫人的脸。夫人穿着今日见她时穿的衣裙,梳着端庄的发髻,脸上的笑容永远都是那样的温柔,娴静。
“娥媱,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我让奶娘给你物色了一个人家,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这两年也该准备着,可以成亲了。”
“从小我就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看,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这回物色的是跟刘夫子同宗的刘岭,家世清白,祖上还做过官,听说他今年也准备考取功名的。人我见过了,与你很是相配。”
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会忽然让她嫁人呢?
赵娥媱当时并没有回答夫人的话,但她心里一想便知道,夫人已经在忌惮她,夫人要把她早早地从相国府挪出去,以免她跟小嫘争风头。
赵娥媱在心里苦笑:同样是人,她比小嫘懂事,比小嫘吃的苦多,更比小嫘长得好,为何却只能落个嫁个下人同宗的下场?
她不愿下半生,以卑微的身份活着,她要抢!
想要以小嫘的身份嫁进将军府,那么只有一个法子……
于是,当日下午,她趁玉竹不在,支开玉丹,让刘恳提了一桶灯油倒在小嫘房后窗上,然后点起了火。
只有小嫘消失了,她的人生才能真正地开始。
可她料不到,小嫘并不在房中,而是夫人在房里等着小嫘!她也无法料到,罗苏叶会突然跑到她房里找她!当火一点开,刘恳跑了出来,她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直到小嫘出现,直到罗将军父子出现,她才知道……不对劲儿。
“不要怪我…我根本就不想害你们……都是小嫘……是她该死而不死!”
赵娥媱疯了似的,抱着头在趴在妆台上大哭起来。
砰砰砰!
蓦然间一阵敲门声将她惊地站了起来,她惊恐无措地退到床边,声音颤抖地问:“是谁?!”
“是我,刘恳。”
赵娥媱定了定,忙跑到门边打开门,放刘恳进房后,她又将门关上。看着刘恳,她方才的惊慌恐惧全都显现,她哭着抓住刘恳的衣袖:“怎么办!夫人和罗公子都……”
“别怕别怕!这与你无关!”刘恳今年不过也才十五,可他自幼将赵娥媱放在心底,几乎是唯她命是从。
“怎么能与我无关呢?夫人死了,小嫘或许没有那个心思追查到我身上,可罗将军父子怎么会轻易饶了我呢?”她哭地不成样子,鼻子眼睛红肿不堪。
“不会的!他们不会怀疑你的!你是相国府的千金,你是小嫘的姐姐,他们怎么可能会为难你?”刘恳捧着她的肩,镇定地说,“我会找一个替罪羊给他们,你不要怕。”
“真的?”赵娥媱的泪意瞬间止住,“你真的有法子?”
刘恳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
将军府中,罗常胜通身焦皮,原本接好的断臂,此刻也裂开了伤口。
“父亲!父亲!您不要有事!父亲!”罗绝伤心绝望地跪在床边,他哭了,哭地撕心裂肺。
终于在医官灌下第三碗药时,罗常胜渐有意识。
“父亲!父亲!您怎么样了?”罗绝挪动膝盖上前,眼神激动。
然而,罗常胜清醒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是:“绝,你弟弟呢?他…他在哪儿?”
“苏叶弟他、他无事。”罗绝咽了咽,“父亲放心,孩儿已经找到他了。”
“带、带他来见我……”罗常胜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浑身疼地动不了,只能靠双眼四处转动,但眼睛看向床边坐着的左太尉时,罗常胜又艰难地说了句,“把、邱智和大成叫来……”
左太尉,还有另外两位名为邱智和王大成的,都是罗常胜的生死弟兄。
“父亲!孩儿已经派人去请两位叔伯了,您放心吧!”罗绝忙端过医官手里的药,“孩儿喂您喝药,您能好起来的!”
“不……”不想,罗常胜却将头偏了偏,不让罗绝喂药,“带、带叶过来……”
罗绝忙道:“父亲,苏叶弟受了惊吓,您有何事交代,只管跟孩儿说,孩儿会转告苏叶弟的。”
不想,罗常胜却闭了闭眼,似乎不太满意。而此刻,左太尉见罗常胜似乎快不行了,忙拉着医官走到外头,问:“你说实话,将军到底怎么样了?”
医官将腰折了个弯,惶恐禀道:“将军的断臂早前没有及时处理早已化脓,身子本已不妥,如今加上这烧伤,恐怕是…恐怕是…”
“究竟能挨多久?”左太尉皱眉问。
“不出三日……”
知道左太尉私下问医官,罗绝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二人交谈时的神色,他心底大概猜到了几分。只是,罗绝的伤心是真的。
“父亲,您不会有事的,孩儿已经让人城里把医术最好的人都搜出来,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绝…把左太尉叫来……”
“末将在此!”左太尉连忙上前。
“阿左,你听着…你和邱智大成…”罗常胜睁大眼睛看着左太尉,“定要全力辅佐我儿、罗苏叶…守住北城…”
“将军?”左太尉定了定,他看了看罗绝的脸色,半响不敢回应。
罗绝此刻脸色僵硬,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望着父亲的眼睛,苦笑着说:“父亲,苏叶弟恐怕不能替您镇守北城了。不过您放心,只要有孩儿一日,孩儿就不会让罗家有事。”
“绝!”不想听了这话,罗常胜的情绪瞬间被激怒,“你非我中原正统男儿,更非我罗家子弟,我当年出征北疆捡你回来,只是不想你……命丧狼腹!”
“父亲!!”罗绝也怒了,他激动地喊着,“我非正统汉人!可我确确实实是你的儿子!你为何总是不认我?就因为我母亲的身份让你觉得耻辱吗?!可她已经死了!而我是你的正妻一手带大的!我是你的儿子啊!父亲!”最后一声父亲,他吼了出来,他满眼通红。
“不…不是你……”罗常胜的眼中也流出了泪水,可他始终坚持己见,“让叶立刻与相国府千金成婚…这是我与相国夫人的承诺,照顾她女儿赵……”
“苏叶弟已经死了。”
“大公子!”左太尉忙出声阻止,可已经来不及。
罗常胜不可置信地转过脸来,他惊愕地,痛苦地看着罗绝。颤抖着的两片唇,仿佛有许多许多没有交代完的话,可却因为这样一个致命的打击,断了他最后的一口气。
罗绝伸手轻轻地抚上父亲那双圆睁的眼睛,低喃道:“父亲……孩儿定会完成您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