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璞玉大人

8、第 8 章

　　失去了娘亲，赵嫘觉得天塌了下来。她就被压在这倒塌的天之下，动也动不得，哭也哭不了，像一具被抽干了精气的尸体，面色煞白吓人。

　　过了头七后，罗家来人，准备接两位姑娘过去。

　　此时，奶娘陪着赵嫘守在灵前，其他人已自去歇息。

　　“姑娘，喝点汤吧。”奶娘捏起银匙，硬是将热汤送进她口中，最后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轻轻咽下去。这几日，奶娘都是这么喂的。若不如此，赵嫘此刻早已随夫人而去。

　　喂赵嫘喝完热汤后，奶娘的女儿涵儿悄声走了进来，低声地问：“娘，娥媱姑娘屋里准备好了，问将军府什么时辰过来接人？”

　　“她急什么？”奶娘脸色不好，“我没有揭破她的真实身份，她真当自己是相国千金了？嫘姑娘都不急，她倒巴巴地准备上赶着去？”

　　涵儿为难地看了看赵嫘，继续道：“娘，您别说这话儿，您瞧嫘姑娘如今这样不振作，还不是那娥媱姑娘想怎样就怎样？”

　　“那不行！”奶娘决然道，“她不是相国千金，不能随嫘姑娘去将军府。你去告诉她，让她等着，我忙好了就过去。”

　　涵儿应声离开了。

　　“奶娘……”沉默了好些天的赵嫘，这一刻，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极低。

　　“姑娘！你说话了！”奶娘喜极而泣，“你想要什么？我立刻给你弄来！”

　　赵嫘伸出手握着奶娘的手，低声求道：“不要赶走姐姐好不好？我身边、就只有你们了。”

　　“姑娘？”奶娘摇了摇头，“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何况夫人生前已经为她做了妥善的安排，不会亏待她的。”

　　她皱起了眉头，满眼痛楚：“可是、可是我……不想身边的人离开我……”

　　“姑娘放心，该留在您身边的人是不会走的。”奶娘含笑拍拍她的手，随后起身示意涵儿跟她出来。

　　母女二人走到外头，奶娘低声地嘱咐涵儿，说道：“丫头，你去跟娥媱姑娘说一声，就说相国府会给她一笔银子，足够她过完下半辈子，若她不想嫁夫人生前给她安排的人家，那就让她出去自己找。总而言之，相国府不能有两位千金！”

　　涵儿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夫人和娘生前都已经做了决定，不会让娥媱姑娘留在相国府，那么娥媱姑娘确实应该离开。

　　于是，过不久，涵儿便去了赵娥媱的屋里。一间屋便见赵娥媱四处指着让玉丹收拾东西，涵儿走了进去，朝她行了一礼。

　　“涵儿姐姐过来也不吱个声！你瞧我这儿乱的很，不过都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我和小嫘几时能够……”

　　“姑娘，我娘让我带句话给姑娘。”涵儿笑着。

　　赵娥媱脸上热情的笑容瞬间僵住：“什么话？”

　　涵儿凑到赵娥媱耳边，低声地告诉了她。只见赵娥媱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一旁的玉丹见了，也开始疑惑奶娘会跟娥媱姑娘说什么话。

　　“涵儿姐姐……”赵娥媱忍下心头那股恨意，她仍旧笑容，亲和地挽住涵儿的手，并将她送到门口，“就劳烦你回去告诉奶娘，让她放心，既然事已至此，我会离开的。”

　　“姑娘想通了就好。”涵儿见她这样爽快，便也换了好脸色，“其实只要有了一笔银子，姑娘出去买几个人，买处宅子，自己生活也乐地自在的，我就羡慕姑娘您！”

　　“你说的是，这样挺好的……”她笑着。

　　随后，目送涵儿离开。

　　进屋后，玉丹问她：“姑娘，奶娘让涵儿过来跟你说什么呢？”

　　赵娥媱看了玉丹一眼，忽然冷笑：“没什么，让我尽快收拾，将军府很快就有人来接了。”

　　“那就太好了！”玉丹松了一口气，“说到底，当然是去将军府好了，谁不知道罗家在北城就是北城的皇帝，南都天子都管不到这儿来。而且，连夫人生前都想方设法地要跟罗家联姻，若咱们能去将军府，自然是最好的！”

　　“你说的对……”赵娥媱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心下不知该如何打算。就算给她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尊贵的身份，所以将军府她是必去的。

　　只是，该用什么办法让那个老妇答应呢？

　　忽然想起夫人在世时，经常是那个老妇在夫人耳边出谋划策，就连让她嫁给一个刘姓书生，也是那个老妇提的主意。那个老妇，比夫人难应付多了。

　　“呀！姑娘怎么喝这茶了！快放下！”玉丹忽然跑了过来，拿走她手里的茶杯。

　　“这茶怎么了？”赵娥媱疑惑。

　　“茶都没怎么，就是这茶杯，才刚我收拾衣物，屋里得生出多少灰尘来，姑娘平时喝茶就不爱洗茶杯，定是连灰尘也吃进肚子里去了。”

　　“这屋子光线不足，茶杯里掉了什么我都看不清楚，哪还顾及什么土灰尘埃的……”赵娥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但少顷，她脑中灵光一闪！

　　只是……她抬头看了看玉丹的脸……

　　“玉丹，你去帮我请奶娘过来。”

　　“姑娘让她过来做什么？”

　　“我有些疑惑还想问她呢，你去请她过来，就说我得弄明白我的疑惑，才能安心离开。”

　　玉丹点了点头，便去了。

　　***

　　一个时辰后，玉丹果真将奶娘请了来。

　　奶娘抱着一个木盒，笑嘻嘻地进了屋里。

　　“您快请坐。”赵娥媱忙示意她坐下，随后提起茶壶，奶娘见她准备给自己倒茶，忙抬手说不用，不想赵娥媱却晃了晃茶壶，笑道，“都没有茶了，玉丹，你快去泡一壶新茶来。”

　　“诶！”玉丹接过茶壶便出去了。

　　“不用了姑娘，坐着就行了，听玉丹说姑娘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姑娘就问吧。”说着，奶娘将手里的盒子放到桌上，打开盒盖，指了指盒子里的银票，道，“此处有三千两，够您出去安顿了，姑娘还有什么疑惑这会儿就问吧。”

　　赵娥媱看了看那些银票，嘴角微微弯起：“多谢您，我命好，才能有幸在相国府生活这么多年。如今要走了，心中十分不舍，尤其是小嫘，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如今我要走了，突然一下子从有娘有妹妹的有幸人，变成孤身一人，心中难免……”说着，含笑之中却红了眼眶。

　　“姑娘不必伤心，待日后嫘姑娘成了亲，您也有了自己的归宿，终究还是能见面的。”说着，奶娘又问，“姑娘可有打算好去哪儿么？不瞒你说，我已经擅自主张替你打听了你那位生母的下落。”

　　“生母？”赵娥媱的脸色微变，虚假的从容露出了破绽，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奶娘不是找错人了吧？我的生母三年前不是已经病逝了么？”

　　“病逝了？”奶娘稍显惊讶，自言自语道，“难怪去那地方，一直问不到你生母的事情。”

　　“是啊，都这么多年过去，哪还有人还记得她……”赵娥媱苦笑道。

　　“就是这样，姑娘还是自作打算吧。”奶娘将盒子盖好挪到她面前，“我希望姑娘今日就能离开。”

　　看着奶娘的脸，赵娥媱的眼睛又是一红，故作无奈地问：“奶娘如此着急赶我走，究竟是为何？”

　　“为何？”奶娘忽然一笑，“到底为何，你我应该心知肚明。”说着，奶娘指了指她的后肩，“对了，切莫忘记你肩上那块刺青，在外千万不要让人看见，否则可要惹事的。”

　　“姑娘，茶来了。”恰好此时，玉丹将新泡的茶送了进来。

　　“说了这么多话，您喝杯茶再走吧。”说着，赵娥媱将两个茶杯放正，玉丹倒茶入杯中。

　　“茶我就不喝了，还得过去忙呢。”奶娘推辞。

　　“我都要走了，您连我的茶都不肯喝，就如此的瞧不起我么？”赵娥媱挤出一滴眼泪。

　　“这……姑娘何必如此？”奶娘有些为难，她看了看那壶茶。

　　赵娥媱眼尾瞥见她的顾忌，于是拿起自己面前的茶，饮尽。

　　见赵娥媱先喝了一杯，奶娘也并没有什么顾忌了，更想着不过一个小女孩，也至于有这样歹毒的心思，于是便拿起了自己的那杯茶，也饮尽。

　　“多谢姑娘，那您好生歇着，我立刻让人去备马车。”

　　“玉丹，你送奶娘回去。”

　　玉丹点头，跟在奶娘身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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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们走远后，赵娥媱立刻将奶娘喝过的那个茶杯收了起来，又拿了一个新的茶杯放在桌上。

　　至此，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接着，便见玉丹神色惊恐地跑进门俩，脸色铁青，说话也语无伦次的。

　　“你怎么了？闹这么大动静。”赵娥媱若无其事地问。

　　“姑娘！方才送奶娘回去的时候，她……她吐血了！”

　　赵娥媱脸色大变，惊讶地捂嘴，“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

　　“我也不知道啊！她边吐了血边倒在地上，跟发羊癫疯似的！”

　　“那你怎么跑回来了！还不快去请大夫啊！”赵娥媱大喊道。

　　玉丹忙道：“涵儿看见了，跑过来，又有几个仆人一块过来，已经抬去了！”

　　“抬走了？”赵娥媱定了定，“那奶娘她还好吗？”

　　玉丹摇了摇头：“已经断气了。”说着，玉丹开始发抖，恐惧地道，“姑娘，怎么办呢？奶娘怎么会无缘无故吐血了呢，而且吐出来的血还是黑色的…涵儿说是中、中毒了……”

　　赵娥媱瞪大眼睛：“中毒了？！”

　　“是啊！这下可怎么好呢？”

　　“奶娘毒发的时候可是只有你在她身边？”赵娥媱问。

　　玉丹点了点头。

　　“不好！若是这样，涵儿和小嫘肯定会怀疑奶娘的死与你有关。”说着，她指了指桌上那壶茶，“你看，那壶茶是你泡来的，奶娘在我们这儿不过就喝了一杯茶。”

　　“姑娘！我没有啊！”玉丹忽然跪了下来，“那壶茶是泡我的，可姑娘也喝了啊，姑娘怎么没事？谁知奶娘是在别的地方吃了别的东西呢？”

　　“可是，你终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说着，赵娥媱犹豫了会儿。

　　“姑娘，那该怎么办才好？您得帮我说话啊！我与奶娘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害她！”

　　“我这不是在想法子么？”赵娥媱赶紧扶她起来，忖了会儿，走到桌边打开盒子拿出一张银票，“你拿着银票，收拾两件衣裙赶紧离开。暂时避一避，涵儿和小嫘问起来，我自会说你下午肚子不舒服上街看大夫了，并没有在屋里伺候过我，等她们信了，我再通知你回来。”

　　玉丹此刻心焦恐惧，哪里顾得上别的，于是只当赵娥媱是救命恩人，拿了银票后火速离开了相国府。

　　待玉丹离开后，她对着镜子酝酿着情绪，终于有了泪水之后，便往后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