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依依》倾青女

19、选择的艰难

　　次日醒来，程依睁开眼就对上申生的目光。
　　‘早啊’程依道。
　　申生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程依，沉默不言。
　　被那双黑亮的眸子盯着，程依心里又开始发虚，可明明她什么亏心事也没做啊。
　　申生看着看着，手轻轻抚上程依的脸。
　　程依身子下意识要向后避，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申生脖子下，难怪自己昨晚总觉得被什么压着不能翻身。
　　申生显然也才发现，抬了抬脖子让程依把手抽出来，给她按捏着。
　　‘我我自己按吧，你不是要去上朝？’程依问道。
　　‘上朝？是议事吧？’申生不理会程依前半句话，依旧轻轻按捏着。
　　程依看着申生不冷不热的表情，不太敢把胳膊抽出来‘啊，就是仪事，你不去吗？快迟到了吧’
　　‘父君没有差人通知，不必去’
　　‘哦’程依点点头，顿了顿说道‘那个，我胳膊好了...’
　　申生抬起眼睑，看见程依一脸不自在的表情，于是收回了手起身下床走向殿门。
　　申生一走压力顿失，程依才反应过来，哎不对啊，昨晚辛苦找了许久的人是我啊，他为什么一脸不高兴？这是反将一军的意思吗？是吧是吧？肯定是的，这小子越长越奸诈了。
　　程依却哪里知道申生昨日经历了什么，申生满心的愧疚难堪，还有被骊姬欺骗做出那种事情的屈辱！他又哪里笑的出来？
　　申生端着盆进来放在床头的塌几上，卷起袖子拿起盆里的白布拧成半干，向程依脸上擦去。
　　‘停停停！’程依实在忍不住了‘你给我，我自己来’
　　申生看程依神情坚决，想了想将白布递给她，自己去殿堂梳洗。
　　程依走出内殿便看见申生正坐在窗下的长塌，看着窗外发呆，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射在雪面，十分刺眼，程依走近申生，一手挡住他的视线‘不要直视雪地太久，眼睛会瞎的’
　　‘会瞎么？’申生喃喃道。
　　‘嗯’
　　‘瞎了就看不见，看不见不好吗？’
　　‘看不见当然不好啦，世间万物还是有很多值得看的东西’
　　‘是啊’申生转头看向程依‘还是有值得看的’
　　程依收回手，讪讪一笑‘美山美景，美酒美食，都很好看’
　　申生站起来伸手抱过程依，在她挣扎前又放开她‘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吃早膳罢’
　　程依愣愣点头。
　　申生越过她向殿外走去。
　　程依想着刚才的情形，总觉得在申生身上感觉到浓浓的悲伤，莫非昨晚还发生了别的事，但申生没告诉自己？那自己要去问一问吗？还是...不要了吧，既然他不愿说，那必有他的道理，自己还是，顺其自然罢。
　　申生一路向君主殿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见父君是要做什么，要告诉父君骊姬不是好人吗？还是要向父君坦白自己昨日所受的一切？父君会杀骊姬还是会杀了自己？他不知道，但他明白自己必须去见父君，他宁可在见父君的下一秒死去，也要去见他！
　　‘奴见过大子’君主殿门口的寺人行礼道。
　　申生无视他直接往殿内走去。
　　‘大子大子’寺人赶忙前行两步伸臂拦住申生‘大子且慢，君上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觐见’
　　申生瞥了寺人一眼，推开他的手臂就向前走。
　　‘望大子不要为难奴’寺人又重新拦了上来。
　　申生止住身形，望着近在咫尺的殿门，大门紧闭，隐约透出女人的娇笑声。
　　寺人心下松了口气，心想这大子今日怎么这般鲁莽，这么进去还不惹的献君大怒？
　　申生视线缓缓转到寺人脸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目光黑黝黝无波无澜，直让寺人心下大骇，咽了口唾沫。
　　‘让开’申生的声音异常低沉。
　　‘大，大子，君上是真的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
　　申生面无表情盯着寺人许久，突然！他嗤一声，竟然笑了！斜挑的嘴角配着那平静的黑眸，寺人伸出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申生的右手慢慢攥上腰间的剑柄，蹭！的一声就拔了出来！剑刃直抵寺人脆弱的脖颈！
　　‘让，是，不让？’申生一字一句的说。
　　寺人身子一抖，一道血迹就顺着脖颈留入衣内‘大大子，奴奴奴——’
　　就在这时，吱呀呀，殿门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大子，君上请您进去’靳四从殿里出来对申生行了一礼。
　　申生将长剑从寺人脖颈拿开，手里拎着剑柄，剑锋指地就这么走进大殿，九阶之上献君怀里搂着骊姬，正低头与她调笑，骊姬自从听见申生在门外的拔剑声，心就开始狂跳，虽说她知道申生最为尊崇周礼，极重孝道名声，原本她也以为这次对申生的计谋，会让自己以后拿捏住他，好归自己所用，若不是昨夜自己要伺候献君，而是自己亲自来的话，那对申生的利用就会更有效果，可眼下申生一身的杀气腾腾，真是完全不在自己意料之中的反应，莫非此招用的太狠，恰恰逼的申生要不顾一切？亦或者是，少姬对他说了别的话？
　　‘你怕了？’献君轻笑道。
　　骊姬的心扑通一声，她觉得这心跳声太大了，直震的耳朵轰鸣，献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昨晚做的事？不，不可能，那他这么问却是何意？
　　献君双手放开骊姬，收回笑脸看向九阶下的申生，骊姬忙起身跪坐在一旁。
　　申生不像往常一般行礼于父君，只站在原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君，献君也看着申生，不主动开口。他们父子间的沉默，弄的骊姬心里直发慌，双手无意识揉搓着衣袖，上好的丝缎立刻便有了道道折痕。
　　靳四关上殿门，小步走过申生，走上九阶，走到献君身后，躬身站着，目视前方。
　　靳四站定后，献君便开了口‘你非要见本君，难道就是为盯视本君？
　　申生缄默。
　　‘怎么？不想开口？’
　　申生双眼扫向骊姬。
　　献君随之也看向骊姬。
　　骊姬心跳瞬间停了一拍，她努力装作平常的样子对献君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君主与大子为何一同看着妾？’
　　献君转过头看向申生‘你为何看着骊姬？’
　　申生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地面。
　　献君等了等，见申生还不说话，抬手挥了挥，示意其他人下去。
　　靳四和骊姬一齐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骊姬经过申生旁边时，申生手里的剑颤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平静，大门打开又合上，阳光进来又消失。
　　‘父君’申生松开抓着长剑的手，屈膝跪下。
　　献君‘嗯’了一声。
　　‘父君，儿子做了罪无可赦之事，望父君赐儿子一死！’
　　‘哦？’献君淡淡道‘说说看’
　　申生抬头看了看献君，又猛地在地面狠狠磕了一个头‘儿子与您的，您的少姬，苟合了！’说罢，双眼一闭，有泪水从眼角流出。
　　‘少姬？’献君顿了顿‘喔，本君想起来了，是骊姬之妹对吧？’
　　申生点点头。
　　‘你心悦于她？’
　　申生摇摇头。
　　‘那你看上了她的美色？’
　　申生再次摇摇头。
　　献君身子向后仰了仰‘这就奇怪了，你既不心悦她又看不上她的美色，那为何与她共赴巫山云雨？’
　　‘儿子’申生抬头看向献君‘儿子是被骊姬所害！’
　　‘骊姬？’献君皱起了眉头‘她如何害你？’
　　申生将昨日的一切，清清楚楚讲了一遍。
　　‘这般啊’献君起身绕着塌几走了一圈才定下步子，转头看向申生‘你想要少姬否？’
　　申生迅速摇头‘虽说儿子与她……，可她到底是父君的姬妾，儿子怎会肖想？’
　　‘这不要紧，本君自骊戎带回她，至今还未宠幸于她，你若想要，本君便赐于你,也无不可’
　　‘不，父君，儿子——’说到这，申生低头说不下去了。
　　‘你是怕你宫中那个小士女？’
　　‘不，儿子只是’申生的音量慢慢弱了下去‘不想她伤心’
　　献君冷笑一声‘你堂堂大子如何能对一女子用情至深？岂不荒谬！从前你母亲宠着你，本君看你小，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痴迷于她？既如此，便留她不得！’说着一脚踢向塌几！
　　申生慌忙膝行几步‘父君父君，儿子知错了，您莫杀她’
　　‘想要我不杀她也可以，但那少姬，你却要收下！’
　　申生瞪大了眼睛‘这怎...可以？’
　　‘本君不逼你’献君面容又变得平静，他转过身背对申生‘你回去想想，是要那小士女的命？还是要少姬？明日再来回复我，下去罢’
　　‘父君——’
　　‘下去！’
　　‘...诺’申生慢慢地站起身行了一礼，转身走近殿门打开它，刺眼的阳光直接射到他的身上，申生眯了眯眼，拖着疲惫的身躯向远处挪去。
　　献君转身盯着申生远去的背影，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