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缺》右夭

6、第 四 章

　　肚子痛，好痛。
　　肚子痛痛痛痛痛痛痛……
　　程小蓓像条死鱼一样瘫在课桌上，四面八方高耸入云的书本像城墙，把她围在中间。程小蓓翻着白眼喘着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莴苣姑娘，被关在高高的城堡里。
　　她把辫子放下来了，可是王子根本不打算爬上去，撇撇嘴，推推眼镜，走了。
　　晚自习很安静，也很忙。都是高三的孩子，再不振奋的都知道时间宝贵了，大家都在拼搏，都在奋斗，没人发现在众多小城堡中，有条死鱼样的公主。
　　妈妈，救我……程小蓓顶不争气地开始冒眼泪，但是她知道，妈妈去开教研会，这几天都不在家。
　　连吸鼻涕的力气都没剩下了，程小蓓的眼泪鼻涕滴在桌子上，恶心吧啦的。头又晕，全身发烫，程小蓓觉得自己一定是快升仙了，眼前都开始出现幻觉。
　　好多人围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张的，却又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
　　叹了口气，程小蓓最后记得的，是自己心里一点点的失望。
　　幻觉里围上来的人之中，没有林枫。

　　程小蓓看着天花板半天之后，王恩悦开口了。
　　“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饮食又不正常，患上急性阑尾炎才会昏倒的。真是的，肚子痛怎么不早跟老师讲呢？”
　　程小蓓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肚子，王恩悦有些无语地说别摸了那儿没口子。医生说你打点滴就可以了，不用开刀。
　　没有开刀哦……程小蓓忽然很变态地觉得有些失望。
　　加上昏倒前的份，小小的失望变成了大大的失望。程小蓓翻了个白眼，拉起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被子里闷声闷气地传出她的声音：麻烦老师送我来医院了。
　　王恩悦的表情有点奇怪，她顿了顿，说：“程小蓓，我已经通知你妈妈了，医生说你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可以出院，你自己还是要注意好好休息。如果明天你妈妈赶不及来接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嗯，谢谢老师。还是闷罐子样的声音。
　　王恩悦叹了口气，轻轻地起身，关上病房门。
　　“怎么样？”
　　“她醒了，然后睡了。”王恩悦觉得自己这辈子说话没有这么废过。
　　林枫长长地舒了口气，扶了扶眼镜，没再说什么。王恩悦挑挑眉，问道：既然是你送她来医院的，干嘛躲在外面不进去？
　　我要进去了，你这值班老师的责任可就背大了。我这是为你好，你领个功呗！林枫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王恩悦撇撇嘴。拜托！程小蓓他们班发现她晕倒的时候，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你。你老人家在全班面前把程小蓓抱上计程车的好不好……
　　当然这话王恩悦没说出口，直觉告诉她，这样做很危险。

　　“接我。”——坚决。
　　“我下午有课。”——不耐烦。
　　“可是那样就没人接我了。”——怨气冲天
　　“别闹了，叫王老师接你吧！”——不停翻着白眼
　　“我不要她接！你答应妈妈要照顾我。”——委屈。
　　林枫抚了抚自己的眉毛，很平静很冷静地说，程小蓓，你要么自己打电话给王老师，要么你就自己回家去。
　　程小蓓那边顿了一下，半晌，还是重复着一句话：你答应妈妈的……
　　我没答应她要奉陪你的无理取闹。林枫语气平淡，但是比冰棍还要冷些。
　　两秒钟后，电话挂断了。林枫皱着眉把手机扔在一旁，翻开课本做最后的备课笔记。写了几行，他又烦躁地把手上的便条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王恩悦抱着一沓作业本走进来，说：“林枫啊，下午要不要我去接程小蓓？她妈妈应该没办法赶回来。”
　　“不用了让她死在那儿吧！”林枫忽然很烦躁地甩出这一句，王恩悦吓了一跳，咽了咽唾沫，没敢再说话。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人越长越大怎么脾气越来越臭！以前是单纯任性点，总归还是听话的，怎么现在开始这么无理取闹？！
　　那么温柔稳重的老师，怎么会有这个样的女儿？！
　　还一个劲地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说“喜欢”“喜欢”，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喜欢”？这么幼稚、孩子气，谈什么喜欢！
　　气归气，放学了，林枫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在超市买了菜，往程小蓓家赶。
　　她有句话还是对的，程小蓓妈妈出差前，曾叮嘱过林枫：
　　帮我好好照顾小蓓。
　　就凭这句话，林枫还是得很认命很犯贱地赶去给程小蓓做饭。
　　想起这里就气，程小蓓十八九岁的一女孩儿，连铲子都不会拿。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惯她的，把她惯成这个样！
　　别气别气，不值得！林枫开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黑的。
　　黑得就像叮当那只爪子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林枫看看手上的钥匙，是老师给的没错啊！又退出去一步看了看门牌，是1602没错啊！客厅是黑的，程小蓓的房间也是黑的。
　　那丫头睡觉一定要开灯的……
　　她，没回来？
　　林枫呆了呆，扔下手中的购物袋，带上门冲了出去。
　　电梯好慢，林枫双手叉腰，一咬牙拉开了防火通道的门，从楼梯上跑下去。
　　16层的楼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好像怎么都跑不到头似的。林枫觉得自己转圈转得快吐了，可是下了一层，还有一层。
　　心里泛起一阵古怪的感觉。是担心？担心她出事了……抑或是愧疚？
　　都说，人在生病的时候特脆弱特容易受伤。自己平日对她说话就是半冷不热的，虽然她总是一副不死小强样，可是……她现在还是病人，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伤人了？
　　完了完了……林枫不停跟自己说没事，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断胳膊少腿的，没人接也可以叫计程车回来的是不是？可是心跳越来越快，跳得神经都纠结在一起，扯得生疼。
　　冲出大门的一霎那，林枫一个急刹车，差点没四脚朝天。
　　缩在并不太保暖的校服外套里，脸蛋鼻子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鼻子和脸蛋估计是冻的，眼睛大概就是哭红的了。
　　她看到林枫，呆了呆，随即咧开嘴笑了笑，说老师，我自己坐车回来了。
　　林枫站在那儿，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似乎有些局促，吸了吸鼻子：老师对不起，我明知道你下午有课，不该……不该打扰你的。
　　林枫还是什么都没说。程小蓓低下头，很小声地嘀咕起来：不是都道歉了吗，还要怎么样……哎！
　　拉着程小蓓冻得僵硬的手，林枫只是低低地问了句：“怎么不穿暖和点？你当医院是度假村，多待几天是享福？”
　　拜托！她进医院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带好不好！她不想穿暖和点啊？难不成披着医院的棉被出来？要不是钱包在裤袋里，她估计得走路回来！
　　一肚子的牢骚……不过，看在他拉着自己手的份上……
　　程小蓓傻兮兮一笑，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你笑什么？生病很好玩是不是？！林枫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就觉得浑身发寒。
　　程小蓓很用力地摇摇头。
　　你要再这么笑，咱就别吃饭了。林枫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程小蓓从进房门起，脸上的诡异笑容就没停过。他的肠胃没坚强到可以对着这么恐怖的笑脸，依然可以正常工作的地步。为了自己身体健康，他提出抗议。
　　翻了个白眼，程小蓓老老实实地吃着他做的稀饭。
　　嗯，稀饭熬的时间不够，盐的分量也不行，淡了点。送稀饭的萝卜干没泡够，发苦，还带着沙子。肉没腌过，炒得也太老了。
　　尽管林枫的手艺实在是一般般，但是程大小姐吃得很乐。
　　这叫什么……那个，情人嘴里出美味？
　　就算是想考上重本，也不能这么不顾身体地念书。身体是革命本钱。林枫给程小蓓添了碗稀饭，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林枫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虐待她了……
　　程小蓓停下喝稀饭的动作，死死地盯着他，半天，一字一句地开口：
　　别想对我用怀柔政策，我不会上当！
　　林枫差点没被呛死，揉了揉太阳穴，挥挥手说算了算了，我跟你这小丫头没有共同语言。
　　真是……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