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云瑛何处是潇湘》千葬樱

3、第三章 打劫

　　这两个打劫的倒是很像瓦肆里说相声唱双簧的。
　　苏岚清笑得狠了，好不容易收复住情绪，那两人却还傻站着痴愣地盯着他瞧。
　　“咳，两位可是要打劫啊？”苏岚清挑了挑眉，好心地想提醒他们别忘了自己的目的。
　　“啊……是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前头进来的那个汉子两眼一瞪，握着刚从稻草堆里捡回来的菜刀冲苏岚清扬了扬，“看到了没有，我们有刀！把你们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我们就放，放过你们。”另外一人也作势扬了扬手里的菜刀，仔细去看，还能发现菜刀上沾着的菜叶片。
　　听了这话，苏岚清反而更高兴了，念戏文一样卷着舌头慷慨激昂地高声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两位大哥你们看着办吧！”
　　李大虎顿时懵了，举着菜刀的手也不自觉僵在了空中。
　　在他的计划里事情可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别处听来的故事里，哪个不是拦路抢劫的喊了话对方就直接唯唯诺诺地递了钱银过来的。凡是出门在外的平头百姓，谁不图个安全无虞呢，在危险面前自然是命比钱重要。可谁知道就偏偏碰到要钱不要命的了呢？
　　之前撞人的方岳倒是表现得镇定很多，垂下了菜刀，用手肘戳了戳李大虎的手臂，低声道：“大虎哥，现在咋办啊？”
　　体会到什么叫做骑虎难下的李大虎神色尴尬地打量起了此时仍好生生坐在火堆旁的两人。见他们长相俊朗，气度举止皆不似一般人家，这年纪小些的苏岚清一身的衣服料子更是不俗。真怕自己不长眼撞到了不好惹的人物，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只是在方岳面前却不好直接表现出来自己的不安。
　　“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们……”李大虎踌躇了半天，细眼一眯，指了指苏岚清腰间的羊脂玉佩，“把那个玉佩给我们就成。”
　　苏岚清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成不成，这值几个钱啊。”说着从身后的阴影里摸出一把长剑朝两人一扬，“这个怎么样？”
　　打劫二人组看到他手里的剑脸色立变，李大虎更是脚下一软，当下就退后了两步。
　　“……岚清。”一直沉默着的展昭抬手压下了苏岚清举在空中的胳膊，站了起来朝着那两人一脸平静地说道：“两位若还有那个意思，不妨继续。不过说来也巧，在下刚好为朝廷办事，倒不介意送两位去衙门走一趟。”
　　一听这位站起来的原是个当官的，李大虎只觉脑袋里轰一声，各种念头搅得生疼。
　　方岳惊得脸色煞白，眼珠子瞪得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见一旁的李大虎还发着呆，猛地把手里的菜刀往地上一扔，双手扯着李大虎空着手的另一条胳膊，竟是双膝一曲跪了下来，“求大人饶命！”
　　被方岳硬生生扯着跪倒的李大虎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瞧见展昭有些诧异的神情，思及自己家里的处境，好好一个大男人立刻红了眼，想着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喊道：“是草民一时糊涂才做下这等荒唐事，不管大人如何责罚草民都没有怨言，但还请大人救救草民的弟弟。”话未说完已是磕完了一个头。
　　展昭回过神，已大步跨到了两人跟前，欲伸手去扶，“先起来再说。”
　　两人也没矫情死赖着不起来，见展昭亲自来扶，手忙脚乱地一前一后站了起来。
　　苏岚清悄无声息地从展昭身后冒出个头，瞧着两人缓和了不少的脸色，眼珠子转了个圈，“看你们老实巴交的，怎么会出来打劫呢？”说着他指了指李大虎手里仍握着的菜刀，还不忘举起自己的剑显摆一下，“怎么着也得带个这样的家伙啊。”
　　被苏岚清直指“不专业”，两个大男人不想竟害臊了起来，黑脸涨成了猪肝色。李大虎提着菜刀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急得额头沁满了汗水。
　　“大人说笑了，嘿嘿。”方岳看旁边的老哥实在不靠谱，只能挠着头干笑几声，“要不是被逼急了，我们哪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啊。”
　　见两人虽然愁眉深锁，眉宇间却很是清明，展昭点点头道：“可否和展某仔细说说发生了何事？”
　　原来离这破庙不到五里地有个禾香村，两人是住在那里的邻居。这李大虎和方岳从小一起玩到大，亲如一家。正逢李家遭了难，李大虎实在无法便出了这打劫的馊主意，方岳脑袋一热就随着李大虎出来找“生意”了。而说到这李大虎，原本也是个勤劳务实的农民，虽上头没了父母，但也已娶了媳妇，带着年纪尚小的弟弟一同生活，一直很本分。可他的弟弟李二虎月前突发恶疾，也请过大夫吃了许多天的药，只是不见好。而弟弟这一病几乎花光了全家的积蓄。为了能再拖几日，李大虎只好到处弄钱，最后没办法就动了歪脑筋。
　　展昭听完后虽感动其兄弟情深，也不免指责两句。毕竟这打劫可不是什么正经好事，若是坐实了这罪名是要吃官司的。
　　同去禾香村的路上两人也是连连懊悔，知展昭全是出于好心，言语间更是尊敬。
　　苏岚清在一旁也把事情听了个完整，却一直没吭声，牵着追云随几人一同走，只皱着个眉像是在想心事。
　　“怎么了？”展昭见这小子难得的沉默，倒是有些纳罕。
　　“我在想李家大哥说的那病状……”
　　“大人可是有眉目了？”李大虎两道浓眉一竖，激动得连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说不准，许是热毒……还是得让我看看。”苏岚清说罢，笑着摆摆手，“还有，我可不是当官的。”
　　方岳机灵，是个极会看眼色的，立时挤过来个脑袋，“少侠，叫少侠好。”
　　李大虎不自觉瞄了一眼苏岚清提溜在手上的宝剑，憨憨一笑：“少侠。”这模样逗得苏岚清一阵闷笑，肩膀止不住乱颤。
　　见苏岚清又活络了起来，展昭只无声弯了弯嘴角。
　　抬起头远眺，已经可以看到禾香村的院落那模模糊糊的影子。

　　李大虎在前引着路，许是心里搁了事，脚下也快，不多时几人就来到了一户人家前。
　　那院子大门敞着，门边站了一个徘徊不绝的年轻妇人，一见李大虎便急急叫道：“当家的，你可总算回来了！”
　　李大虎闻声眉头一紧，抬脚跑了过去，“怎么了？”
　　“二虎的样子有些不好。”那妇人说着说着已抹起了泪，本想随李大虎也往院里奔，却突然发现门前还站了两个牵着马的陌生人，仿佛是刚才跟了李大虎一同来的，不由顿住了脚，“这是……”
　　“嫂子。”方岳唤了一声，“这位是展大人，这位是……呃……”机灵的方岳突然意识到他压根不知道这位小少侠姓啥，这该咋介绍呢。
　　苏岚清知他为难，笑道：“我姓苏。”
　　刚还在挠头的方岳接得飞快：“嫂子，这是苏少侠。”
　　“原是贵人到了！”张氏眼睛一亮，忙引了两人进院，“快请进快请进。”
　　把马牵进了院子也没找地方系，展昭直接开门见山道：“可否劳烦李家嫂子带我们去看看令弟？”
　　“哎。”张氏双手在粗布衣裙上掸了掸，走向院中西面的一间小屋道，“便是这里。”说着便推门而进，屋内昏黄的灯光顿时顺着门缝洒到了院中，展昭和苏岚清先后跟了进去。
　　这李二虎住的屋子里除了一个矮橱一张床再无他物，原本像也是放了不少东西的，但如今却空空荡荡的，挤进来这些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展昭心中暗暗感慨，这李家夫妇为了弟弟当真是使尽浑身解数，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
　　“少侠，你快来看看。”先一步扑进屋的李大虎听到几人也进来了，红着眼从弟弟床边又迎了过来。
　　“别慌别慌。”苏岚清走到床边一瞧，整个人一怔，眼里显出几丝讶异。
　　这李二虎面色发青，嘴唇干裂，脸颊浮肿，除去脸颊和手臂上的疮疱，皮肤竟隐隐开始有溃烂之兆。
　　展昭瞧他神色不对，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低头看打量着紧闭双目的李二虎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免升起丝不好的预感。
　　李大虎就站在苏岚清旁边，见了他眼里的讶异，声音直抖：“我弟弟可是不好？”
　　“之前请的大夫怎么说？”苏岚清不答反问，神色却已恢复如常。
　　李大虎定了定神：“只说是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衣服里掏出一小方起了边的宣纸，“这是隔壁镇上大夫开的方子，吃了好几日就是不见好。”
　　张氏想了想又补充道：“起先几日二虎身上还没有长脓疱，只是面色有些差，上吐下泻。本以为瞧了大夫就会好，可没想到愈发严重了。”说着眼圈又是一红，“这几日连米粥也喂不进，只好靠着从村里的郎中那弄来的补汤续命，眼看着就……”
　　展昭有些不忍，也苦于自己不是大夫出不上力，可他又如何不明白他们的心思。若是最后连人都没了，这兄嫂俩花去的积蓄真是要付诸流水了。
　　没接张氏的话头，苏岚清扫了眼李大虎手里的方子，摇了摇头，“我不是大夫，这方子我也看不懂，不过既然是调理身体的应是没什么差错。”
　　未等李大虎眼中的希望之火熄灭，他又不紧不慢加了一句：“但你弟弟这症状可不是得了病。”
　　众人闻言均为之一愣，纷纷转头看向苏岚清。
　　“毒。”他张口吐出一个字，这下连展昭也是满脸诧异。
　　“毒？何毒？”若真是毒，展昭对苏岚清作出的判断倒是十分信任的。
　　“尸毒。”苏岚清眉心微皱，脸上渐渐浮起担忧之色，“除了二虎，村里可有其他人有类似症状的？”
　　李大虎早被这“毒”给唬住了，只下意识地回道：“没……”
　　展昭常年在包大人身边办案，公孙先生又是个博学多才的，耳濡目染听的多了，对这尸毒也有几分了解。于是就问着管家务的张氏：“家中吃的稻谷、菜蔬，还有喝的水，都是从哪里来的？”
　　“稻谷菜蔬都是自家种的。水是从村里的水井打的，我们村里的人家都从那里取水。”似是从苏岚清严肃的表情中感应到了不同寻常，张氏赶紧收了脸上的悲色，“那些菜蔬现下还有剩的，苏少侠可要瞧瞧？”
　　“那倒不必。你们的吃食都与二虎兄弟相同，却只他一人有中毒迹象，我想定是在别处过到的。”苏岚清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才抬头望向夫妇俩，“你们好好想想，他月前可有独自一人去过哪儿？远一些的，或者偏一些的地方。”
　　李大虎夫妇俩犹在仔细回忆，展昭忽然眸光一闪，“对了，村中近来可办过丧事？”
　　“没有。”村子就这么点大，哪家有个红白事自是全村人立马知晓的。李大虎很肯定地给予了答案，随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说到二虎独自去过什么地方……我倒是知道有一处。”
　　张氏急急推了推丈夫的胳膊：“哪儿？”
　　“就咱这儿的禾木山。”李大虎猛地一拍自己大腿，“二虎月前曾去过山中打猎，我记得收获还不错。现在想想正是那之后几日，他的身体才开始不好的。只是那禾木山的山道是从禾香村出发通往灵璧县的必经之路，平日里也不是完全无人的。”言下之意，这地方并不是苏岚清所指的偏僻之处，相反人气还颇丰。
　　“或是追猎物时被引得去了林子深处，遇到了些什么也说不定。李大哥可知令弟平日里习惯去往山中何处？”展昭思忖着这可能性着实很大。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李大虎懊丧地垂下了头。眼看着就要有些头绪，线索却又断了，这怎么不让他难过。
　　“这些明日再说吧？我先想想法子稳住二虎兄弟的情况。”苏岚清拍拍展昭的肩，转头微笑着望向张氏，“李家嫂子，家里可有糯米？”
　　“有，只是不多。”
　　“也不需多，有个一升就成。”苏岚清理了理脑中思路，“这样，嫂子先去取个大半升糯米用中火炒出白花，剥掉外头的脆壳，混了姜汁再炒成禾便成了。每日三次，每次一匙，就着清水给二虎兄弟喂下去。再来就把剩下的糯米煮熟后用旺火烧成灰，兑一拳面粉和丁点儿的水拌匀，有一些粘稠时就拿来给他敷上。”说着他微微弯腰指了指李二虎面部和手臂上的几处疮疱，“这几个地方。”
　　“哎，我这就去办！”张氏得了任务，立刻兴冲冲地往屋外一路小跑，临走前还不忘回身略略生硬地福了一礼。
　　张氏的人影从屋内几人的视野中消失还没多久，小屋门口就传来一声带着几分熟悉的吆喝， “哎！嫂子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做啥呀？”话虽是朝着厨房那边说的但声音却在靠近，紧接着小屋的门又被扯了开，溜进一人，满脸堆笑。
　　“我说刚刚怎么好像少了些啥，原是你这小子。”李大虎冲着刚奔进门的方岳骂骂咧咧，见他如今已是两手空空，看来临时征调的“菜刀”已还了回去，便问道，“回家去过了？”
　　“是啊，大虎哥你忙二虎的事，做小弟的自然也想帮着做点啥。”方岳乐呵呵地一笑，侧身恭恭敬敬地对展昭和苏岚清鞠了一躬，“展大人，苏少侠，小人也还未谢过两位的指点之恩，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两位。今晚怕是要委屈你们在我们这穷乡僻壤住一晚了。只是村子小，村里也没个投宿的地方，要是两位不嫌弃尽管到小人家中来，就在隔壁。”他虚指了个方向，又拍了拍胸脯，“虽比不上正经客栈，但我已仔细收拾过了，也算得上干净。”
　　展昭侧头瞧了苏岚清一眼，见他神色平常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温温和和地开口：“是我们叨扰了。原本打算在那庙屋待一晚的，现下可是好太多了。”
　　苏岚清靠到展昭身旁晃着个脑袋，装模作样地说道：“方家大哥若真要谢展大哥，以后便莫要再动歪脑筋了，好好谋个营生才是。”
　　展昭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正觉得好笑，忙颔首顺了他的话说下去：“岚清说的是。”
　　“嘿，是是。”虽知苏岚清正拿他打趣，但方岳毕竟也才二十出头，面皮子薄些，想到之前脑子一热干出的蠢事也是一阵羞臊，忙挥了挥手岔开话题，“别说我了，大虎哥，你这儿还有事吗？我带两位贵客先去我那儿安顿一下。”
　　李大虎原本还真有不少事想问苏岚清，犹豫间瞧见展昭手里还提着他二人的包袱，神色一滞暗骂自己光顾着弟弟倒是把贵客给疏忽了，竟连住处也忘记给整理出来了。弟弟的情况若稳下来了，其他的明日问也是一样。再说两家本就近，万一出了什么事再去寻苏岚清也来得及。他这么想着也慢慢定了心。
　　展昭和苏岚清是在李大虎一叠声的道歉中被送出的小屋，略走几步，便跟着方岳到了隔壁的方家。

作者有话说

　　看着字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