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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你、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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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东西都譬如昨日死,而亘古不变的是昨日里消去的太阳,又一次在蔚蓝的天空升起。迟森看了看前方空着的位置,有些烦躁地扯下耳麦。
“薇薇!”薇薇从门口进来,左手抱着几本课本,右手拎着菜包子和豆浆。听到迟森唤她,快步走到座位,睁大眼睛表示疑惑。
“温煦呢?”
“咦?”薇薇看了看这个时间段早应该在座位上看书的人儿却不知所踪,于是环视了下教室。
“对哦,阿煦去了哪呢?”薇薇一边啃着菜包,一边拍了下脑袋。
果然指望只知道吃的薇薇是不行的!
在他们的疑惑中,铃声终究是响起来了。迟森瞥见过道上正朝教室走来的老师,丢下一句话,就背上挎包,急忙起身从后门离去。
“帮温煦请假。随便什么理由。”
当语文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只看到一阵风从后门飘过。她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教室的空桌。
“咳咳。”在梦里她看见千万道纠缠在一起的白线,活生生地束缚着她,她欲开口,却惊恐于无法说话,挣扎中,悠悠醒来。看了一样床头一次响铃的闹钟,时针指向七点,瞬间惊坐起来,却又因为使不上劲,跌了回去。
她的手放象征性地放在额头,其实她很少病,可是每次一发烧,都会做同一个梦。
掀开被子,还有十分钟就早读了,不管是到楼下去打个电话到办公室请假,还是坚持去上课她都必须加快手脚。
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直接用冷水泼向脸,冰水顺着脸庞,沿着脖子流进睡衣里,一个激灵后,人瞬间清醒多了。
在思想内挣扎一番,她最终披上白色的外套,手扶着楼梯,重心不稳地朝楼下电话亭里走去。
也许他从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旷课,从来认识他的人都给过他高度的评价,其中就有年长的人夸他是个有原则的人。
很多人自以为坚守的原则底线会牢而不破,其实那只是自欺欺人的画地而趋。
仅仅只是因为打破你原则的人和事还没有出现。
到了她楼下,就看到她披散着一头乌黑色头发,平时有些透明白的脸泛着一丝潮红,目光迷离地出了楼道的门,朝不远处的电话亭里走去,手里握着钥匙和一张IC卡。
“季温煦。”迟森心头滑过一丝心疼,转瞬即逝,由不得他去细想。
温煦懵了眼,她出门前已经听到晨读的铃声响了,难道这次生病如此严重,出现幻听。
她缓缓地转身,一身白色休闲服的少年,背着挎包,略微喘着气地站在她勉强,棕褐色的碎发在风中飘扬,那双以往带着倨傲的眼睛里流淌过她抓不住的情绪。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喉咙干涩,声音低哑。
“跟我走。”迟森拉过她的手腕,不容分说。
“等等……去那儿?”她踉踉跄跄了一番,迟森停住脚步。
“医院,你生病了不是?”
“不用了,等下去买点儿退烧药就好。”她摇摇头,她不是那些怕医院味道的女孩儿们,但是进了医院还要办理手续,甚至住院什么的,自己一人没办法照顾自己,不想告诉季父的她,难道要让迟森一直陪她?
“听话。”难得对她温柔的他,目光灼灼,坚定无移。
见她一脸踌躇,迟森只好用时下流行的“因为所以,科学道理”教育她,“因为眼下sars已经传播开了,M市虽然还没有,但是你若不照顾好自己,抵抗力下降了,染上sars概率就高了。所以……懂吗?”
“哦。”
迟森带着她,拦了出租车去了医院。一路上她软无气力地靠在后座上,迟森担心地看了她一样,只是催促师傅快点开车。
市医院不过离一中十来分钟的车程,而温煦意识开始模糊了,潜意识中她觉得很放心,身旁有一个叫迟森的少年,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付了钱,他将她背在身上,进了医院。
医生接手了温煦之后,有护士带他去办理住院手续。因为他们都还没有成年,护士让迟森打电话知会家长一声。
他猜她这么倔强而又懂事的女孩一定不希望告知自己的父亲,于是他打电话给他爸爸。
纪父那个时候正在省长办公室里开会,对于刚升上省长的他正处于高度繁忙的状态,有秘书转接电话上来说迟森找他。
迟森只是简单的在电话里描述了一下,希望他给院长打个电话。
等电话挂了之后,约莫五分钟后院长一脸和蔼可亲地走出办公室,对正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护士说,“可以了。”
然后笑眯眯地问迟森有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在他父亲刚调来本省省会城市M市做市长的时候,他曾经在乡镇别墅里见过他一两次,记得他姓李。
“李伯父客气了,只是我同学生病了。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您忙吧。”
李院长招呼一旁的护士给迟森倒杯水,然后又关心了几句才回到办公室。
护士们见到此情后,在迟森去温煦所在的病房后,都低声交头接耳开了。
医生给温煦检查一遍了后,又询问了对什么药物过敏后,让护士给她挂吊瓶然后去开药了。
迟森去取药窗口取了药,顺道到医院外买了白粥,再进来的时候,温煦已经睡了过去。
见她一脸苍白地缩在被单里,整个人那么消瘦,饶是不忍心还是选择轻轻拍了拍她另一只没有挂吊瓶的手,“醒醒。”
温煦有些难受地睁开眼,她知道是他在叫她。
“吃点东西,然后吃药再睡。”他把白色透明塑料袋解开,打开塑料盖,把里面的白粥倒在护士递给他的“特殊关照”的便当碗里。
“我……”温煦努力撑着身子坐起,迟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白皙的长手臂揽过她纤细的腰,托住她上移,然后把白的的枕头立了起来。
属于他身上的气息那么近,那么近。她的脸愈发得红了,“谢谢,我自己来吧。”
她右手欲往床头桌的碗去,迟森已经快她一步按住她的手,“你就一只手,逞什么能呢?”他抬眉,太强的气息让她低了眉眼。
“低着头怎么喝粥?”迟森被她弄得无语至极,笑开了。整个清晨的病房里有两张床,一张躺着温煦,一张空着。
这个病房里有了迟森无可奈何的笑后,显得暖洋洋的。高一的地理学习中,他们学习了季风,这个时候,十一月末了,明明是冬季风逐渐占伤风的季节,在温煦看来,却似乎是四月份时,夏季风从海洋中来,带着海水的芬芳,吹开了她的人间四月天。
喝完粥后,她的眼睛清亮,“医院里的细菌总归是多的,你就不怕被传染么?”
“如果你说普通细菌,自然侵入不了我的。如果你说感染sars,我相信老天爷还舍不得收了我这个美男。”
她笑了,他总是这么自信,她继续坚持,“我说如果呢?”
迟森放下手中的碗,又喂了她药,坐在她的床边,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还是会来陪你的。”
“为什么?”
“你生病都是因我而起的吧?”他将之归咎于责任,因为若不是昨日他泼了她水,同样单薄衣服的三个少年在海边那么久,没道理他和薇薇都没有生病。
“如果不关你的事呢?”借着生病,得到他悉心照顾的她,带着平时不敢表现出孩子般的执着。
迟森被温煦问到心中略微狂躁,似乎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最终还是冲不怕那层纸。
“谁让你也姓JI呢?”
“迟森,你真博爱。”温煦累了,吃了饭后有些力气,自己缓缓地顺着枕头滑躺下去。
“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迟森帮她把枕头放好,细心地掖好被觉。
总算挨到放学,薇薇就冲了过来。病房的门,瞬间被打开,“阿煦,薇薇来了。”她圆圆的脸,红彤彤的,趴到旁边空着的床上。
迟森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安静。薇薇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目光在温煦和迟森之间游离。
印象中的病房应该是冰冷的,可是这间病房为什么空中弥漫着温馨的感觉?
动静过大,温煦转醒了过来,看到薇薇坐在另一只病床上,一双单纯的眼里满满都是担忧。她内心一阵感动,刚想开口,安静的病房里忽然传出肚子的咕咕叫。
大家都把眼睛往薇薇身上看去。薇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一只手挠着后脑勺儿,一只手按着饿扁了的肚皮,“我听班主任说迟森的爸爸打电话说你们在市医院,一下课就赶过来了,还来不及吃饭。”
温煦和迟森都被薇薇的样子逗笑了,薇薇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多么美好的日子,那个时候身边有你,有我,有她。
薇薇笑着笑着,像是漏了气的皮球,软趴趴地趴在床上。
“薇薇你这四肢无力的,比季温煦还像病人。”迟森一副受不了了的样子,背上挎包,“我去给你们买午餐,你好好照顾她,吊瓶里的液体完了记得要知会护士。”
薇薇点点头,一脸母鸡呵护小鸡的样子,“放心,放心!快去吧,纪大帅哥!记得多打点儿!”
病房的门轻轻地关上了,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曾有一个人,这样在你生命力出现过,如何不叫人心醉,如何能让后来者居上?
三月春暖花开,迟森的成绩仍旧是遥遥领先。宣传栏里贴着的红榜用着楷书的字体写着的“纪迟森”,足足一个月后才被教育局长和学校领导的相片换了下来。
四月的某天,薇薇拿了一份校刊,满脸兴奋地从教室外跑了进来,递给在看沈从文先生写的《边城》的温煦,一边嚷嚷着“温煦,纪大帅哥,快看快看……”
迟森从小憩状态中醒来,睡眼忪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头还伏在胳膊上,下巴扬了扬,示意薇薇说下去。
“校刊有一篇《你是我橘色的温度》,是小小说栏目里的。作者笔名是——森森迟梦。不用看就知道是‘森迷’。”
“每一个心中都有一个无法触及的梦,需要温度来滋养。我用凝望的目光,望着窗外走过的人,期盼有太阳气息的人的到来。有一天,你从我的窗边走过,我感到了太阳之子的降临,你是我橘色的温度。”
温煦默读文章的第一段,里面的每一个都重重地落在她心上。她一偏头,他正从身后伸长脖子看她手中的稿子。他前额的碎发瞬间贴上她的脸颊。
空气似乎就此凝固,她红着脸,转过头,继续看文,却一字一句也无法看懂了。
迟森亦是尴尬地转过头,“不过是篇小小说罢了。薇薇吃你的东西去……”
薇薇似乎感受到他们之间暧昧的那一瞬,于是一脸可怜兮兮地,“纪大帅哥,你昨天给我的零食我吃完了。”
迟森用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她,回头一想,其实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温煦为了冲淡那尴尬的气氛,玩笑着开口,可话一开口,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熟稔的人们之间才会说的话,她说,“迟森,我饿了。把你卖了换牛奶好不好?”
迟森听在耳里,心想,好你个季温煦,敢情我在你心中还没牛奶分量重。脸色倨傲得很,却还是从书包中掏出一瓶牛奶。“忘带?还好我多带了一瓶。”
不知何时开始,他和她有了一样的习惯,背包里永远放着第二节下课要喝的牛奶。
“纪大帅哥,我也要!”薇薇一听“多带”两个字,头脑的灵活度堪比当时世界一流计算机的运算速度。
迟森无语极了,真是败给她们了。
私底下,薇薇对温煦说“我就说我够聪明!选择跟温煦你同桌,你看这么‘吃’源滚滚来。”
“那都是迟森的桃花债。”温煦不以为意。
“反正还是要托你的福拉!这个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薇薇低头继续吃手中的巧克力。
温煦看着薇薇手中的巧克力,是这两天隔壁班的莫安同学从德国亲戚那边拿来送迟森的巧克力。
自从高一以来,就有很多女生不是托温煦或男生就是直接将礼物、食物放在迟森桌面上、抽屉里。
自从有次被薇薇看到迟森把美食直接丢进垃圾桶,不免一脸惋惜地对着食物,一脸惋惜,痛斥迟森暴殄天物。
自那后,迟森二话不说,所有有关吃的都是直接给薇薇和温煦。但是温煦总是不接受,最后薇薇就成了相续不断供给的食物的唯一主人。
温煦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接受那些食物,正如迟森会吃温煦给的东西而拒绝其他人是一样。不同的只是,那些个别扭落在迟森眼里没有得到他的深究,他的刨根问到底。
刘思琰偶尔还是会来找温煦,但是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迟森看他瞬间也觉得可爱了,偶尔也会叫几声学长。
很快,高一随着暑假的到来,落幕了。文理科分班的时候,温煦和薇薇填报了文科,迟森所有科目都很理想,但是他的兴趣不在文,自然而然去了理科。
带着对彼此的不舍,三人终究是分开了。
迟森说,“终于摆脱你这个笨蛋了。”
温煦就笑了,笑得恰三月桃花,芳华正茂。“我也是,总算不用天天被你毒舌了,自信心可以重建了。”
薇薇说,“哎,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还在一个学校,就算不同班,到时候照样可以一起吃午饭哦。”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开了。
七月sars渐行渐远渐无影了。暑假时,迟森一如往常邀请她一起去S市游玩几天,他给她当导游。她说父亲给她报了外语补习班,她没办法去。
他又一次说,那等来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