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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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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一月已过,
伤口终于结痂,
我也终于摆脱了像残废一样日日趴在床上的恐怖日子,欢喜非常地爬下了那张我曾一度评价为豪华舒适的大床。
晴空万里无云,
冰冷的天气已如昨日黄花般一去不复返,
今日,大地上寸寸新绿正欢快的冒个不停。
竹园就是这点好,春天里笋子冒不停,
雅竹园里这几日发了好些笋子,秋菊又有一手极好的厨艺,
若非伤口刚愈不好多吃这些发的东西,我真恨不得日日埋头在清蒸、红烧的美味里。
“公子,喝药了。”
身后又传来这甜蜜的恐怖的召唤,我装作不闻,背对着来人靠在一杆翠竹上,把玩着前日御桃来时留下的御竹托她给我的一支小小的树根。
“公子……”
音色还是甜甜的,只是听起来颇为沮丧,
我实在不明白,沮丧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不是?
我没忍心为难她,叹口气认命地转身,
初晴一身蓝衣,乖巧垂手低头站在那里,
身后翠绿罗衫的扶柳也是中规中举地站着,双手托着一个漆木盘子。
这盘子我已然见过许多次,正是每次服药时的托盘。
想起那浓黑的药入口的极度苦涩,我垂死挣扎:
“我如下已经大好,这药也不必了吧……”
近月余的苦药生涯,现下回想起都忍不住要抖三抖。虽说这这药确实大有功效,却不知都含了些什么,真正苦得人连舌头都想吐掉。
初晴闻言笑了笑,老老实实摇头道:“公子此时初见起色,正是最关键的,大少爷花了多少功夫才得来这药,它是真正贵重呢,不仅能助公子复员伤势,还有用于调理体内顽疾,公子切勿因一时之苦耽误了此后之福阿。”
扶柳捧了盘递到我跟前,
我抿着唇看着她,面色青白,
她抿着唇看着药碗,面色冷清。
那黑潭似的药就在那白瓷碗里晃阿晃的,
我叹口气,端起来憋了气一口灌下,
立即苦得发抖。
扶柳递上一块片糖,我赶紧含入口里,完全不顾姑娘们的轻笑,这才疏解了些苦意。
又接过她递上的丝绢擦擦嘴,把糖在嘴里转了三圈,这才说我想随意走走。
想到来王府这么久,还真未曾仔细看过这硕大的府邸。
嫣红她们本想跟着,我却想自在些,一个人后面跟一群,我也不是正主,也不符合我的习惯,于是谢了好意。
弯弯转转,我一人闲散的走在王府里,
见着了几个奴仆端着一些撤下的食盘从旁边经过,便礼貌性朝他们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去,实话说来,这王府处处景致盎然,着实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吧!
沉浸在舒逸的心情与美妙的景色中的我,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乒呤乓啷’一阵脆响,以及那些奴仆一致呆愣的表情。
“云翔!”
我回头一看,司徒炎站在我刚走过的小桥上高举着手朝我挥了挥,然后兴奋的朝我跑来。然而,我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桥前地上那一片残渣狼藉。我看了看那几个直望着我目光呆滞、连见了小王爷也忘了要行礼的奴仆一眼,心里隐隐有丝怪异的感觉升起。
“云翔,欲往何处?我来带路吧!”
思绪被打断,我调转眼神看着他,只见他两眼灼灼生光,一幅兴致极高的样子,便笑问道:“炎兄今日又无事可做?”
这阵子以来,自从我爬下了那张令我望而生畏的床后,他便替补了前去光清寺祈福的敛雪,几乎日日、时时、无处不在的出现在频繁我面前,且声称反正无事可做,寻个人聊聊天也是好的。可我私下总觉得他这分明是怕我再次凭空失踪,造成王府二度乱成一团,于是才寸步不离的围着我的。
唉……叹口气,作为一个王爷,如今却似名家猎犬一般跟在我前后,真是难为了他了!
“无事无事!”他连连摆手道。
“哦,我也只是随意走走,既然炎兄若此时无事,那你我二人一同走走也好。”我颇为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对他怜悯一笑,道。
他与我慢慢走着,一路上七七八八说些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嗯嗯的随意答着,只因这两旁春意盎然的片片美景物是应接不暇,让我着实移不开眼去。
走着走着,我忽然发现此处景色颇为熟悉,踱步到一小桥之上,下意识的往桥边扶栏上一坐,低头看着水中几条自在畅游的肥大红鲤,这才想起,此处竟然是我月前失踪的案发现场,不禁好笑起来,原来我还不知吸取教训,竟还来个旧地重游。
“云翔……你若是女子,一定很美,定胜过当年盛传的皇朝第一。”
我闻言笑意一僵,
有种人永远不懂有些说话其实也是一门学问,须知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不快地瞪着他,却见他一脸认真的站在身旁直直看着我,眼里有种情绪叫做‘遗憾至极’。
压下心头不悦,我敛眼轻笑道:“炎兄刚用完膳吧?”
他愣了愣,点了点头。
哼……
我嘴一撇,又道:“炎兄也有16了吧?”
他皱了皱眉,一头雾水的看着我,还是点了点头。
“哼哼……也是,”我眯着眼朝他笑了笑,这才道:“温饱思□□,16岁的年纪,炎兄怕是想娶娇妻了!”
“云翔!”他瞪大了眼睛,顿时满面涨红,左看无人右看也无人,这才羞怒的冲我大喊一声,道:“胡……胡言乱语!”
“哈哈……”我畅笑出声,这个小孩还是比较有意思的!单纯!单纯!
他怒瞪着我,狗嘴一张似是要吐象牙,可惜失败一目了然。
“莫要说我!你还需担心自己,生一幅……女人的模样,怕是也不好娶妻吧!”接着还愤恨的‘哼’了一声。
“哦,这个啊……”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摇头道:“不担心,不担心……正好我也无此打算。”我本不属于这里,怎能娶妻生子?关乎性命的事情我还是很在乎的。
“啊?!”他瞠目结舌的直瞪着我,怪叫一声,半信半疑道:“真的……?”
我极其严肃的点点头,对他说:“这样你才能有更多机会不是?”
“……喂!!”他一蹦而起,这下连脖子都红透了,不过是气红的。
“呵呵……玩笑!玩笑!炎兄你自然是相貌俊俏的很,追着你的姑娘怕是都满街跑了,何须我让?”我连连后退,躲过他的夺魂爪。
“不许躲!”
看他一幅喷火恐龙的模样,我暗自在心里偷笑,他比御竹好玩多了,哈哈……
都说小孩子脾气如夏日骤雨,打雷闪电一番后,马上便会雨过天晴。这不,才过了会,他便又挨了过来坐在我身边,十分不计前嫌的再次与我攀谈起来。
“云翔!”
“啊。”我看着池子里通体火红的肥鱼浮出水面吐着泡泡,头也不回的应道。
“这阵子大哥都给你补的些什么啊……补成这样……”他愣愣的看着我,口中喃喃自语道。
“咦?”我这才转回头看向他,想起这几日来凡见过我之人莫不是一脸痴呆的模样也不禁有丝疑惑,于是便问道:“有什么不对么?”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不对……?”他眼神的怪异的在我脸上扫来扫去,说道:“这大病一场,人家都是面色苍白憔悴的鬼样儿,你倒是愈发美了!”
“……炎兄!”我僵硬的保持着脸上的笑意,从牙缝里吐道:“请说‘愈发潇洒了’,而非‘美了’,明白?”
“哈哈……你就认了吧!”他仰头一笑,又道:“还是大哥厉害,费尽心思寻来的那些个珍稀补品着实见效!”说完还刹有其事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长长一叹道:“最近也不知大哥怎么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落魄的样子!”
我也一叹,不知说什么好,一时倒是两两无声了。
暖暖春风吹来,我拈起飘拂到眼前的发挽至耳后,眯着眼静静的享受着这难得的舒爽。眼角忽然闯入一抹暗红,侧眼望去,只见相王爷朝服还未褪,粗喘着气一脸震惊的站在桥头激动地看着我,双唇打颤。
“王爷。”我起身点头笑道,心中不禁有些讶异是何原因,竟让平日里沉着内敛的王爷露出如此慌乱的面孔。
“云琤……!”
我挑了挑眉,直直望着相王爷但笑不语,倒是身边司徒炎一听,低哼一声,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原来是展世侄……哈!”似是终究回过神来,他这才朗声一笑,走过来上下看了看我,道:“几日不见,翔儿看着是愈发精神了阿!”
我扬了扬唇,瞥了面无表情的司徒炎一眼,笑道:“哪里……倒是云翔在相府叨扰了月余,实在是有劳王爷费心了。云翔正还在想着找个机会跟王爷道个谢,顺带道个别呢!”
“什么?”一听这话,司徒炎一跃而起,满脸意外的说道:“你要走了?”
“我已无大碍,再叨扰怕是过意不去了。再说云翔手中仍有产业需要打理,迟迟不露面也不是办法,且家父也甚是挂念……”略微一笑,又道:“当然,王爷与炎兄若是不嫌弃,寒院始终欢迎二位光临。”
“唉……”相王轻叹一口气,复杂的望了我半晌,似看着我,又似透过我看着他人。半天之后,这才颔首笑道:“世侄所言极是,展老头也与我抱怨数次了,说我夺人之子啊!哈哈……那本王也不便多做劝留了,日后闲暇,翔儿可不要忘了这相王府可好?”
“自是不会忘。”
“嗯!如此本王便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话别了。”他拍了拍司徒炎的肩,又面向我道:“不过,今夜的饯别宴,你可是一定不能缺席,啊!”
“噢……”我似模似样的微微一鞠,笑道:“云翔仍是那句: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行!行!”
目送着王爷高挺的身影走远,我转眼看着面色呆愣的司徒炎,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你、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他一幅张口无言的样子,嗔道。
“啊哈!”我不禁失笑,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道:“炎兄,我要回的可是我的家啊!这,又有何不可啊……?”一句话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所有话都堵得死死的,只见他一脸憋闷的捂着受疼的额头,站在那里张着嘴,久久不能成言。
晚膳时候,司徒炎没再与我说一句话,幽怨的眼神却盯得我心神不宁,我叹息,别扭的小孩。
一直不曾见到的司徒浩然也露了脸,阴沉冰冷的坐在一旁独自饮酒,初见的神采已被抑郁所取代,刀削的脸凹了下去,透着深深的疲惫。
王妃与往日一般沉静的坐着,不多语,偶尔体贴的夹些菜放入我碗中,温和的笑脸让我有些恍惚,心中一紧,不禁想起我那爱唠叨的妈妈也曾经一个劲儿的往我碗中夹菜,还一边斥责‘你这孩子就是不会照顾自己!’
相王频频举杯敬酒,我其实不善饮,却无奈不便于推托,一一仰首饮尽,许是心中也有些复杂情绪,一桌饭菜吃的不多,酒倒是喝了几坛子。还好,王爷见我喝得脸色酡红,便吩咐派了马车送我回去,我连忙道谢,否则依我这样子怕是又走不成了。
“唉……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啊!翔儿,你甚是讨本王欢心,要不是为了你这归家心切,本王还真舍不得放了你!”膳后,王府门前,相王如是感叹道。
“云翔答应王爷,日后定会常常过来叨扰,王爷不要嫌烦就好。”我低着头,努力站直,微微笑着说道。头有些晕,可脑子还算清楚,但见相王分明喝得比我多出许多,脸色却一派如常,仿若刚喝的只是几坛清水般,再次暗自对自己摇了摇头。
“本王等的就是你这一句!哈哈!行了,这边上路吧!展老头说不准提着灯笼已等了许久了!”
颔首再次到了谢,我转身刚欲上马车,哪知脚下一软,险些栽到,所幸得身后一人扶助,只听那人悠长的叹了口气,道:
“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