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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第二百八十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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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影低垂,风至而鸣,如环佩叮咚,大风的波澜归于寂静,祈佑又听到了久远年代里的声音,那是穿过小桥流水的幽幽吟唱,那是穿过岁月的兄弟之间的畅饮笑语,那是世外桃源的奇葩破蕾绽放......
站在太庙中的孤独男人,除了无尽的愧疚,再不去奢求任何人的宽恕。
承贤的眼睛里含有淡淡水雾,似有别愁,倔强的昂起头来,欲要开口,祈佑摇头,凝视着他,“我知道,可我真的累了,不想再听任何解释的话,我无法相信你是鄢陵侯之子,他是那样一个正直的男人,而你却是这样一个人......我愧对了叔王的嘱托,曾经你是那么可人疼爱的孩子......”
他悲愤地连连摇头。
承贤跪在帷幕一角啜泣,“哥哥,我知道我犯下了无法弥补的过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关兴知晓了你的身世,他怎么能够忍受再与你称兄道弟?怎么能不对你产生敌意?哥哥了解当权者的心态与意志,你时刻都有可能命丧他手!而只有先下手为强,我们才能安全。”
祈佑沉默,承贤跪行至他跟前,拉住他的衣角,哭得愈发厉害,“哥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要赶我走,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助哥哥夺回过去失去的一切......”
祈佑把他的手紧紧握住,俯下身子,抱住他,笑道:“你自小顽劣任性,令王叔伤透了脑筋,如今长大了,越发没人拘束得了你,可是你要明白,越是这样,你越会失去更多。”
“哥哥,我记住了......”承贤喃喃道。
祈佑的声调里有一丝落寞,“承贤,眼下我大伤未愈,不能再回洛阳,你可以替我去看她吗?”
承贤仰视他的眸子,“原来哥哥还没忘记她?那我去把她带回来,这样哥哥的病就会好了。”
祈佑的笑涡很浅浅,他点头,“对于司马昭来说,你是陌生面孔,想来他不会为难你。”
风止了,海棠花纷纷坠落,承贤抹去泪水,凤眼映着花影,蕴含光华,随着他在风中的衣褶飘起,马蹄声渐行渐远。
祈佑伸手接住一残落花瓣,悠然笑道:“第一次听到了外面海棠落地的声音,馨儿,你可有听到吗?你有那么多泪,却总也流不尽,承贤这一去,你也该没有泪了......”
人与人有时候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看起来离得那么近,仿佛伸手就在身边,仿佛伸手就可触及,其实却相距遥远,永远不能心意相通,认识祈佑这些年,馨儿第一次开始想念,可是不知为什么,只感到冰冷的失望,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彻底的绝望了。
馨儿因觉日晒,便也不去逛园子,只回到屋内,将往日绣了一半的海棠花拿出来,接着开始绣起活儿。
这时,锦画推门而入,神色恍惚,“二少夫人找我......”
馨儿微笑点头,“锦画,老夫人寿宴准备的如何,昨儿个我递给嫂子的宴单,她可有看?......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锦画垂下头,轻声说:“我家夫人昨夜又吐血了,这可怎么办?”边说边揉眼泪。
馨儿静静的凝视了一会儿手中绣了半截的海棠,“请了太医去瞧过了吗?”
“去了。”
馨儿望了一眼窗外,“我亲自去瞧瞧,锦画,此事先不要惊动老夫人,更不许告知大公子。”
东院,远远几杆清竹掩映,玉珠落盘之声即“叮咚”不绝于耳,步入室内,湖绿长裙的丽人侧卧白玉榻上,紫弦琵琶浅拨漫挑,雪白容颜上,几许落寞,锦画正欲撩开珠帘,近前禀报,馨儿只摆了摆手,挪步进去。
碧芸好像没有注意她的到来,修长纤指止了在弦间的拨弄,手捂胸口,黛眉微皱,又一阵清咳。
馨儿也没有唤她,只注视她那曾经绝美的脸面,见她额头出汗,馨儿又用丝帕小心翼翼的替她擦了。
碧芸一怔,“你怎么来了......我这个病身子,已经习惯了,你忙于打理家事,不必每日都来看我......”她的语气,是带着一丝自嘲的。
馨儿将锦画所送来的汤药接过来,用嘴吹凉了,以玉勺递到她唇边,笑了笑,“嫂子不用担心,病定会好起来的,炎儿时常嚷嚷着要到嫂子这里来,以后啊,还要嫂子带着他去荷花池赏鱼鲤呐。”
她凝视碧芸,眼眶里渐渐有了泪水,碧芸鼻尖一阵酸楚,轻推开药碗,“我倒也是想,只怕捱不到那一日了。”
“别胡思乱想,嫂子只不过是偶染风寒,静养几日,应无大碍。”馨儿扭过脸,抹去泪珠。
碧芸苦涩笑了笑,“你也来哄我了,我自己的病,心里最清楚,你就别再宽慰我了。”
馨儿咬紧了唇,倔强忍回眼泪,握住她的手,“太医说,药不可停,你再不愿,也要为大哥想想,你若去了,让他一个人怎么活?”
碧芸默然看她,目光稍见回暖,“自我嫁与他,空守三年,那三年让我体验到从没感受过得孤独与失落,后来我走进了他心中,那份幸福与快慰,虽短暂,但对我已满足,他儒雅温柔,曾经被他深爱过的那个女人,即便最终没嫁给他,也该无甚遗憾了,女人这一辈子,爱与被爱都是快乐的......”她抚摸着馨儿的面颊,笑得很浅,但却那么自然,那么美好,仿佛那是只属于她的笑容。
馨儿等候她入睡,才走出来,只见廊下一个丫鬟眼脸红肿,还在抽泣。
馨儿低头,和颜悦色小声说:“少夫人还在养病,不宜这般哭泣,让病人见了心情不舒坦。”
那丫头慌忙下跪,“二少夫人,奴婢......奴婢,是为了猫哭。”
“猫?”馨儿哑然失笑,真是个天真的人。
她环视四周,“嗯,奴婢的猫今天早上突然口吐白沫死了,奴婢是刚进府里的,也没可以说话的人,那只猫,是奴婢唯一的朋友了。”
口吐白沫,这个时候......主人犯病,连畜牲也死了,这仅仅是巧合吗?馨儿望着风吹影动的东园,侧身对锦画说道:“这丫头带来的猫突然死了,多半是要冲撞夫人的,不该让她继续在这里侍奉,让她去我那里吧,锦画,你要留心些,若有什么发现了,定要及时禀告我。”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司马府里发现的暗害,她凝视着那束迎风绽放的兰草,第一次感觉到彻骨的寒冷,这个如兰般清雅的女子,为什么总是遭受着不公平的劫难,而她偏又选择了沉默,不作一丝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