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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第二百八十六节 ...

  •   正如馨儿料想的一样,茗轩验了猫尸,确是中毒而死的,对人来说是少量的毒剂,但放到小猫身上,足以要命,只因它误食了廊下丢弃的药末,便枉送了性命。
      馨儿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活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那仿佛只是一瞬间具有的丰富奇异的想象和梦境,局促而慌张渐渐被明媚悦耳的莺啾而淡化,那或许是另一种浪漫的期待。
      绿湖中心,青梅如绽放的百合一般缓缓下沉,美幻身影突然之间具有了向上的活力,她轻轻摆动着双臂,由于衣袖的宽大看上去像是一只美人鱼正在舞动着柔软的鳍,她突然睁开眼睛,依然光彩照人,她说话时缕缕气泡缓缓上升,仿佛特意为她造的声势,隐隐听得见乡野小调,“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她的声音由于水的阻力而浑浊不清,“馨儿妹妹,就因为你有花一般姣好面容,柳枝一样的柔软身体,还有纯洁无暇的品格,才会有驱不散的阴霾笼罩在你心头,我家小姐因你而死,她竟没半分恨意,也许这是上苍的意思,不过妹妹要小心,听惯了莺啾,也会忘了它的背后还藏着一只饥饿的野猫......”
      夜风强劲,吹得馨儿软榻四周的纱惊呼吁作响,如海上鼓动的帆,飘摇动荡,她穿着素白绸衣,怀抱着枕头,望着正在熟睡着的司马昭,他全身着黑,被同样黑暗的夜隐去了身形,只一张脸清晰可见,如夜的面容。
      馨儿抽泣着,满脸委屈的泪水,司马昭睁开眼睛,微怔,柔和问道:“怎么了,馨儿?”
      馨儿爬上床,哭得更伤心,泣道:“我刚刚看见青梅了,她被淹在了湖里,还唱着歌,就像往日在郯城一样,她是在怨我,她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司马昭轻抚着怀中玉人潮湿的面容,浅浅笑着:“青梅已经自尽了,你忘了吗?她已被埋在王家小姐的坟旁,你已经尽力了,何须自责?你是我最爱的夫人,有着世上最美丽的容颜,别人疼你还来不及,哪会怪你......哎呀,你脸上长的是什么,快让我看看......”他捧起馨儿的面颊,对着月光,他的脸突然变得寒冷,“你的脸上怎会有抓痕,定是被哪只野猫抓破的,你不该接近那些脏东西.......而且我不喜欢你的眼神,我讨厌有时你看我的样子,带着怨气,和袁月娥没什么两样!别这样看着我......”
      他猛然掐住馨儿脖子的手开始加劲儿,馨儿惊恐地睁大眼睛,他面孔狰狞,笑道:“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吗?我这样做是为了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别人再也带不走你了,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馨儿惊恐地挣扎,试图摆脱他钳子一般的手,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惊坐起来,她惊惶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一片死寂,她意识到刚才仅仅是梦,长舒了一口气,继而真的伤心地抽泣起来。
      司马昭的身影在初夏清凉的月光里掠过,新蝉呜咽,馨儿怔怔的蜷曲手指,咬了一下唇,泪珠仍挂在芙颊上。
      “是不是做噩梦了?近来你总是睡不踏实,都怪我,该早些回来陪你。”司马昭走到鉴盘边,在冰水里绞了丝巾,替她擦拭额头,丝丝清凉。
      馨儿不自觉地轻抚脸颊,嗔问:“你刚才说我脸上有抓痕,丑陋不堪,为何还要再理我?”
      司马昭凤眸微抬,一脸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才语气深沉的说:“嫂子的病恐怕捱不过多少时日了,我已叫人备下了后事,权作冲冲喜,只是母亲那里,我不忍心提此事,等她老人家过完寿之后再回明吧。”
      “或许有一天我会跟她一样,早早地离去,到那时——”她的声音柔而单薄,就像一个孤单的女孩子,司马昭仿佛被她的话震住,眸里的水雾被炎夏里的火烧干了,涩成一片荒泊。
      他站起来,大声道:“住口!我不允许你这么轻易说离弃的话,你可以疏远我,可以猜忌我,可以污辱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绝不能以死来折磨我,你明明知道,没有了你,我也不会独存。”
      馨儿疲惫的闭上眼睛,只感到他的气息接近,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抚过那残留的泪痕,他那冬日松林的气息里,还夹杂着淡淡药香。
      “曾经有个和尚欲言我会因我所爱的女人而死,我爱上了你,也许在这世上唯有你能杀死我,若真如此,反倒合了我的心意,因为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奢侈,与其看着你离开,不如死在你的面前,那样我就不会再心痛了......”
      馨儿不自觉地亲吻了他冰冷的唇,微笑道:“昭哥哥,若有那么一天,馨儿愿意给你陪葬。”
      其实,注视着他死去,那是对心的凌迟,是一种真正的残忍,他,果然是个自私的男人。
      伴着月影,一步步踏上石阶,迈进东院,幽径一路曲折,掩映在兰花丛后的院落悄然进入眼帘,咫尺之间,司马师望着那扇虚掩的雕花红木门,抬手推去,却似重逾千钧。
      吱呀一声,门开处,长发萧萧,纤瘦如削的青衣身影映入他朦胧泪眼,他呆立门口,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自项城一役,左目受伤后,他还未仔细瞧过碧芸,经茗轩悉心诊治数月,终于恢复了大半,虽然视力已不及往日,但还是可认得出人,只是他的妻,病的重,他竟一无所知。
      “夫君,夜这么深了,不早早歇息,还跑来作甚么?”碧芸勉强支撑起身子,朝他柔柔地笑,神色宁和淡定,目中却莹然有泪光。
      司马师有些恍惚,突然不会说话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怔怔望着自己的妻。
      碧芸向他伸出手,语声轻柔,“夫君,门口风大,别站在那里,快进来。”
      他一步步走过,竟似走了许久才触到碧芸的衣袖,她丝薄的绸衣上传来浓郁的药草味,不再是往日熟悉的兰杜香气,他陡然心酸,挨着榻边半跪下,将脸深深伏在碧芸膝上,无声落泪。
      碧芸的手柔软冰凉,吃力地将他扶起,轻叹道:“定是锦画那个丫头,跑到你那里说些有的没的,扰得你夜里也睡不好,茗轩给我说,你要多休息,不可常用眼操劳,你的视力好不容易恢复了,要在意些才好,凡朝里的事交给叔叔去办,你不可再逞强了。”
      “碧芸!”司马师猛然抬头看她,泪眼迷蒙,“如果能让你身子好起来,我宁愿永远双目失明,我还没有让你享受过多少快乐......与你的身子相比,即便我双眼瞎了,又有何妨?”
      来的路上原本想好了许多话,想好了如何劝说她......可真正见了她,才知统统都是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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