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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第二百八十七节 ...

  •   “夫君......”碧芸垂眸,唇角微微颤抖,“我身为司马家的长儿媳,却一生无所出,终究令你失望了。”
      司马师抱住她,拼命摇头,泪水纷落如雨。
      “都怪我无情无义,既娶了你,就该彻底忘了她,是我的摇摆不定,苦了你,也害了她。”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懦弱无能——在父母替他定下亲事,恰是绣娘最孤苦的时候,而他却沉默不言,不作任何反抗,直到迎娶了碧芸,他才得知苦命的绣娘已投河自尽,之后的三年里,他远远躲着碧芸,对她不闻不问,害她空守闺房,倍受府里上上下下冷落与非议,而误入风尘的绣娘,又何尝不是因为他饱受人间辛酸?都是他,毁了两个无辜女子的青春芳华,他这一生,却无法偿还了。
      碧芸笑容恍惚,“我从未怪你,那不是你的错,如果当年你娶了我,便将那个女子抛之脑后,与我交好,那我会轻视你的,现在看来,你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这辈子能嫁给你,我已知足了。”
      风从窗口吹进,他和碧芸都良久沉寂,只听着风动树梢的声音,萧萧飒飒。
      “原来你早就知道......”司马师涩然开口。
      “夫君,你从没亏欠过我什么,不须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即便有一日我不在了,也不要难过,你应该撑起这个家族,因为你是长子,也是司马昭唯一的哥哥,你必须担起这个责任,我没能为你生下一男半女,已愧对司马家,不想等我死后,再落个克夫的名声。”
      她闭上眼,语声飘忽,听在司马师耳中却似惊雷一般。
      司马师望着她,茫然摇头,怔了片刻,哑声道:“你以为我这近乎失明的残废之身,还能支撑起整个司马家族,一直以来,我的才智都不及他,如今......是更比不了了。”
      他慢慢起身,心中一片冰凉。
      碧芸淡淡一笑,“好了,我只是说笑的,哪里就会病死了?夫君,回去歇息去吧,明日是母亲的大寿,你还要早起给母亲拜寿呢?”
      “明日我和你一道去,你可不许睡懒觉。”司马师紧紧望住她,生怕她会借故推辞。
      碧芸一笑,“好,我与你同去给母亲拜寿,这样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他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抿唇浅笑,又上前在她额头印上一吻,转身离开。
      凝望他的背影,碧芸心下万般苦涩,终于按耐不住胸口疼痛,咳嗽不止,绢帕上早已被血痰浸湿,她低低笑着,垂下几滴泪,再不能言语。
      无边的寂寞,徘徊在心头,如今的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娇憨任性的女孩子,不再会为一张打动人心的面孔而倾其所有。
      她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却真切地怀念初见司马师时的感觉,就像怀念她曾经拥有的一笔精彩的财富......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痛苦的,但却是优美的,他教会了她感情,忠诚,她现在全部的期望就在来世,就像方才那个梦,梦见他们再一次相遇,还是在初春的池畔,还是吟诗作赋,但这次是他主动去追求那个叫碧芸的少女,他们在兰杜花海相拥......
      锦画悄悄步入室内,望着碧芸纤瘦的面容尚挂着泪痕,倍感惆怅。
      碧芸回头,轻叹道:“你这个丫头,又去别人跟前嚼舌根,惊动府里所有人,又有什么好?”
      “即便我不说,他们也会知晓的,难道小姐想瞒他一辈子吗?听茗轩说,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这分明是要将你置于死地,小姐是出了名的好心肠,又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为何还会有人存心害你?你不许我将此事说出去,可二少夫人岂会察觉不出?”
      锦画咬唇不再语,眼泪分明已在眼底打转,终是倔强地昂起了头,哀伤大于怨恨。
      碧芸略略牵动唇角,并不看她,“我这无用的身子,倒让有心人时刻惦记着,说也可笑之极,我一生不曾害人,唯独对黛娆,她一生的幸福都被我的无知浅薄所毁了。”
      锦画知道,那是二公子唯一的侍妾,虽然没有得到名分,便自尽而亡,但司马家已将她移至祠堂。
      “她不是自尽而亡,”碧芸幽幽开口,“是我亲手将一碗红花送到她面前,是我杀死了她腹内的孩子。”
      锦画骇然望着她,震惊之下,竟不能言语。
      “我的兄长真心喜爱的女子就是她,她与我的兄长可谓青梅竹马,当年人人称羡贾府公子才俊风流,而我又与司马府的大公子成了亲,真是前途无量,可没过多久,黛娆便以侍妾的身份进入司马府,更有了身孕,原来母亲早已选中了她作为叔叔的侍妾,而她自始至终都在瞒着我的兄长,若她并非一心一意对我哥哥,又何必徘徊在他周遭,让他越陷越深,越恋越苦,以至于最后甘愿做叔叔的幕僚,只为守在这个女人身边,我恨她对爱情的不忠贞,更恨她把我的哥哥玩弄于鼓掌之间,恰好那时叔叔也同样厌弃她,我便趁机偷换了她的安胎药......将她腹中的孩子活生生打下来......”
      碧芸的声音不住颤抖,锦画握住她的手,却发觉自己比她颤抖的更厉害。
      那是怎样凄厉的一幕往事,她不敢相信,亦不能想象,记忆里矜贵柔弱的小姐竟有如此严酷手腕,温柔如水的女子竟是这样幽怨颇深的人。
      碧芸恍惚了好一阵子,缓缓道:“此后我心中愧疚,时时刻刻在佛前诵念,只为减轻罪孽,只可惜并未得到上天的宽恕,我一生无子,或许这是对我的惩罚......”
      锦画脱口道:“前一阵子木棉庵的姑子来过咱们府里,我就觉得纳闷,当时那些姑子还询问你的病情,原来她就没安好心......我这就告诉二少夫人,让她打发人去好好查查那破庵子。”
      碧芸低头苦笑:“这么晚了,你倒慌里慌张去找二少夫人,岂不是成心扰得老太太烦心?”
      锦画自知忒莽撞了,只好等天明再说。
      “明儿我还要去给老夫人拜寿,你不妨先把那件金线绣祥云纹的衣裳拣出来,省的到明早再翻找。”碧芸清咳一声,斜倚着软榻,有些气力不支,微阖双目。
      锦画便点了灯,费了好多功夫,才翻出来,转而笑道:“您看,是不是这件?我记得是大公子在您生辰时特意叫宫廷裁缝赶制的。”
      碧芸浅浅笑着,“明日我便穿这件衣裳,锦画别忘了,要戴上那一支白玉簪子,去吧,我也该歇息了。”
      锦画轻声道:“小姐也莫要再胡思乱想了,早早睡吧。”说完又不忘为她盖好衾被,掩上纱帘,这才悄声离开。
      碧芸唇畔挂着游丝般的笑意,一滴清泪滑落枕边,喃喃一句,“我该走了,真得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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