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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流年不利 ...

  •   二、流年不利

      我想,高昂就是我心头陈年的疮。长久下来我都已经习惯了他带来的痛感,渐渐地也就麻木了,也就不想痛苦地挖掉它了。
      可是现在它再让我无法忍受了,那细痛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里,牵住了我的神经。他让我感觉一整个人都陷入这疼痛当中去,于是痛感被无限放大,让人寝食难安起来。
      所以,我不得不把它揭掉。哪怕这样看到血滔滔的往外冒。
      只是现在,失去痛苦束缚后本该轻松的心,却内里一片空虚外面一片狼藉。
      我无知无觉地站着,直到水池里水满到流出来溅湿了脚背才恍然惊醒。
      水龙头没有关,席文还站在我背后。
      手机应该是他帮我挂断的。
      我手忙脚乱的关掉水龙头拔出水塞,心想,全部被席文听到了,他会不会今晚就把我扫地出门?
      “你要是难过的话,我可以借肩膀给你靠一下。”席文侧头看我,学着偶像剧里男2号的温柔样子和奇怪的台湾腔。
      完全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我愕然看他。席文眨眨眼睛,表情和语调稍稍正常了一点,“我说真的啊。”
      这样的态度很微妙,没有发现同性恋的厌恶或者猎奇心理,也没有朋友失恋表现出的同情怜悯的感情。他似乎也陷入一种茫然的感觉里。也或者是并不在意,反正和他没有太大关系。
      但我已经很感激这样的态度了。
      “谢谢。”我笑。
      却听到他夸张的叹了口气,眉头一皱,故作苦恼地说:“别谢我啊,我可是难为情的很啊!下午才说你像是失恋的样子,晚上就真的失恋了。”他摇头再叹一句,“果然是流年不利一语成谶。罪过啊,罪过。”
      他表情生动地表演,我很给面子的笑。心里的抑郁暂时放置一边。把爱情看做天大,不是我适合扮演的角色。如果看不到希望,我就放弃。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我的原则如此,纵使你千依万顺,但是只要这一个瑕疵,我就会不痛快,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我只能离开。
      我转身继续洗碗,席文继续去客厅看电视。大家都好像若无其事。
      只是,人心并不是行车,想刹车就刹车,想拐弯就拐弯,加速或者慢行任你选。

      第一次被人表白,对象居然是男生,那时的我好像也没有觉得奇怪。可能我天生就是如此吧?不过到现在也不得而知了。我和高昂交往有五年,很奇妙,一场同性恋爱,竟然维持了有五年之久。我从当初一无所知幼稚男孩,长到现在勉强可称为男人样子,是高昂一直陪伴左右。
      这是一个多么难忘的人,这是一段多么难忘的时光。
      他在我年轻的心上深深扎根,纵使我现在抛却,他却深在骨血,不可磨灭。
      液体流干了的话,潮湿还是在这里。你陪我走过的路,我不可能再退回去重来。

      料想晚上还是会睡不着,找席文借了本书来,却心浮气躁的读不下去。手机被我关掉扔在床上。我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一种空洞饱胀的感觉充斥在心里,逼得人想要发泄,又觉得无可发泄。
      焦虑,茫然。
      席文在房里上网,我搬了把椅子坐到阳台上去。
      五月初的南方,天气已经开始转热了。今晚还格外的闷。
      是天气闷,还是人心里闷呢?
      失恋的晚上,没有酒,没有烟,没有帅哥在怀……
      我自嘲地笑笑,整个人摊开在椅子上仰头望天。天上很多云,看不到星星。说不定会变天。
      再加一条——失恋的晚上,没有酒,没有烟,没有帅哥在怀,还遇上变天。
      所幸不是无家可归。虽然这不是我家。
      不过住在这里应该是件很不错的事情,和席文相处是件很轻松愉快的事情。说不定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合住。反正看起来他并不介意我。
      我习惯性的摸摸左手小指,却只摸到一圈略微凹下去的痕迹。才想起来,戒指刚刚已经被我取下来,塞进行李箱的底层。
      高昂,为什么连戒指你都只肯送尾戒呢?
      你为什么不敢试一试呢?
      你不想永远在一起吗?
      你要等到哪一天,你要和乐小拾或者其他女人结婚的那一天吗?
      还是你根本就是打算去结婚的?
      你总说现在还太早,连大学都没有毕业。可是现在你没有勇气说,等到你的新娘穿上嫁衣站在你面前你就有勇气说了吗?
      也或者,是我太偏执了。
      我把手举到眼前,借着房里的灯光看小指上微白的痕迹。过一段时间,就会什么都没有。
      无论如何,高昂你已经是过去式了。
      想到这里,颓然放下手。
      我承认我不是个多么豪迈的人,但是又不甘心一直纠结在结束的感情里,于是我便堕入无边无际的自相矛盾中。
      空气越发的闷了。
      我甩甩头发,一身粘腻得难受。决定进屋洗澡。
      打开阳台的门,冷气扑过来,让我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奢侈,才五月就开始吹空调。
      席文回头看我一眼,问:“你要不要上网?”
      我没什么兴趣,说:“我先去洗澡,等会儿再说。”然后去房间拿衣服洗澡。
      席文洗澡的时候,我上了一会儿网玩游戏,还是觉得无聊。想起明一早有课,就回房早早地睡觉去了。
      勉强睡下去,却总是做梦。梦里没有情节,只是我一个人走路,走着走着,然后一脚踩空。惊醒。如此反复。等到终于脑子安宁了的时候,窗外一记响雷。又惊醒。
      起来看外面电闪雷鸣的。打开窗户,夹着雨水的风就直接扑到了我脸上,原本还有点朦胧的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风很大,把从地上蒸来的热气都吹散了。气温下降到很舒服的温度,所以我就关了空调。怕雨飘进来打湿地板,只好把窗户开成一条小缝。
      隔着雨看窗外别人家的灯火,不太真切。我想回床上继续躺着,一转身就看见整间屋子一瞬间变得通亮。
      ——好大一个闪电,然后就是冲到耳边的轰鸣声。
      再然后我矫情地想起我和高昂的第一个吻。
      那时候正是晚自习,却遇上雷雨天烧坏了电路。学校就提前放学了。大家都一窝蜂地往外涌,高昂却拉着我,借着黑暗的掩护,悄悄地落在后面。最后空旷的楼道里就只剩我们两人。他牵着我的手慢慢的下楼。我的心像是有感觉一样,跳得又快又猛,然后由于太紧张我就戏剧化的踩空,他就戏剧化的抱住我,最后两个人就戏剧化的吻在了一起。
      初吻的感觉现在已经忘了,只唯一记得,那时我睁着眼睛,看见正好被闪电映亮了的他的眼睛,半敛着,长睫微颤。
      这是一个童话故事中太常见的桥段,所以发生起来就毫无悬念地完整又美好,于是放置在回忆里,就长长久久不能忘记。
      躺在床上,伴着连绵的雷声和闪电以及劈啪作响的大雨,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一早起来,打开手机,收到高昂几条信息,我没看就直接删除。我不是女人,不会用女人那一套,使个小性子闹一次来要求什么。我不是在对你撒娇。所以说过的话,下过的决定,不会改变。
      洗漱完下楼,正好看见席文在做早饭。他看到我有点惊讶,说:“这么早?”
      我无奈地说:“我倒是想再睡一下,但是一早有课啊。你也是?”
      他转身背对我看着锅里,“今早吃稀饭馒头。我这学期的课几乎都排在上午,所以没办法睡懒觉,到现在都养成早起的习惯了。”
      我撇撇嘴不想发表意见,探过身去想看看锅里的东西,正好他关掉火揭开锅,米香扑面而来,立时我就觉得饿了起来。马上自动自发地从碗橱里拿了两个碗,屁颠屁颠地递给席文。
      馒头稀饭也挺不错的。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席文随意的问。
      “好像是六月底吧。”
      “这么早?”
      “本来没这么早的,不知道为什么考试提前了。”
      ……
      早饭时光就在闲聊中度过。
      公交车上,人很多,大部分是上班族。
      我看离学校还挺远的,就尽量往车后面挪。挪到后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我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周泽彦。
      很庆幸今天我是带隐形眼镜出门的。
      周泽彦,全校闻名的学生。传言上届外语系有八朵金花,每一朵都是他的前女友。我搬出来以前和他同住一个寝室,早就看透了这个把“斯文败类”演绎到极致家伙。有意思的是在外面玩得风生水起,老师们眼里都还觉得他是个好学生。他以前跟我说,他的理想就是让本市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他。我猜他现在已经做到一小半了。
      我个人觉得,周泽彦,是个传奇。
      不过,这不妨碍我对他的嫌弃之心。
      我见他怀里搂着一个女孩,两个人就在公交车上旁若无人的调笑。旁边的人明显都是处于一个尴尬的无视状态。我背对他们,心里偷笑,其实这样的场面我们都司空见惯了,早已练就了一副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的好本事。现在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他把心思全都放在自家女友身上,千万别发现我。
      只是今年我流年不利。
      于是希望落空。
      “宇尘!好啊,你装作没看见我是吧?!”背后传来恶魔的声音。
      我暗叹一声。
      “我不打扰你和女朋友的宝贵时间啊。”我转过身,假假的赔笑。
      “吖,原来是吃醋了啊~~”他松开搂在女友腰上的手,向我的脸伸过来,我下意识就要躲。
      这实在是从前被他蹂躏多了产生的条件反射。
      结果他不捏我的脸,一个大力搂过我的脖子。我一手抱着书,一手扶着栏杆,被他这样一拉,差点把书都掉到地上。
      “小尘尘~~”他故作深情地喊我。
      我全身僵硬,余光看到车上其他人都有石化的前兆。
      其实以前在学我都习惯了,只是现在是在公共场合啊,他不要脸我要脸啊。
      我推开他,无论他说什么我一律无视。反正现在装不认识他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我只好眼观鼻鼻观心。
      好在他只是逗我玩,一会儿又黏到他女朋友那里去了。
      到校到得有点晚了,找到教室的时候前排的座位都没有了,我是好挑一个靠窗的光线好的位置。
      刚坐下没多久,旁边的座位也被人坐了。
      “怎么?心情不好?和你家高昂吵架了?”周泽彦把头凑过来,一脸的流氓样。
      我哪里看起来心情不好了?
      我白他一眼,平淡地说:“分手了。”
      “不是吧?别骗我啊!”他一激动,猛靠过来,我又是下意识的闪开。
      我转头看他一眼,他竟然安静下来,表情也换了,“真的啊?”
      我点头。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周泽彦又凑过来,神经兮兮的说:“是真的啊?”
      我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神神叨叨,不由觉得好笑。转头对他说:“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拿这种事骗你?”
      没想到他认真点点头,说:“终于分了啊~”说完,一瞬间又恢复到平时没心没肺的嘴脸,“我说嘛,早就知道有今天的。你是不知道啊,系里面,除了我们几个知道你们关系的人,其他人几乎全都以为乐小拾是高昂的女朋友。”
      这其实也是分手的众多原因之一,每天看乐小拾过来纠缠,我都厌烦了。亏得高昂好耐心。听她说这道那。
      我勉强笑一笑,“所以分手啊。”
      周泽彦继续说:“好,早分早好,大爷我支持你!为了藐视高昂,来,咱们立马再找一个!好男人虽然不多,但是长的帅的满街跑啊~~”
      果然是,纯“周氏逻辑”。

      午休时间我躲到图书馆休息。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乐小拾挽着高昂的手上楼。高昂看见我,就立在那里不动了。我特意看了一眼乐小拾,她还是往常那样,目光炯炯地看我,我尽量温和地对他们笑一笑,快步下去了。
      这实在是,很狗血的桥段。我什么都不想去揣测。
      我突然想起艾艾的话:“找男友,一定不要是本班的,最好也别是本校的。一来距离太近,天天腻歪在一起容易厌倦;二来,分手以后,大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尴尬。”
      那时候我一直对她的话嗤之以鼻,现在想来,的确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这就是她当初拒绝席文的原因?
      女人果然是不可思议的生物。
      下午是一节选修课,我听得没精打采昏昏欲睡。直到下课了也还在混沌状态,等到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可以走了。
      我揉揉头发甩甩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
      今天不太热,大家好像心情格外好,一路上遇见无数个熟人笑着和我打招呼。然后我的心也渐渐开朗起来。
      公交车站人也很多,大部分都是女生。听她们热烈的声音就知道是趁着阴天去逛街的。
      其实今天也是不错。
      正是这样想着,去席文家的车就开过来了。
      也不一定是流年不利啊。
      刚刚感叹完,口袋里手机就响了。
      “宇尘啊!快来救命啊!我这里有好多份新闻稿要整理输机啊!你不来我要死了啊!”刚接通电话,就听到周泽彦在那边嚎叫。
      好吧,我收回刚刚的感叹。

      一直到七点半才完成所有的事情。
      “那是上周四的工作吧?”我靠在门边看周泽彦锁门。
      他锁好门就拖着我下楼,还死不承认:“真的是才送过来的稿件,我用人格发誓!”
      “你有那种东西吗?”心里极为不爽,我正想发泄一下,结果手机又响了。
      是席文。问我怎么还没回,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这才恍然想起早上说好了晚上叫艾艾过来一起吃饭,但是我完全忘记打电话告诉他我要晚一点回去,于是万分抱歉地解释说帮同学做广播站的工作。
      周泽彦趴到我肩膀上听我的电话,我一边推开他一边往楼下走。
      席文说饭菜都做好了,等我一起吃。艾艾还在旁边催我快一点
      我说我尽量,要他们边吃边等我。
      我看看时间,七点四十,正是车少的时候,不知道运气好不好。
      周泽彦回了宿舍,我一个人往外走去搭公交车。
      站台上还有一些和我一样等车的人。
      当我接到第二个催促的电话的时候,我放弃了等公交车的念头。只是在来往的车辆中,没有一辆是显示空车的出租车。
      街灯下,三三两两的人伸着脖子往同样的方向张望着,在这景象其实是很滑稽的。但是当你也成也其中之一的时候,谁都会笑不出来。
      我再看看时间,八点二十了。整个站台上的气场开始变得烦躁起来。
      我开始沿着街灯往前走,心里想,不会是我的流年不利拖累整个站台的人都没有等到车吧?
      等我在八点四十五回到席文家的时候,迎接我的是“砰砰砰砰”四声开瓶声。
      艾艾叉着腰站在餐桌旁指着桌上说:“张宇尘,前面时间不算,从第一个电话后五分钟算起,到现在,你迟到一小时十五分钟,按二十分钟一瓶算,四舍五入一下,四瓶。喝吧,你不亏。”她昂着精致的下巴,大有不喝完你就别想进门的态势。“还是女王陛下亲自为你开的瓶,高规格待遇,快谢恩吧。”
      我看看桌上的酒,暗叹席文幸好没有和她在一起。
      “你是暴君呐。”我抗议道。
      席文笑着把我让进去。拍拍我的肩,“实在是太慢了,我们等得都快以为你是走回来的。必须要罚酒!”
      我看着一左一右站在我旁边的人,再看看桌上的酒,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喜感的词——逼良为娼。
      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好,酒,我喝。但是我饿了好久了,这样喝下去胃会痛的。”只好实行哀兵政策。
      “没关系,药钱我来报销。”艾艾开始倒酒。
      席文按着我坐下,把艾艾倒好的酒推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啊,我会帮你打120的。”
      艾艾在一边起哄,明明只有三个人,却感觉好像有一屋子人一样热闹。总是这样,有艾艾的地方就会很热闹。我猜他一定是席文叫来安慰我的吧?
      不过,我感觉到她今天异常的兴奋中隐隐有阴谋的味道。
      我趁席文热菜的时候问艾艾:“你是不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哪里?我今天特地来陪你喝酒的。”她眼睛眨呀眨,明摆着一副我说的绝不是实话的样子。
      “你今天哪里是来陪我喝酒的?你是来给我灌酒的。你看我哪里有要喝酒的样子?”
      “尘尘啊,你看我们席文怎么样?送给你做候补吧?!”
      “艾艾,不要乱说话。”我生怕席文听到,连忙向厨房望过去,看见他正从里面端菜出来,表情很自然,心里放下一半。回头看到艾艾的目光正在我们俩身上不怀好意的转悠,心里又是警铃大作,“你不是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诶,你不懂,这是女人的浪漫……”她故作忧愁地叹了一口,忽而又转过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希望你赶快忘记某些人。”
      看她的反应,我倒是想起周泽彦的话,怎么这两个人的反应如此相似?难道说,我和高昂关系中的弊端和矛盾已经那么地显而易见了吗?
      但是现在我该说什么呢?回答好或者不好有意义吗?我如果真的可以控制的话,那么那些辗转反侧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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