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吃货夭

1、一、没有明天

　　周六。上午九点。

　　我把枯死的米兰从花盆里拔出来，看它再烈日下张牙舞爪的样子好像在向我示威一样，这样高傲的姿态，像极了乐小拾。
　　转身把那团东西扔进垃圾桶，再收拾好花盆。
　　东西都收好了，等一下就可以走了。
　　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太快，头有点晕，扶着阳台的门站了几秒钟才恢复过来，看来这两天是真的没休息好。走进客厅，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放在桌上，带上收拾好的行李，然后，走出去，关门。
　　走出楼道，太阳正好。
　　我呼了一口气，“结束了。”

　　高昂，我要的爱情，你永远都不会懂。

　　按照席文给的地址，找到地方，果然看见他站在社区门口等我。远远地就朝我挥手，记忆中的大眼睛笑弯着，咧开的嘴角露出右边一颗虎牙，特别像未成年的高中生。
　　“你就这么点东西？”他看看我手上的行李箱，很是惊讶。
　　“我只是借住几天，等房东说房子粉刷好了我就走的。怎么？”我出来就只带了自己的东西，再说本来住进去就没带太多东西。
　　席文上下左右的打量我良久，惊叹道：“居然不是花孔雀！”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花枝招展的了？”我好笑的反问他，难不成我在他眼里是那样的？孔雀，瞧瞧这形容词用的。
　　“我一直以为你的习惯和长相是很相称的，应该是一大堆衣服鞋子挂饰，一大堆保养品……”他带着我往里走，边走还边和我描述他眼中的我。
　　“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像女人是吧？”我踹他一脚，他一躲，没踹着。
　　席文是艾艾的高中同学，某天出来唱歌时在KTV认识的。记得当时好不容一看见艾艾带男生出来玩，大家都说，他一定是艾艾的男朋友。结果大家只猜对了一半。据席文自己爆料，高中时期自己确实是追过艾艾，不过那死姑娘就是一大而化之的性格，然后硬生生把人家席文小帅哥的爱情给化成了友情。
　　“你不是一直和那个，嗯，高昂一起住吗？怎么搬出来了？莫非是人家女朋友要搬来，把你撵出来了？”
　　心口猛的一窒，席文看过来的时候我想我表情一定很差。
　　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我连忙挤出笑容，说：“是啊，被他女朋友赶出来了。”
　　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席文不再说话了。
　　我有一点尴尬，毕竟和他不太熟的。但是我能感觉，他很敏锐。说不定他猜到了我和高昂的关系，刚刚那句话，只是试探。
　　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从乐小拾的生日聚会回来，高昂喝的有点多了，在楼道里就把我推在墙上吻着。难得他在外面会这样和我亲热。我想那么晚了，应该也不会有人看见，就在那里由着他来了。
　　直到在他密集的吻的空隙间，听见乐小拾颤颤巍巍的声音说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然后，我就感觉高昂探进我衣服里面的手就那样僵在那里。大概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猛的推开我，转身看站在楼梯拐角的乐小拾。我背上被撞得生疼，心里却意外的平静，甚至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知道了，也好。
　　我看见楼道里昏暗的光线涂在她苍白的脸上，黑亮的眼睛瞪得比平时还大。我没戴眼镜，但是我猜她眼里一定都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谜底终于揭开了，为什么高昂不喜欢对他情有独钟青梅竹马的大美女乐小拾呢？
　　因为他喜欢我，喜欢张宇尘。
　　因为他喜欢一个男人。
　　因为他是Gay。
　　然后高傲的乐小拾转身跑了。
　　我转头看高昂，问：“你不去追？”
　　随后高昂就看也没看我一眼，追了下去。
　　我真是想抽自己两耳光——我叫你试探他，我叫你口是心非。
　　活该，自作自受。

　　“诶，别站在门口笑得这样阴测测的，我怕招鬼来。”
　　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席文家门口了，他站在门里回头看我，对我的表情颇为不满。
　　“又或者说，你被我家无比美好的装修所震撼了？”他拉开客厅里落地窗的厚窗帘冲我扬了扬下巴，故作得意状。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出侧脸的美好弧度。
　　我进门，然后瞪大了眼睛，惊叹于室内的干净整洁。
　　原以为客厅里那只是表面现象，看完每个房间后，才发现170平米的房子真的是里里外外一尘不染。
　　不过，一个人住，四室两厅的复式楼，有点大吧？
　　“你一个人租这么大的房子？”
　　“这房子是我的，我妈妈买给我的，她在加拿大。”席文到了杯水递过来。
　　接过水，我说：“谢谢。那你爸呢？”我下意识问。
　　“我爸啊，在C市做他的大市长。”他眉毛一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孩子气。
　　可以明显从他看向外面的表情看出，这不是个让他愉快的话题。我闷了半天，没想起可以说的话，正低头绞尽脑汁的想，就听见他说：“我带你看看你的房间吧？”然后他就自顾自的拎了我的行李往楼上去了。
　　我只是上午打电话说要借住一小段时间，没想到他还会特地帮我准备房间。
　　房间很宽敞，窗户很大，采光特别好。“谢谢你了。”
　　席文笑得狡黠：“你要是喜欢就住下吧，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可以交房租。”
　　想想真是个不错的提议，如果我不是喜欢男人的话。 “我跟你的好房子没有缘分，那边钱都交好了，就等它空出来我搬过去。”
　　席文侧头看我，眼睛里似有光彩一闪而过。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还没来得及改口，就听到他说：“你不是说在做粉刷吗？”
　　我一时口结，想不出来借口。总是这样，很不擅长应付突发事件，每次说谎被拆穿都只会干瞪眼，瞪完之后就想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很不聪明。
　　我左右一看，发现房里的书桌书架一应俱全，只是放在这里却显得格外唐突，而且书架还是空的。于是我连忙转移话题，问：“书桌和书架原来不是这房里的吧？”
　　他也不在意我拙劣的转移技巧，顺着话往下答道：“搬进来的时候装修和家具都好了，但是我舍不得我的旧书桌书架，所以就把新的搬到这间房里来了。”
　　舍不得？
　　听到这个词我愣了愣神。
　　“东西用久了，用顺手了，觉得就是它最好，再也不想换了。”席文往床上一倒，浅蓝色的床单和他不太白的皮肤一点都不相称。
　　“你把床睡丑了。”我笑。
　　“是啊，我最不适合的颜色，所以让给你。”席文无所谓地站起来，理了理发型，往门外走，“你把东西放一放，等下我们出去吃饭。”
　　我看看时间，11:30。
　　上周末，乐小拾回了老家。前天晚上，和我一样不准备回家的高昂夜里就开始辗转反侧，我了等一晚上他也没说，昨晚我装作不经意问起，他才说，他爸妈要过来。然后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因而我说要和社团的同学出去外地写生，然后，然后我看到他眼里如获大赦的神采。
　　我想，他一定是害怕乐小拾和他爸妈说了什么，又为难着不知道怎么和我开口叫我回避。
　　乐小拾临走前曾经找过我，其实也就是她看到那一幕后没几天。说的无非也就是普通故事情节里猜得到的话，你放过他，不要带坏他，不要毁了他，不然我就如何如何。
　　她的威胁我没注意听，现在想来原来是报告家长。
　　不过这一招棋，倒是走的对，一下就掐到高昂的死肋。
　　所以今天高昂的父母来这里，我就带着我的东西出来“旅游”。目的地也不错，很舒适。我坐在床上，把东西一样一样都拿出来，看见左手上的尾戒，想伸手取下来。手指一动，戒指的反光落到眼里，有一点刺痛。我安慰自己说，不急，等说了分手再取下来还给他。
　　房子根本就没有找好，学校宿舍退寝了没有床位，相熟的同学都是和女友在外租房，怎么想都是会不方便的。我要去哪里呢？
　　没有办法，我打电话给艾艾，她说可以找席文。
　　所以我出现在这里。
　　晚上高昂来电话，我没有接。十分钟后给他回信息道晚安，然后就关了机。
　　分手的话现在是不能说的，现在说出来像是在赌气，像是在逼他。
　　我虽然已经跟家里出柜但也并不像给他压力。那次回家我坦白了之后爸爸就说了，如果我这样坚持的话，就再也不要回去。妈妈在一边愁眉苦脸，好像有话想问我但是最终也没有开口。我只是装作不知。收拾了东西就回学校了。
　　那是决定和他同居的时候，都过了半年了。
　　后来就再没接到过爸爸的电话了。只有妈妈趁爸爸外出的时候会打来。每次都是问问这问问那，后来终于有一次别别扭扭的问了我是不是有男朋友。我笑一笑说，还没有，有了就带回来给她看。她沉默了一下，说：“你爸爸……”我打断她说，没事，等过阵子我和他好好说。
　　我在床上辗转半天，我想大概很晚了，外面几乎都没有什么灯光了。打开手机看看时间，三点半。
　　收到三条信息。
　　“怎么不接电话？是去哪里写生？现在怎么样？很累吗？——发信人：高昂”
　　“已经睡了吗？——发信人：高昂”
　　“晚安，亲爱的。——发信人：高昂”
　　我感到有东西哽在喉咙里。
　　他其实并不是细心的人，只不过我的要求他都会努力做到。高中的时候我说要每天晚上听他说晚安，早上打电话叫起床。那时候还是天真的小孩子，感觉这样甜蜜又美好。然后他真的都照做。到现在还保持着不在身边，就用短信道晚安的习惯。
　　我打开床头灯，半靠在床上。其实是有些累的，不过我有点认床，实在睡不着。
　　在床头晕黄的灯下，我无聊的开始玩贪食蛇。
　　突然，我想起当初他跟我表白的时候，那是高一才开学，大家都不熟悉。一天，坐在前排的高昂问我知不知道“692464”的意思。我说不知道。我以为他会告诉我，就一直看着他，没想到他半天“哦”了一声之后就转过身去没了下文。等到我差不多快忘记了的时候，他又转过来说：“那个，是‘我爱你’的意思”然后看了我一眼，重复一遍：“我爱你。”我问：“为什么？”他说：“就是我很喜欢你啊！”现在想来，那急切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只是当时的我呆住了。
　　其实我是问“962464”为什么是“我爱你”的意思。
　　忍不住想要笑。
　　笑容还没有拉开，就响起了突兀的音乐，我慌忙按掉——忘记关游戏音乐了。屏幕上显示“游戏结束”。发了一会儿呆，撞到墙了。
　　“还没睡？”门口传来席文的声音，在这黑沉的夜里，显得沙哑而又慵懒。我寻声望过去，好一副美男懒醒图。
　　席文靠在门框上，本来就有些蓬松的头发睡乱之后更添了凌乱美，本来黑亮的大眼睛，现在是迷糊的半睁着。棉质的睡衣领口开了两粒扣子，随着靠身体的动作露出左边半截引人遐思的锁骨。
　　诶，我可是gay啊！
　　“我认床。”我从他身上拔回目光，镇定的说。
　　他走过来，打了个哈欠，迫出眼里的点点水光。真是，好光景。
　　我看他走到床边，坐下，躺好，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动作流畅自然。
　　难道是梦游？
　　我不敢推他。别人都说，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的，叫醒了就傻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一点点私心的。
　　然后我关了灯，还有手机铃声，继续玩游戏。到天快亮的时候，手机没电了。眼睛涩涩的，看东西的时候，中间有一块方形的暗红。我也躺下来闭上眼。然后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看起来，席文的作息习惯很好，早睡早起。
　　八点半的时候席文起床，然后浅睡的我也醒了。他揉了两下眼睛，然后看我，说：“认床很严重啊！”
　　我想起昨夜的对话，奇道：“原来不是梦游啊！”
　　他反比我更惊奇，瞪了眼睛看我“我哪里梦游了！？”
　　“半夜在自己床上睡了一半，又睡到我这里来。表情还那么诡异。我真当你梦游的。”我见他起来，也跟着起来。顺手把被子叠好。
　　“我是看你认床，过来陪你啊！什么梦游啊~~”他走到门口了，又回头看我，一脸纠结的表情。
　　我想不通他是什么思维，“难道你睡在旁边我就不认床了吗？你又不是我的床。”我无奈道。然后跟在他后面出去。
　　“帅哥是有安眠作用的啊！”他叹了口气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
　　我要是色魔的话昨夜就把你扑倒了，真是送上门的美食啊！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只能自己背地里偷笑。
　　早饭是豆浆油条的经典搭配。吃完后席文问我有什么安排我说没想好。他又问我愿不愿意陪他去买手提。
　　我看了他书房一眼，想起里面还崭新的一体机，送了他两个字——“腐败”。
　　直到临出门的时候，一摸口袋，才想起手机还躺在床头柜上嗷嗷待哺。算了，不带也没关系，回来再说。

　　在商场看电脑的时候，席文就在那里笑眯眯的问东问西，我在一边看着，心里也有点向往。他偶尔回头问我一句，我就简单的回答一句。
　　我看着手里的广告册，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再去找一份暑期工，多挣一点钱，换一台电脑。
　　然后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天怡说的那种型号没有啊，下次让他自己过来挑吧。”高昂的声音。
　　我立马心慌意乱的低头转身，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今天人不太多，但是他还是应该不会注意到我的，大概是不会的。
　　我一边做着心理安慰一边不动声色的向店里挪，想尽量离门口远一点。
　　我只听到高昂的声音，但是想他应该也只是陪着父母逛一逛，路过而已。很快就会走的吧？
　　不过如果他看到我的话，会怎样呢？
　　嗯……大概会装作没看见吧。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他爸妈在旁边看着，而他是个一撒谎就会紧张的人，一眼就可以看穿。
　　那，他刚刚有没有看见我呢？
　　我正纠结着，就听到席文对一边服务态度格外好的导购小姐说：“谢谢你，我要再考虑一下，过两天再来。”然后就拉了走神的我向外走。
　　没工夫去注意导购小姐是什么脸色，看到向下的电梯我有点却步。这样下去的话，会碰上也不一定。
　　“问了那么久，怎么今天不买吗？”我在他要踏下去的时候拉住他问。
　　他皱皱眉，呶呶嘴说：“没意思，不想买了。”
　　我只想在商场里在逗留一会儿。
　　但是，其实看见了又如何呢？张宇尘，难道你想反悔吗？
　　我心里这样问自己，然后鬼使神差的就跟席文下楼了。
　　可是问题还是在脑海中盘横，扰得我思想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席文把我从马路上拖回来。
　　然后我看见面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好险……
　　我心有余悸的叹气还没落下，就听见席文在旁边说：“这个失魂落魄的表情，很像是失了恋。”他斜睨我一眼，“然后现在这样冲过去，很像是为情自杀。”
　　“错了，为情自杀一般会选择一个人躲起来割个腕、吞瓶安眠药什么的，或者跳楼。”没头没脑的我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就笑了。“你研究的好透彻……”
　　正好绿灯亮了，我就随着人流过马路了。因为席文实在是笑的太夸张，让我有点难为情，好吧，我承认还有一点丢脸，因为别人都看着我们。
　　我转头看追上来的席文，故意板起脸问他：“有什么好笑的？”
　　他半天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才回答我，我以为他会说个什么古怪的原因出来，没想到开口就两个字，“没有”。
　　不过被他那样一打岔，我倒是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感。

　　席文说，要买菜回家做饭吃。
　　“你确定？”我在菜市场门口向他确定。
　　他不理我，径自往里走。
　　后来一桌子口味上佳的饭菜，否定了我的怀疑。
　　真的是会做饭的男人。稀奇。
　　他做饭，我只好洗碗。正是在我和油渍作斗争的时候，席文进厨房说，你有电话。
　　他手里拿的是我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我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心里就一紧。不等我反应，席文就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我耳边。
　　“宇尘。”
　　“嗯。”我机械性地应了一声。
　　“你骗我干什么？”高昂的口气很不好。
　　我想那时候你闷着一晚上没睡着，难道不是寻思着怎么开口让我出去吗？那么我到底是出去写生了，还是出门逛街了，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本来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那房子里去，可笑我在街上还那么在意他是不是看见我了，看见了不是更好吗？现下就说清楚，再好不过了。
　　他见我不说话，又说：“你还装作没看见我！”这一句，怒火已经很明显了。
　　“那我当时跟你打招呼，你要怎么跟你爸妈说？”明明就是想把我藏起来，不知道现在要计较这个干什么，有意义吗？“而且，你不是也装作没看见我吗？”
　　他被我的话哽住。想也知道，他妈妈多精明一个人，他又是那么容易被拆穿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听到什么话，他们怎么会眼巴巴的跑到这里来。
　　再说了，我就不会难过吗？是他觉得在他家我是见不得光的，现在他又这样拿话来问我，叫我情何以堪？
　　“你要给我时间。”他在那边叹了口气，语气放软。
　　“桌上的钥匙，你看见了吧？东西我都带出来了。我们分手。”我从心里抽出那根刺。心里一痛，又一空。
　　“你不要逼我。”
　　“我不是逼你，是我逼你也没有用。是你自己也觉得这条路是错的，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以后，我给你再多的时间，或者去强迫你，也没有用。你瞒家里了这么久，你心里不好受，我也很累。不如就此打住。”我一口气说到这里，呼吸有点急。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听起来，他也是很伤心的。
　　“是，所以就到此为止。”与其说是我不相信他，不如说是他不相信自己。他一味觉得家里不可能接受，所以一直这样隐瞒。
　　从高一到现在大二过完要升大三了，前面三年年纪小，可以不算，但是这后面的两年呢？以后呢？还有乐小拾呢？
　　我受够了。
　　我突然想起乐小拾说的完整的那句话——“我们两家家是打算让我和他结婚的，你不要把他往歪路上带。你知道他很敬重他妈妈，他家里不同意的话他就一定会放弃你的。”
　　高中的时候我去过高昂家的，我知道高昂有多怕他妈妈。乐小拾说得对。与其等到你放弃我，不如我现在放弃你。
　　反正也是没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