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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这天,他心血来潮,刚想去看看这些军队预备役的素质如何,便看到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被灰头土脸地丢出来,忙伸手扶了一把,谁知这一扶就扶出问题来了。
      清朝末年,国政败坏、纲纪废弛、上下失序,早已显现出些君不君、臣不臣的乱象来。就拿流年这一身衣服来说,这是他生日那天玉茹托省城里一个当亲戚置办的,本应是二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的蜀地云锦。但如今世道大乱,谁管这些有的没的?玉茹心疼儿子,巴不得连皇帝老子的玉袍都拿来穿在儿子身上,哪会理会这些破事?而流年自己本就是异时空来客,对这些封建官僚磨磨唧唧的破规矩向来看得平常的很,更是不当回事。唯一会说点什么的沈渊还没那眼力劲看出来,导致的结果就是流年大磊磊地把这衣服穿到了省城。
      省城毕竟是一省军政之重地,在这方面的规矩看得比青城重些。合肥这个地方又有几个二品以上的官员?除了军中那些已经很有些不该有的念头的军官,还真没多少人敢穿着蜀地云锦到处晃。韩经这一摸,便把他当做了哪个有不臣之心的军官家的孩子,想到大清日益衰微之气象,心下不喜,当下便冷哼了一声:“伪为人,袭锦衣!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他这骂的原是那些野心勃勃,为虎作伥的军官,倒没想对一个小孩子说什么。何况看流年的年纪,他也不指望他能听懂。
      可流年这壳子里可是换了个芯的,再加上被那老学究赶鸭子上架地学了那么多年国文,偏生就听懂了这些话。——这后半句的意思简单,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老而不死是为国贼。前半句则是不久前的典故,多少有些玄乎。说是八国联军进犯中国时,有个洋人使臣出了个上联: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作戦(战),清朝的一位官员当即对出下联:伪为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合手即拿。
      前世流年看到这副对联时就没当回事,只觉得大概是哪个文人做出来自我安慰的产物。谁想现在被人把这典故用到了自己身上,只是不知道自己一小孩子碍了他什么,值得被他骂作魑魅魍魉?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当下便也抬头把韩经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只见他一身青衣儒衫,一付书生打扮,但言语间又带了点军人的铁血刚硬,后边却跟了两个侍卫官,又见负责登记的几个人都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对他点头哈腰,便猜想他是哪个到军中磨资历的官僚子弟,便抬腿走了几步,大声回道:“举世推,众人过,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后一句骂的是是他王(忘)八无耻,前一句也是不久前的典故,“举世共推和事老,大家都是过来人”,把签订《辛丑条约》的李鸿章比作孩子出生时必须经过的产道(女阴)。你不是以官身入军吗?你看,李鸿章也是,多配!
      说完这些话,流年拔腿就准备跑,谁知道这个半吊子听不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不过韩经这边就略有些意思了。
      凡是改革派的人都有些浪漫主义,韩经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他到合肥的时日尚短,也没什么知交好友,每日往来的不是些迂腐文人就是些丘八老粗,能和他略说句话的也没有。现在听得有人对得上自己的上联,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在骂他了,直接跑上去扯住流年道:“这位小兄弟好才情,在下萧县韩经,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流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一抽,这就“小兄弟”了?早前你骂人的事我还没跟你清算呢。而且,被骂了还赞什么好才情,这不会是个神经病吧?当时就想把手臂挣脱出来。
      韩经这人常骂人迂,真要迂起来其实也不让旁人。见好不容易能说上话的人要跑,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愿意,手里抓得反而更紧了。
      那边方少陵见流年被撵出去了,报完名连忙也追了出去。——两个人一起出来,如果回去的只有他一个,不用玉茹,他亲爹也绝对会撕了他。结果一出门就流年跟一人拉拉扯扯,不知道在争些什么,忙跑过去将那人一把推开。
      韩经的两个侍卫官当即就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
      方少陵一看这阵势,不由得吞了口水。不过他骨子里本有些好勇斗狠的性子,虽然暗怨流年又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还是把他护在身后,悄声道:“等一下我推你一下,你就往东边跑。我来时看过了,那个地方过去就是集市,里面人多,你往里一钻,就没人抓得住你了。……下午五点我们在城门口会合,我要没回来,就赶快回去找我爹,我爹在军队上还是有几个熟人的。”
      不过他这悄悄话说的实在不算轻,再少韩经是听了个全。他不由得好笑道:“误会,误会。”又对流年道:“小兄弟的才情实在不一般,我知道前面有个不错的茶铺,里面的大红袍最是顶尖的,我请客,小兄弟不如一起去吃会儿茶?这位小兄弟也是个讲义气的,要不要一起来?”最后一句却是对少陵说的。
      流年两辈子都是被娇养的,见过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个,在人际方面真真是一张白纸。见韩经似乎没什么歹意的样子,便也收起了戒心,点了点头。少陵本想拒绝,但流年已经点头,只好随着一起去了,不过还是不怎么搭话,连桌上的茶水都没动。韩经自然也不会去冷脸贴热屁股,于是就流年和韩经两个说话。韩经博古通今,中西典故信手拈来,本是不俗。流年中学虽不如他,但经史杂学、三教九流都略通一二,对西学更是研究颇深,让韩经大呼投契,两人从盘古开天地讲到新出土的非洲猿人化石,从陈圆圆讲到蓬皮杜夫人,从八卦阴阳讲到分子原子,面前的茶水连换了三壶。
      看人家茶铺都要歇业了,两人还没讲完。少陵等得不耐烦,又实在插不进话去,看看韩经的两个侍卫官,也是一脸无奈,显然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只得心一横,瞅着两人都还没说话的空挡,双手运力往桌子上一拍,吼道:“流年,伯父来了。”
      流年一惊,直觉性地要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混然忘了手里拿了杯沏得满满的茶,一下子全倒在了自己的衣襟上。韩经和他说得开心,正有些倾盖如故的意思了,陡然见他这个样子,才想起来对方还是个小孩子,不禁笑得趴到了桌上去:“我说,你就这么怕你爹?”
      流年一努嘴巴:“你当我好好地干什么去军校受苦?不就是为了少挨点打嘛!都怪那个破学校,起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叫什么‘小学堂’,我还当是日本的那种小学校呢,害我白跑这一趟。这下好了,学校没上成,还得挨顿板子。”说道最后整张脸都塌了下来。
      少陵见他终于想起沈渊的事了,忙道:“流年,我们得赶快回客栈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宵禁了。而且你的衣服也得赶紧换下来晾一晾,要不然生了病伯母也要念了。”
      韩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下,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这么会儿就黑天了。不过现在离宵禁倒还早。怎么,你们不住附近?”
      少陵含含糊糊地道:“这附近住的都是来报名的,我怕不小心冲撞了些……”他瞥了眼韩经身后五大三粗的侍卫兵,把“蛮横之徒”四个字吞回了肚子里:“好汉。再加上我们报完名就想回去,便选了家离车站近的。”
      韩经点点头:“要不你们就去我家吧?我家里离这近,而且有好几件闲置的衣裳,虽然大了点,但流年身上这件干之前总得有点东西披着。”
      方少陵还有些犹豫,韩经再接再砺道:“而且你们不是想考这学校吗?我就在里边当军官,流年年纪太小,弄进去的话太过显眼了,不过把你弄进去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方少陵想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妥协:“那就太谢谢你了,……”他这才想起来,似乎还没问过对方的名字,只好转向流年。
      流年眨巴了一下眼睛:“啊,一直忘问了,兄台叫什么名字?”
      你们说了一下午你都没问吗?方少陵失意体前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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