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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抓周后的日子过得就像流水一样,转眼间已经到了1903年,流年也有五岁了。
      古人向来迷信,经过抓周之事,沈渊对这个儿子便有些不是很满意。本来他还有意对儿子教导一二,奈何他向来只尊崇“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人生哲学,玉茹如何肯让他动自己的宝贝心肝儿?一来二去的,也就淡了。
      没了沈渊的横加干涉,上有玉茹毫无原则的宠溺,下有仆妇腆着脸儿的奉承,流年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至于流云,虽看着母亲偏心弟弟难免会有些嫉妒,但她心思向来纯粹,想到若非自己贪玩落水,弟弟也不会有如今早产体弱的局面,心下便有些愧疚,对他也是万般尽心。
      另外,随着流云年岁渐长,经过下人有意无意的多嘴,沈方两家的婚约她也懵懵懂懂知道了一些。倒有半颗春心系在了方少陵身上,整日介“少陵哥哥”、“少陵哥哥”地叫着,便是有十二万分脾气,在方少陵面前也收了起来。
      说到方少陵,又要扯出一段公案。因着流年抓周抓了小刀,玉茹舍不得教训儿子,倒把气撒在了方少陵的身上。她本就是个寻常妇人,只知道方家家势不如沈家,怕女儿嫁过去了吃亏,便未免对这婚事有些不满意。如今再撞上流年这一出儿,她更是觉得方家那个只知舞刀弄棒的小子是个不长进的,还带坏了她家流年。因此,每次见到方少陵脸上都是淡淡的。
      至于方少陵,他本就有些早慧,又是爱玩闹的年纪,哪肯静下心来哄女孩子?只可惜青城说大不大,和他玩得起来的也就那几家。和他同龄的男孩子们不是在土里玩泥巴捉蟋蟀,就是在学堂里被老子娘压着读些四书五经。前者他心高气傲看不上,说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后者则是纯粹没有共同语言,那些人一张口就是“子曰诗云”,把他绕得够呛。算来算去,也只有比他小上几岁的流年是个荤素不计的。侃大山的时候对时局不算无知,闲时也能互相“切磋”两下。熟话说,男人有三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最后一点,无论是以流年的身份还是年纪都不可能和他一起干过了,但前两样倒算是勉强合格。这样一来二去,再加上两家又是通家之好,不过多长时间,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而对流年来说,他面临的困境比方少陵还严重。玉茹虽然宠爱她,毕竟是妇人见识,讲究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兼外面世道太乱,便一直把他拘在内宅不让出门。常年能见到的同性除了黑个脸的沈渊,就只有准姐夫方少陵一个,幸而对方是个放养的,不像时下很多有钱人家的男孩子一样油头粉面毫无见识。便常央他给自己带些外面的书刊报纸、新鲜玩物,讲些外面的时局情势,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同时也算是增进一下和未来姐夫的关系了。
      不过,流年的这些作为,在沈渊看来更是恨铁不成钢,终于在某天看到他跟个泥猴儿一样回来后,直接眼不见为净地把他扔进了私塾。私塾里的先生是当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很是古板,讲解经意从来是照本宣科,没什么新意,略微答不上来就是戒尺招呼,把流年累得跟个死狗似的。
      偏偏他时常惯用的找玉茹诉苦这一招也不顶用了,出了沈家的门就算是外宅之事,玉茹再怎么剽悍也是管不了的。没办法,流年只得乖乖地跟着先生似模似样地做起了学问。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流年就受不住了。他活了两世,都投在富裕之家,又是家中幼子,自由惯了,哪有被人这么拘束的时候?何况他脑子活络,先生布置的功课不到一半时间就做完了,于是更把大半时间用在了那些闲书上,是宁愿看《品花宝鉴》也不愿看四书的。结果有一天,沈渊心血来潮想检查一下儿子的功课,一翻开《朱子语类》的封面,却是本《巴黎茶花女遗事》,当下不顾玉茹如何哭喊阻拦,直接扒了流年的裤子把他打了个半死。
      自那次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后,流年明面上是再不敢太嚣张了,暗地里却想了个鬼主意。每每撺掇着少陵和他一起去省城里的新式学堂——至于为什么非要捎上少陵?做坏事总要有一个顶岗的。而且方少陵这人最是皮糙肉厚,前一天被他爹打了后一天就能照旧四处摸鱼,这么好用的筏子,不找他找谁?

      却说这一天,趁着沈渊出去进货。他和方少陵一个借口说去方家玩,一个说是去沈家住段日子,从家里摸了几个大洋,两个人偷偷地跑到省城,参加了陆军小学堂的招生考试。
      这个时候本就重文轻武,陆军学堂虽说是正当权的袁世凯下令开办,也改不了人们心中一个“武夫轻贱”的观念。而且袁世凯虽说是靠着军队上去的,他和他身边的僚友军官本身也都是些饱学敦儒之士。虽说之前安徽出了一个精通洋务的李合肥,他和他统御下的整个淮军都在安徽声名赫赫。但李鸿章本人毕竟也是进士出身的不是?因此,大户人家的孩子都仍走的科举旧道,会去陆军小学堂读书的只有些交不起束脩的穷人子弟和不甚被重视的庶子。
      不过即使这样,两人入学的过程还是波折迭起。倒不是说入学考试有多难,由于要求培养的是低级军官,学堂的入学标准向来只要识文断字就好。但流年没想到的是,陆军小学堂虽说带了个“小”字,却与小学全无关系——人家只招收十四到十八岁的学生。少陵还好,他如今也有十岁了,加上个子本就高壮,混在一堆十四五岁的孩子中也就是显得有些发育不良而已。只有七岁的流年就着实有些悲剧了,直接在报名的时候就被当做捣乱的揪了出去。
      若不是流年被丢出去的时候直接撞到了一位军官,他还说不定就是得无功而返了。
      这位军官姓韩,单名一个经字,江苏萧县人,光绪四(1878)年生,今年也才二十七岁。他本是个有名的才子,十二岁为童生,后来因为父丧守了三年孝,十六岁中了秀才。光绪二十一(1895)年,他入京参加乙末科会试,正逢《马关条约》签订,他们各省考生群情激奋,应康、梁之呼,联署《上今上皇帝书》,却仍无法挽回割地赔款的耻辱。回乡后,他不顾寡母反对、宗长斥责,毅然于次年负笈留学德国,学习军事枪械,希望能为国略尽绵薄之力。谁想五年之后,他学成归来,却早已物是人非。老母心忧在异国他乡的爱子,憔悴而死;宗长因他不忠不孝,在他的母亲死后,就把他驱逐出了韩氏家门;当初志同道合的朋友或死或散;康有为主持的维新变法早已土崩瓦解,连紫禁城都被列强攻破,朝中各派打着强国立宪的旗号,却每每在些蝇头小利上撕掳不清。
      恰逢当年袁世凯上任北洋大臣,奏请在各地开办陆军小学堂,他应冯国璋之邀,接受了北洋陆军武备学校辎重科教官的教席。光绪三十年、光绪三十一年,日俄战争在中国的东北大地上开打,日军大胜。校内的教官多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多是与有荣焉。他本就有些文人的狷介狂性,不然也不会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如许年,一想到东北那些枉死的国民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无一个公道可讨,刚好那时各地的陆军小学堂也陆续开始招生,便干脆拂袖而去,自请调到了合肥刚开办的安徽陆军小学堂来做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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