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2章 ...

  •   不过事实告诉我们,再怎么美好的计划,都得从先直面惨淡的人生。比如现在,流年就躺在自己最讨厌的朱红色的婴儿床上,艰难地仰着脖子和自己的便宜老爹相对无言。
      不管沈渊怎么想远离这个伤心地,祭祀这种事永远不是玉茹一个女人插得上嘴的,便是族中的老人也不会允许他大年关的还流离在外,硬是仿效高宗十二道金牌连发,好歹在年前把他召了回来。于是,出生九个月后,流年终于见到了自己今生的父亲。
      偏巧上个月,流年受了点风寒,玉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好几天。他当时烧得糊里糊涂的,看到床前忙碌的身影。想到以前每次自己醒来,都会看到母亲坐在床头,也是这般温暖而安祥。再想到自己突然走了,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该如何伤心。又想到这十几年来,自己只顾着自怜自艾,却从没想过如何承欢膝下,替父母解一解心中烦忧,当下鼻头一酸,对着玉茹不自觉地就叫了声“妈妈”。
      再说玉茹。正常婴儿最晚八个月也会叫人了,偏偏流年都九个月了,别说喊人,便是饿了也不知道哭一声。她也不是没听过底下人嚼舌头,说什么早产的大少爷是个傻的。一开始,她还会打几个人出出气,这会儿却自己都信了七八分。这次儿子烧得厉害,连林越都暗示过她做点心理准备,没想到竟然能因祸得福,反倒把脑子烧得正常了。流年看着玉茹高兴的劲头,心下更是愧疚,后来玉茹再教他些新词,也终于不再装傻充愣,乖乖地跟着学了。幸而玉茹爱子心切,怕物极必反,没一下子给流年脑子里塞太多东西,否则青城县这会儿又该出个劳什子神童了。
      饶是如此,玉茹还是高兴地逮人就说,大有昭告天下“我儿子不傻”的意思,在给沈渊的家信里更是提了好几十遍。因此,沈渊一回来,还没见过妻子女儿,就直奔里屋,看看这个被夫人夸成天上文曲星下凡的儿子,顺便要求一下同等待遇。但是对真正体验过何为“父爱如山”的流年来说,“父亲”两个字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出得了口?何况若不是身边丫鬟叫了他一声“老爷”,流年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身宽体胖、胡子拉碴的大汉会是自己传说中“清俊风雅”的父亲。——于是,便出现了前文所述的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状况。
      “不是说已经会喊人了吗,怎么半天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期待地看了儿子半天,沈渊也没享受到自己一路上臆想的父慈子孝图,心下多少有些不满,又不好跟个几个月大的孩子置气。刚巧玉茹打理好了他的那些行李,笑嘻嘻地进得门来,沈渊便没头没脑地把火气撒到了她身上。
      难得玉茹今天心情好,也不跟他恼,只是笑着白了沈渊一眼,从他手中抱过孩子轻轻地摇晃起来,一边道:“孩子都九个月大了你才见第一面,还想要一见他就能喊爸爸啊?我便是想天天教,也得先告诉他他爸爸长什么样。再说,你看看你自己,胡子也没修,身上的这身衣服也凉飕飕的,孩子能不被吓哭就不错了,你还想怎的?也不去换身衣服,不怕过了寒气给孩子!”
      沈渊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得重重“哼”了一声,便往正房去梳洗去了。
      玉茹见他这样,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重了,但她素来好强,再想到这个男人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勾搭上那个没脸没皮的贱人,被自己撞破之后更是恼羞成怒离家远游,连孩子出生都不肯回家一趟,便熄了道歉的心,只是抱着流年轻轻摇晃道:“来,妈妈的小心肝,再叫声‘妈妈’来听听。”
      正在往外走的沈渊脚下一顿,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流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以他对玉茹的认识,玉茹的本意绝对是好的。让沈渊去换衣服,多少也是存了怕他受了寒气的心。可这话一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很有些怨怼憎恨加嫌弃的意思了。何况最后一句,什么时候说不好,偏要在沈渊受挫以后说,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吗?沈渊这种男人最是好面子,被她这么一说,虽然碍于“君子之风”不会对女人动手,但难免会后悔怎么会娶了个河东狮回家,怕是又去想他的那一朵温柔解语花去了。
      不得不说,流年对沈渊的了解还真是中了八九分。回家后不久,沈渊果然让自己的心腹长随去查了秦月香的消息,待得听说她生了个女儿才罢手——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过当流年在下人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翻了个白眼,只是如果秦月香还没嫁人就算了,这秦月香人都嫁了,生没生女儿他又能干什么,难道他堂堂沈大老爷,还要跟个下人的婆子月下花前不成?这人也太不着调了点。不过等他大了,要干的第一件事绝对是让母亲好好整治这些嘴碎的婆子,不是他心狠,连主子家的私密事都能拿来说嘴,若轻易放纵了,历史上那么多奴大欺主的事儿就是前鉴。何况人都是往上爬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心大的丫鬟听了这些话,自甘下贱学那秦月香,去给主人家红袖添香的?那不是给玉茹找堵么?

      过年最重要的就是祭祀先祖和各路鬼神,不过,虽然是家中的唯二男丁,由于年龄问题,这种事流年还真插不上手。即使过年事忙,玉茹也没舍得委屈了儿子,平日里伺候他的几个大丫鬟还是照旧只承担些照顾他吃饭睡觉的活计。因此,对流年来说,这次人生的第一次新年,除了外面山响一般的鞭炮声让他呛了一口奶外,还真没有什么值得铭记的事。
      新年过后的日子在沈渊回府后显得更加无聊。每日早晨起来喝点甜粥,被乳娘抱着在后花园里转上一圈,然后便是睁着大眼睛看四岁大的姐姐流云一脸大人相地刺绣、弹琴,有的时候自己的准姐夫方少陵还会在后花园踩个花儿草儿过来献宝。每次流年看到他一个正太装腔作势地调戏小萝莉,都会忍不住仗着年纪小,“咯咯”地笑出声来。看到儿子看到少陵那小子难得高兴,玉茹纵是不满方家家世配不上她的女儿,也不怎么阻止少陵来家里找流云玩了。
      这一年若是硬要说有什么大事的话,大概也只能扯到流年抓周的那一件事上。那个年代,嫡长子抓周毕竟是件大事,何况沈家在青城怎么也算是个首富,拜玉茹所赐,几乎人人都知沈家出了个神童。于是抓周那天,流年便黑线地发现大堂里处处都是大腹便便的官吏商贩,黑压压的一层人,西洋的香膏,江南的熏香,混着一股子臭汗的腥味,生出一股不伦不类的味道来,熏得他只想把自己的鼻子掩住。
      再看看让自己抓周的东西,都是些文房四宝之类的,至差的也是算盘帐薄、珠宝首饰。为了摆脱这恼人的气味,流年迅速地扑向了一把灰扑扑的小刀——抓文房四宝是不必了,现在距1905年取消科举还有些时候,他可不想自己白白地受几年先生的戒尺;账册之类的也是累赘,未来的三十年军阀混战、烽火燎原,他又没有后台,何苦拿辛辛苦苦赚的钱去喂那些永远也吃不饱的秃鹫;只是这些理由都不能对沈渊明说,还不如一早就不给沈渊希望的好。若不是桌上没有胭脂之类的物件,他还真想学贾宝玉,也能得个“脂粉之徒”的雅号。
      果然,沈渊一看他选的东西,脸就已经黑了一半,边上的喧嚣也难得地静默了几秒,才慢慢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恭维,不少人更是在一边掩鼻嗤笑,只一会儿,这气氛与之前的热络便是天差地别。
      外面都是大老爷们,玉茹便一边在内宅应酬,一边让丫鬟去打听外面的消息。待听说流年抓了把刀子,她马上也不管周围那些妇人的假笑恭维了,只问道:“那流年怎么样,老爷没为难他吧?”——得,这也是个对自己沈渊的德行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回话的丫鬟叫小梅,跟了玉茹有些年头了,最是知道她的心性,只得婉转道:“老爷本来没什么,就是有几个客人,据阿纲说是之前在生意场上吃了我们家的亏,忒可恶,明着暗着刺了老爷好几次。老爷面子上有些下不来……现在正陪着族长他们在喝酒。”
      “他去喝酒了?”玉茹迅速地抓住了重点:“他把我儿子一个人扔在那边,自己和别人去喝酒了?阿纲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这种事也不知道要提醒一下老爷吗?还不快去把大少爷抱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小梅飞也似地逃了出去,就像阿纲他们不敢触老爷的霉头一样,她也没天大的胆子和夫人对着干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