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哥哥篇）》纳鎏迦

15、七世

　　七世

　　都说忘却是最完美的解脱
　　而轮回，是最完美的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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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途川，奈何桥，孟婆汤，
　　过了便是一生清场，不论贵贱无分悲欢。

　　那是上天仅剩的，或许公平。

　　灰飞湮灭永不超生什么的，这些神话中才会出现的词，最近接触得还真是频繁呢--
　　白药微不可见地耸耸肩，然后伸出食指在自己脸上一刮，朝看向他的黑色男子柔柔地弯起眼。
　　那叫一个纯良无害天真可爱，瞬时的阳光明媚满堂生辉。
　　于是郝颜打个哆嗦移开目光，窝在墙角的身子又紧着往里缩了缩，同时庆幸着背对着的白龙看不到这副景象，否则那对峙的气势怕是要大打折扣……

　　颜子，我们走吧。
　　哎？
　　啧，人家老情人见面，难得小龙老婆还不在--啊你没见过，是一只名字叫孔雀喜欢骗人的狐狸，不走难道你要杵在这里当灯泡啊？
　　我是想说，老大你到底从哪看出他们是情人的？郝颜抽搐下嘴角，小的眼拙。
　　眼神！
　　抬起头，白药环抱着双手站在身前，居高临下字字铿锵。
　　小龙眼都激动得红成那样了还要看什么呀！
　　分外眼红，这个那个，难道不是仇人相见的，模式么--
　　还有，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什么小龙的眼睛原本就是红，色的吧--
　　可怜的郝颜不时瞄眼头顶的白大魔王以便一有不对就即时改口，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那你是不走？魔王只挑了眉斜斜看下，嘴角微弯似笑非笑。
　　老大您这边请，这儿我熟！
　　郝颜立刻没骨气地从地上一蹦而起，点头哈腰服务热情。
　　那边厢红黑两只激烈对抗赛事持续，分身不及无暇他顾。

　　老大你肯定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这里阴沉沉的一个人都没有那个什么暗溟帝君的要见他一面比这里自己冒出个太阳还难明明一开始说好是来救你的他把我骗来后撒手不管了我还在想要怎么办呢啊这边左拐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了老大你有兴趣我可以带你看看……
　　郝颜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念，还兼了导游的职，倒是没白呆这些个天。
　　他们现在走的狭长走廊内比方才的厅室更暗上几分，只隐隐能看见近在咫尺的物件，还不时有深色的重影带了阴风从脸颊耳边掠过浮回，嘻嘻格格地轻笑。
　　地府风范，一分魑魅，二分魍魉。

　　小鬼遍布小鬼遍布，细算来，四下无人猫狗不闻
　　当不得花前月下，却也是采花偷瓜
　　好时节呀好时节

　　于是很应景地，郝颜同学内心挣扎许久，拳头伸了又握握了又伸，最后还是瞄准白药垂落在身侧的爪子慢慢地摸了过去。

　　颜子，
　　没等那淡淡的声音完全响起，吃了豹子胆的郝颜同志就哗啦啦溜下一排冷汗，用豹的速度把手缩回了身后开始语不成声语无伦次的解释：
　　老大这是误会误会，我没有想拉你手一起走的念头真的没有半点都没有，只是看这里这么黑这么暗怕你会走散……而已--啊老大你冷静--
　　白药抬起的手却只是撩了撩额前头发，然后微微眯起眼：
　　颜子你在这里呆了这些天，路，很熟了吧？
　　依旧是三分狡诈三分魅惑的笑，郝颜却总觉得和平素有些微的不同。
　　真个哪些不同，他又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转正了神色点头。
　　随即又慌乱地辩白，啊所以说我真的是怕你会和我走散……
　　那么，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总之现在，不要让我看见你的脸。
　　白大魔王勾了唇角，眉目依稀是笑的姿，半开的凤眸中泄出一线若有似无的色。

　　从来没有过多余的奢望，只是想尽可能地，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一直一直地跟着他，跟在他后面，那样如果自己有一天不在了的话，他或许会感到那么一点寂寞
　　然后
　　想念自己
　　只是或许，就够了。

　　喂，这个愿望真是微小到，神都会答应的地步吧？

　　郝颜茫然地落下眼，望进的是自己虚张的手，不甘而无奈的姿势：
　　有什么萦绕指间，有什么早已失去。

　　这次是说得真伤他心了？
　　颜子的脸常理上应该算是很英俊很受欢迎没错，可惜自己还就是不喜欢--
　　白药没什么诚意地放远目光，看着郝颜略显僵硬的身影在前方拐角处彻底消失，然后软软地倚上身侧的墙，松口气滑坐在地。
　　一分分收紧了握手成拳，许久，才攥着伸至眼前缓缓展开。
　　摊开的掌心上是那块黄铜镜子的碎片，刚才牢牢地攥着，于是被白龙舔愈的伤口又开始撕裂发痛。
　　那像是一滴血滴到水里，渐渐地便弥漫成全身般的痛，温淡却无处不在，避无可避。

　　老大老大，你信不信，转世轮回？
　　郝颜问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非常认真，这点已经强调过了白药也一直记得，所以他回答的神色亦非常认真：
　　如果我是孙悟空的转世，我一定在这里等着唐僧，然后--
　　……把他绑了论两去卖……
　　郝颜的回答肯定得一头黑线。
　　宾果。
　　白药打个响指，满脸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的笑。

　　那，要不是孙悟空，是黑山老妖怎么办？

　　指缝间渗出鲜艳的血，一丝半缕地在不大的黄铜碎片上流过，未几，便蒙了一层红。
　　朦胧模糊间，镜中人，发从根梢处顷刻褪去颜色，化泽银白，抽丝般自身后延展铺下。
　　然后微微睁了眼看着他，嘴角弯起，似笑非笑。
　　眸中，银色凝起柔媚流转。

　　侧脸，抬头，挤眉，弄眼——
　　镜中人跟着白药把一系列动作做全后，白大魔王就很容易地接受了是自己在照镜子的现实，然后凝视镜片半晌，叹了一口气：
　　我说，再这么“引用”经典桥段下去可真会成抄袭的，就算这段是个坎也不要这么无耻好不？还有，孙悟空转世也就罢了，现在这玩意是啥？

　　确是轻衣白发绝色无双，可惜银眸尖耳非我族类。
　　怎么看都是个魅人的，妖。

　　镜片完成使命地自他手中滑出，在地上摔出细碎的声响。
　　白药悠悠轻嘘一声，也不去捡地上那可能是照妖镜的碎片，只把手伸到嘴边，缓缓地舔了起来。
　　唇舌游移，充斥的便是浓郁的血腥气息。
　　还好，看来自己还不会变成吃人噬血的妖，起码现在品着血，有点恶心。
　　白药突然间想起在洗剑山庄割到的伤也是在这个位置，那时，是尚未“脱籍”的白龙用的口水消毒。
　　现在这算间接啥啥吧，不知道小龙看到，会不会害羞呢？
　　即刻给出了绝对的正确答案，白药想着那个薄脸皮的小妖，忍不住又弯了眼，吃吃笑起。

　　他家小龙是个心不甘但听话既白痴又可爱的傻傻的妖，里面带了轻忽嘲讽，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那个，已经不是他了。
　　当然白药放弃得那么干脆最主要的原因是：现在的白龙怎么看都不像会跟以前一样乖乖地任劳任怨听君使唤了……
　　反正孔雀也答应了他几个天价条件，最后还捞了一笔也算不枉。

　　随意转眼，视线前方，平地里漾开五彩霞光，一派绚色夺目。
　　老胳膊老腿老鼻子老眼的老道士堂堂现身，周遭华丽丽的光瞬间在相映之下更形刺眼。
　　连白药都有些受不了落差地眯起眼，在脸上挂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希望某人能有些自觉。
　　可惜某人悍不畏死，一看到他，光芒非但不敛还暴涨了三尺有余。

　　白，白妖——
　　好半天，孔雀回过神瞪大眼，老脸上写满的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不可置信不合时宜不可思议不太可能……
　　不管怎样，文化气息浓厚异常。
　　是白药。
　　白大魔王笑眯眯地纠正他的发音错误，然后指指地上的铜镜碎片：
　　小鸟，这照妖镜是你换的吧？
　　孔雀摇摇头没作解释，褪去老道士的外衣又散开三尺霞光，仰了天长啸：
　　镜子！
　　空气顷刻间收紧，那些在四周幽游的阴魂受不了般呜呜地尖声厉叫。

　　白药无意识地垂眼，然后看见身下逶迤的银丝。
　　掌指伸开，是无法忽视的尖利。

　　都说忘却是最完美的解脱
　　那些过往的快乐忧伤，此后便是与己无关
　　而轮回是上天的仁慈，最完美的忘却

　　千年光阴足够七世红尘，你可
　　忘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