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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生而抱歉 ...

  •   一路顺风坐着船渡着江,两岸的山又高又耸,水在其中,像极了人的喉道,而船就像是人生病吞下的药,吞下去,就算是安慰剂,似乎一切病也都好了。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江城在远方,山城在即,重逢握手喜渝州。我开始讨厌江以及它的一切联系,而不是传统的思乡。就像一个出嫁的少女,把身心献给了夫家而非娘家,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也是我本就一浪子,又不是那种自我放逐的孽子,寄天地为家,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刻舟求剑。我本命途多舛,但酷爱随心所动,纵情任性,因而逆风不断,顺风难遇,遇上便是甘之如饴。只是烟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悲叹人生所要遭遇的磨难何时才是尽头,也许只有死亡才能休。
      听着歌,对着江水大喊道【You can't hurt me now!I got away from you.Never thought I would.】
      不知不觉到了山城,我的心开始变得从容与平静,太阳在手掌心暖暖的,到了中午太阳大了又热了起来,我走在大街上,让强烈的阳光直接洒在身上,走到古城墙高楼上,脱了上衣躺在石椅上。小时候听奶奶说,太阳最是杀菌治病。我真希望太阳能驱散我身上的病,驱散我心中的霾。看着城墙脱落的石块,摸着石块上的风化痕迹,它是否听过昭烈在白帝城临终之语,昭烈有人可以托付身后事,而我却死后形单影只,枯骨无人埋,荒坟无人祭,像是电视节目里报道的寡居老人,尸体腐烂被蛆虫吃了,才被邻居报警。可纵然是生死一场,也不过是像奶奶一样,亲友假模作样的哭嚎一场,便在灵堂前大快朵颐与码长城,实在讽刺。
      我惟愿自己的骨灰随着江水肆意漂流,看遍一路风景,再沉入太平洋亿万年的海底。
      心已安,便不再抗拒。从心而动,又到了疾控,做了耐药检查。仔细听着医生的讲解,我每个字都听的很认真,比高三上课还专注。这医生也是一年轻男子,白白净净的,向我介绍各种组合,以及各种医保政策。大学生医保不能保这个病,并且我也是异地,所以不吃免费药就得自费。等检查结果出来,令人失望的是不能吃免费组合,最便宜的药每月也要花一千吃药,想效果好的针剂又贵的离谱。每月一千对当时的我已经算一笔不小负担,但还不至于压垮我。
      仔仔细细聆听了吃药的周期和禁忌后,我还没确定什么时候吃比较合适,因为要保持依从性要定点吃,而我的作息很凌乱,也不自律。所幸医生给让我进了糖友群,糖友群之于患者如同推拿店之于盲人,里面的人像抱团取暖,也算同病相怜。让人惊讶的是里面的成分,多是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可惜还没好好盛开就早早凋零,有乐观的,有悲观的,有还在期待大洋彼岸研制特效药的,有走火入魔只吃中药治疗被骗钱的,也有破罐子破摔还在约的。不过里面的人倒是蛮好,见面聚了一次,一个叫胡叔的人起的头,胡叔是一个30来岁的成熟男人,一身polo衫下藏着惊涛骇浪,笔直的长裤贴着腿,说不出的成熟帅气。来的人见我是新人都很热情,告诉我不要怕好好吃药,定期体检,不要让小4过低,有吃药十几年都好好的,要保持希望。来的有7-8个人里一半都是大学生模样,一半是工作了的。吃的菜是略带讽刺意味的健康餐,沙拉蔬菜素餐为主,这算是亡羊补牢吗?
      最后大家加了微信去唱歌,昏暗的灯下,胡叔在沙发上搂着我唱着张学友的吻别,见我不抗拒,就想伸手进衣服里。我略微尴尬后便从容了,只是摸摸而已,又是天菜型的大叔,便问他会不会唱英文歌,他说不会。我便自己唱了几首,有人点了《查克靠近》,我说我想唱。橘色是陪你喝的酒精,红色是你留在脖子上的痕迹,绿色是天地为被的野营,黄色是你爱玩的前戏,灰色是和你一个城市的天空背景,蓝色是游泳馆里的美人鱼,黑色是一人一口的巧克力布丁,白色是你最爱穿的T恤。
      闪光灯下,ktv里的disco球下,我看着彩虹般的光和影不停刺眼旋转着,让人看不清。
      结束已经是深夜,胡叔很绅士的送我回学校里,看到校门口金光闪闪的鎏金大字,【文科大学,还好你不学医,不然白学了。】
      临别还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下,我叉手撑着车头,笑道【胡总,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来玩哄小男孩这套,我可不吃这套。】
      胡叔也笑了,【哪有什么这套那套,最重要的就是带好安全套。好了,晚安吧小伙子,下次约你游泳。】说完一个飞吻拜拜,然后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些日子,我按时下午吃药,订好闹钟,把每天份的药放在彩虹色的药盘里,每天强迫自己必须记得吃,在寝室的墙上贴了一个暖色标签,“照顾好自己。”正常吃饭上课,下课了学习准备考证考研,和平凡的大三学生没什么两样,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大梦一场,病毒也成了华袍上的跳蚤,无足轻重。这样规律又正常的生活,让我觉得身体舒服很多,仿佛又真正回到健康的青春年少。
      虽然已经拉黑白龙,但收到他用别人手机发来的短信,还是吃了一惊,仿佛不同维度传来的信号,把我又从美梦里拖回那个阴暗承重的现实里。
      我在校园里的玫瑰花坛里踱步,纠结。看到美丽的花儿被蚜虫与各种病虫害折磨着,却依然努力绽放自己的美丽。或许,这种美丽自诞生就要带着不幸,就好比爱神也得下嫁粗鄙,潘多拉也得被包着祸心。我闻了闻,虽然知道花是植物的孕育之器官,但那种清香仿佛是荷尔蒙的气味,像是午后他的脖子上汗湿的水珠,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悸动,就算他曾带给我伤害,我不可能圣母的原谅他,但那是美好的记忆,是回忆驱使我,去见他最后一面,也算是给过往划上句号。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医院里躺着的他,穿着纯白的病号衣。医生已经和我说过情况,多种并发症下病入膏肓,小4几乎为0,耐药到无药可吃,只能等死。他一脸病容,惨白里带着枯黄与淤黑,头发剃了,脖子后插着管子,身体像是楼兰里的干尸,极瘦,手臂上、身上疹子泛滥,针状伤口敞开着流着脓无法愈合,偶有愈合生痂也如同岩浆皲裂过的大地,是无毛无发的了无生机。
      他见我来了,想起身都没力气。只是勉强苦笑说,【你来了。】
      我捂着嘴,胃里翻山倒海,眼泪像珠子掉下来,几乎是用力吐出的声音小声说着【我来了。】
      他也哭了,凹陷的眼里积蓄着泪,像是江城的湖般清澈又污浊,【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
      我没说话,静静的坐下,摸了摸他的脸,才多久不见,如今竟马上阴阳相隔。我们本可不必是这种结局的,我们本可以幸福的活着。是欲望,是贪婪,是滥情,是不忠,毁了美好的。其实也没有人有对错之分,是命,作为异类的命运,在出生那一刻已经埋下惊雷。是社会的沉沦与漠视,让阴暗肆意生长。我不禁设想,倘若我和白龙在未来的正确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相遇,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
      他说【要是没遇见你该多好,不过我会难过,因为错过你。】说着把他胸口一直带着的十字架放我手心里,【放心,是干净的,我消毒水洗过很多遍的,留给你,希望能留个念想,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他商量的话近乎哀求让我心软。这算是忏悔吗?我不知说些什么,想说点什么总是哽咽。意兴阑珊,等要走了,他又喊住我。轻轻地、温柔地,像以往哄我一样,【对不起。】
      我闭着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滴在地上,多希望我能用泪洗掉他一身的毒,但却不能。
      我不想转身看他,我不想面对他,我想逃离这里,我疯了一样跑出医院,然后缓缓坐在路边的地方,大口的干呕出来,呕吐物压着新长出的野草。
      看着地上的野草,春风吹又生。一颗野草的逝去,也意味着一颗野草的诞生。春荣秋谢花折磨是花草得命运,人亦如此,生而为人,生而爱恨忧怖纠葛不休,于是便会为蛇虫鼠蚁所蚀、为豺狼虎豹所啖、为魑魅魍魉所攫。生而为人,生而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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