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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他人地狱 ...

  •   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的蠢人其实远比你想象中要少,这是年轻的我告诉自己的话。但我忘记告诉自己,什么叫做自作聪明。
      人与人之间是座孤岛,这句话一定程度上是句真理。我们害怕陌生的恶意,更会害怕熟悉而又突兀的恶意。就像一把从天而降的刀子,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狠狠扎进你原本还没好全的伤口。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永远藏在盒子里,但我从没想过把我身上的一切伪装狠狠撕碎,让我暴露于刺眼而炙热的光下烤的人,竟然是我最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并且紧紧是为了一间我认为无比微小的事。
      父亲电话里传来的谩骂让我想当场跳进马路中央一头创死过去,难堪、尴尬、恐惧等等情绪快把我逼疯。这次,我是真的害怕会被抛弃。我从来就知道,父母的爱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或者来源于怜悯,或者来源于约定俗称的样子,或者来源于世俗眼光而不得已的累赘,或者是基因传递的冲动与使命。但没有一个原因是真正来自于所谓的“爱”。父母的“爱”是一种投资,它是有回报的,这个命运提前馈赠的礼物,暗中标的价格也许仅仅是养老送终,也许是传宗接代,也许是振兴门楣、光宗耀祖。。
      人是孤岛,但也是社交动物,一个人的漫漫人生路是无比沉重且寂寞的。父母本是天使带来的投资人,是一辈子最难抛弃的血脉连接。但一朝断袖香火尽,亲者如同陌路人,我明知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却总害怕自己不堪负重前行,也害怕离开熟悉的环境,可笑地就像一只不愿破茧的毛毛虫,直到命运的剪刀将我血淋淋地剪开。
      【这个家以后,你不用回来了。】
      【你的东西,我都打包扔楼下了。】
      【你自己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我只当没生养过你。】
      我满手泪水鼻涕滑动查看手机消息,想发微信却发不出去,发短信依然被拉黑。我突然两腿一软,倒在人行道中间,旁边是小学,放学的铃声响起,一个小女孩手绑着喜洋洋气球,向我递过来一张纸巾,【大哥哥,你怎么摔倒了,不疼不疼啊,过一会就不疼啦。】
      我的泪水流着,嗓子里全是痰,想说谢谢,却说不出。
      我悬着忐忑的心,在家的楼下徘徊。等了好久,才见到饭店下楼的父亲一家。我哭着,过去给他跪着,说对不起,求求他原谅我。
      而这个男人只是给我狠狠一脚,就像踢开一只垃圾,我连滚数圈才爬起来,手和腿都擦伤了,在不敢置信的震惊中,只听见他一句【滚!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随后走开,脚步里藏着继母略带轻蔑又鄙夷的笑,以及“弟弟、妹妹”隐约的一句“变态”。
      我躺着在地上,想了很久不想起来,人来人往,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我不想我的狼狈被围观,在路上走着走着,还好手机带着,身份证因为白天要去网吧也带着,走着走着走到不知道是哪里的河提,河提旁堆满了垃圾和垃圾桶,我就在垃圾堆的恶臭里坐着,似乎真的与垃圾融为一体,或许我真的是属于它们的一员,生而垃圾,不配为人子,甚至不配为人。我开始思考存在的意义,但越想越决定自己是个笑话,连复仇剧里报复回给我造成伤害的人的冲突都没有了,从身体到内心,虚弱无力,像脚踩在沙与棉花,直直往下陷与坠。
      看见垃圾里废弃的剃须刀,我甚至在想,我用它割开脉搏里跳动的血管,用嘴吮吸自己的铜锈味的血,这样的死去,也很美,就像夏日里盛开的鲜红罂粟花,或是虞美人。虞美人,愚美人,我是又蠢又笨不会照顾好自己,算是愚,但美人又算不上,中人之姿,就和我的能力一样,普普通通,只能在班上考试排普普通通的中等,兼职也是普普通通勉强完成老板给的任务。
      但我怕疼,身上还没好的擦伤就让我痛不欲生,躺在附近的公共椅子上,我哭的眼睛疼,看着江边高楼上的广告上闪动的二十多个字,只觉得讽刺,天空中放着各色吵闹烟花,但还是昏昏沉沉的睡去。
      我梦见自己的出生,蹒跚学步,梦见自己考上小学,初中,梦见父母陪伴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争吵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直到家里悬挂多年的全家福,被狠狠撕成两半,我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每天寄宿在学校里。
      我梦见西西弗斯推着石头,梦见俄狄浦斯杀了父亲,梦见美狄亚毒死丈夫的新欢。
      梦见希腊神话里的弑父之悲,宙斯为了权利弑父吞子,只可惜周公没有吐出兔子的慈悲。
      我梦见自己跪在不知哪位美丽的神灵脚下,她用怜悯又空灵圣洁的声说着,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我正梦着,突然感觉身体上的伤口湿湿的,只见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是不是当我已经死了,舔舐着我伤口流出的血,我曾听过猫里有猫艾滋,也不知道你喝了我的血,能不能传染上人的艾滋。
      我做着这演偈谈玄的梦,怕是自己在告诉我自己要坚强,要活下去,它给我找了一点活下去的卑微慰藉,哪怕它是虚无缥缈的,如同风中残烛,我也视为救命火把紧紧抓住。
      我突然想起会不会有狂犬病或者其他病,便一脚暴戾地踢开这吸血鬼般的猫,像那个人踢我一般,踢开在他腿上大口吮吸鲜血的蚂蝗。
      猫惨叫着,呜呜惨叫,在地上翻滚,我却越发感到扭曲的痛快,原来这就是踢人的感觉。只有掌握权利,才能主宰别人,就像以前我的一切被他掌控,所以才会被轻易抛弃,只有自己手中的筹码够重,才能掌握自己,掌握主动。
      我突然有点想感谢他,让我格外轻松,不光是看清他的真面目,也看清了自己的无关紧要。既然已经失去了一切,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我身上没钱了,因为最近生活费刚好用完,我犹豫了一会打电话给小李,刚好他也暑假回江城,他气喘吁吁的出来,问我身上怎么怎么脏,我笑说通宵完摔了一跤没换衣服,然后说和爸爸吵架没钱吃饭,让他请我吃并且借我点。
      小李笑的有点尬,不过还是照做了,从他不多的钱包里扣出来几百给我,还和我聊起来,说他正在谈的对象不太顺利,他的对象很爱他,就是酒品不好,又爱喝酒,应酬也多,喝醉了就会打他,最近他们也在天天吵架,小李怀疑他对象有暴力倾向,假借喝酒的借口罢了,但又真的舍不得离开他,毕竟谈了蛮久。
      我只是边喝茶边笑笑不说话,小李说他现在跳楼的心都有,感觉自己被对象两边拉扯,一边是温柔的他,一边是家暴的他,两边就像在拔河,他在中间像是被撕碎一样。
      吃饱喝足,我留下一句顺其自然吧,便轻飘飘离开去了网吧。听见母亲打来,一开口的谩骂还没开始,我便挂了并且拉黑。
      我知道她除了谩骂,给不了我丝毫的帮助,她很抠,也爱打牌,自己的钱都不够花,何况给我,加上她才在新家庭刚生过孩子,花销更大了,就算有可怜的母爱剩下,也优先给了她新生的孩儿,我,不过是她创造的失败品,是不堪回首的婚姻痛苦影子,也是良心谴责下丢弃不及的累赘。
      我暗自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说话,以后一刀两断,只当是个孤儿。这于我于她,大概都是一桩好事。
      至于“父亲”,他还有点用,用处在于他不想失去他的工作,我找个熟人联系上了他。
      看着他无奈又窝火地坐在咖啡厅我对面的样子,我翘着二郎腿差点笑出声。
      他说【你在拽什么,你的一切都是老子给的,别以为老子不敢搞你,找人打断你的腿,你就知道乖了。】
      我抿着咖啡,说出他以前工作的一个错处,别忘了,最亲的人最熟悉他,他没妨过我,没在我面前遮掩过,而我恰好存在电脑云盘里过。曾经不安全感作祟与一时赌气,却在如今救了我。
      他凶地像要吃了我,说【你以为你以为,你真觉得你那东西有用?哈哈,试试去,老子会怕?狗娘养的白眼狼!】
      我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想着难道没用,面上不露声色,说【那我们就试试,反正你也不要我了,一无所有,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他就像被拔掉牙齿的老虎,泄气问我到底想怎样,给他一句准话。
      我说【你还想保住你的工作,很简单,给我钱,一笔足够我上学用的钱,以后我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如你所愿。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觉得这个筹码换的东西够了。
      他纠结着,还唤了我的乳名,还说之前他只是一时气愤,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的心有过一秒的动摇,但毕竟多年父子,我太了解他的两面三刀与翻脸无情,一旦过了这个时间点,我连最后的要挟都不可能,一旦无法要挟,他恐怕就要化身食子毒虎,蒸子易牙。故而我面上哈哈大笑一声,轻蔑地说【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除了钱,其它少谈。】
      他最后还是给了,我让他当面转了几万,他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离开了。
      我抬头看他,想记住他最后的样子,是否有略微愧疚的不安,但很快又努力想把他忘了。
      就当自己是片落叶,自此飘零,一生何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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