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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隆冬春风 ...


  •   见我不大对劲,她把手贴上我的额头,像是在看我有没有不舒服。

      她的手有些温温的凉意,我们的温度顺着皮肤互相传递着。

      “你怎么了?感觉怪怪的。”她问。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断定。

      “真的没有,我这不是好好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来看我?”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墨色的眼珠直白地盯着我看,叫我有些招架不住。

      “太晚就不能来见你了吗?”我反问。

      “你做噩梦了。”

      她像是平静地陈述,我一时有些发愣。

      我下意识想摇头,但一时又编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得沉默。

      “你梦到我了,而且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梦。”

      “我在梦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她停顿了一下,“……不,那你不该是这种反应,难道是我出了什么事?”

      她继续推理,“梦里的我出了意外,你担心我,所以过来看看。”

      “是吗?”她步步紧逼,轻易猜中大半,丝毫不给我留退路,她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说完忽然安静了,看着我的眼睛,房间沉寂下来,空气里多了几分微妙的意味。

      我索性没有说话,心说她要是再这样我就转身就走,这样的梦实在是太无厘头且难以言说了。

      她忽然轻笑一声,“那就是了。”

      她轻轻拉开我微微蜷住的手指,像是无意识地把弄着我的指尖,“你每次紧张都是这样。”

      “不是。”我强撑着面部表情打算抽回手,她却稳稳扯住我的手指。

      “你在关心我,我很开心。”

      她笑着看我,手上扯着我的指尖,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我缩了缩手,她却并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

      我想说些什么,我想说,“你知不知道梦里的你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正常地活下去会有多难”“你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但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哪怕我明白有些话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出现的可能了。

      她见我这般神情,轻轻靠过来,靠在我的肩上,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清淡的香味,呼吸微微扫过我的后脖颈,像是安慰般说——

      “我在呢,我一直在,我不会有事的。”

      我们的角色好像在这一晚神奇地颠倒,我变成了被安慰的那个人,我们像是隆冬中抱团的两个人,无望地等待春风之至。

      *

      经过昨天日记的事,我更加清楚这个地方已经待不得的事实,这个窝点必须铲除,哪怕我会因此死去。

      她们的势力已经荼毒了太多人,太多人死于非命,他们走得无声无息,但我是见证者,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之前我低估了这个地方的危险性质,总想着用较为温和的方法迂回地逃出去,但目前看来,时不我待,毒贩的残忍程度远不是我能想到的,我只能下定决心,然后孤注一掷。

      但我也不能把桑榆扯进来,事情败露,我自己去死就好了,没必要再拉上她。

      所以我对她说的话总是有所保留,真真假假,好坏参半,我已经在尽可能向她展露积极的一面,只是很多时候,她总是能看透我。

      我最近总是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就开始做梦,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什么好梦,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疲惫得有些异常了,但我当时仅仅把这种情况归咎于事情太多所以比较累,丝毫没有想到是别人做了手脚。

      我想,只要是做过的事,再谨慎的人也都会留下痕迹。只要我找到一点点毒品并成功交给警察,以国内的禁毒力度,这件案子基本可以定性,剩下的只需交给专业的人。

      调查的时候,我尽量避免和她们发生正面交流,我表现的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我会更留心她们谈话的内容。

      但她们谈话一般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我,所以我了解到的都是一些不甚重要的信息。直到有一次深夜,我看见工作室的灯似乎还开着,门是紧闭的,里面有很细微的说话声。

      我当时故意只穿了袜子,一为了方便轻声逃跑,二是布料不容易留下痕迹。

      开头我并没有听到,声音太小,中间的我也只能艰难地辨认一些关键词。

      “那里已经清理干净了……死了……堆着。”

      “暂时不……”

      内容太断了,我很难辨认,想听清的话我必须靠近一些,同时也预留了自己逃跑的空间。

      我隐约辨认,她们提到的比较多的就是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地方。

      还来不及细想,我敏锐地察觉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小,我意识到她们可能快要说完了,我不动声色地迅速离开并上床睡觉。

      不出意外的,我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她们一出工作室就没有再说一个字,走廊里只有静默而整齐的脚步声,像两个木头人被线吊着走,透着丝丝诡异,声音越来越明显,离这里越来越近,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她们没有扭动门把手,只是在门口站着,像游荡在医院走廊的幽灵。

      休息室的门并不是全封,门的最底端有一条不窄的缝隙,我猜,她们此刻应该正贴着地面透过门框的缝隙看着我。

      见我并没有什么反常的反应,她们才缓缓扭动把手进来。

      我全程都闭着眼,均匀而缓慢地呼吸,直到天亮。

      这段日子我已经大概摸清了她们所有人的作息,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卢艳和刘仪上午八九点会出去一阵,临近中午才会回来。而陈萍一般待在工作间,或者去保安亭跟楼下的保安闲聊一会。

      我打算去监控室,路上经过了后厨,我随意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有个伙计在打理刚买回来的食材。

      我顺口打了几声招呼,“刚回来?”

      “是,今天本来轮不到我,哪成想李姨生病请假,就把这事儿交我了,”他叹了口气,像是很不喜欢这项工作,“采买什么的就算了,做饭我是真不擅长,还是等陈萍阿姨回来劳驾她算了。”

      我站在一旁不置可否,跟他告别之后就离开了。

      监控室距离大楼还有段距离,要过一段小径,转角之后才是监控室。我打量着不远处,里面坐着一个人,我听她们平时叫他赵叔。

      他大概五六十岁,样貌有几分威严,平时吃饭都是别人送到监控室,监控室旁边就是他的休息间。透明的玻璃,即使在黑暗里也能清楚洞察对面的一切。

      也就是说,任何人来查阅监控都需要经过他的准许并留下记录。

      这里所有工作人员大概率都是一个组织里的,所以我无法相信任何人。

      我不打算现在就打草惊蛇,但查监控的确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入手点。

      医院的监控分布本就不多,逐一做标记,可以在行动时尽量躲过监控的监视,那个“仓库”的所在地也一定是一个监控分布比较密集的地方,查看监控也方便我寻找的时候划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正当我在暗中思索的时候,门开了,赵叔走了出来。

      “你是新来的?我没见过你。”他对我说。

      “我来了有几个月了,只是不常走动。”我礼貌地笑笑,“我来找您是因为今天早上后厨的李姨请病假,我临时负责下厨,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忌口?”

      我先前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然后直接跟我打了个照面,我只好胡乱编了个理由。

      他转了转眼珠子,眼神里似乎天生带了审视别人的习惯,啧了一声,“你还下厨?”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流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有哪些菜?”

      “排骨、鲫鱼、豆腐、莴苣……”他的表情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我还是顺着刚刚那一眼的记忆回忆道。

      他眯了眯眼,“有西蓝花么?”

      “嗯……好像没有。”

      他哼了一声说,“怎么都一个样!”然后背着手转身缓缓回到监控室。

      我打发完他就回到了后厨,为了让整件事情形成闭环,我主动跟那个伙计说我愿意去帮忙。

      他喜出望外,主动说要给我打下手。

      他很喜欢跟人搭话,我了解到,他今年才满十九,这也不是他的工作,他是这里一个职工的儿子,因为都混得比较熟,所以常常会来医院帮忙,对于我问的医院内部的问题,他都一概不知。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几眼,心里默默勾唇,并没有多说话。

      不管怎样,今天那个赵叔的午饭我便有理由亲自去送了。

      端过去的时候,他好像并不意外,看了看那几样菜品。

      “那杯是新榨的果汁。”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他笑了一下,手上却并没有要拿起那杯果汁的意思。

      我也没管他:“您慢用,我等会来拿。”

      我并没有离开,我站在里面看不到的死角处,我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里面的影子缓缓倒下。

      我走了进去,确认他是真的昏迷之后,就径直走向监控屏幕。

      意料之中,除医院内部之外,其他地方只分布了十几个摄像头。把这些视角的位置一一记住并不是难事,我花了不过五分钟便顺利记了下来。

      安排好监控室的一切后我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陈萍,几乎是前后脚,卢艳和刘仪也回来了,此时我已经回到了楼上。

      我迅速在纸上画下了大致的分布图像,发现有几处聚集得有些异常,比如临近大楼背面向南五十多米的地方。

      我决定今晚就去看看。

      桑榆过来找我,她现在已经可以独自在这层楼活动了。

      “你今天上午在忙什么?”

      “去后厨帮忙了。”我解释道。

      她微微摇了摇头,“不止。”她顿了顿,“还有呢?”

      我勉强笑着说,“没有了,你别为难我了。”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力道有些紧,似乎很害怕我的离开,眼里流露出倔强的神情,“你要是不告诉我,今晚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没想到我的计划已经被她猜到了,这不是梦里,我的力气不见得比她小。我一边挣扎一边警告她,“你不要胡闹。”

      她似乎可以很轻松地压制我,像猫逗老鼠一样,一边给我留有进攻的空间,一边又牢牢压制我的动作,她就这样跟我反复了几招。

      “我可以帮你,我很有用的。”她的语气可怜兮兮,但动作却一点不占下风。

      我一时有些恼羞成怒,心说再不放手我就咬人了。

      我用眼神威逼着她,她淡淡笑着给我和她的手铐上了手铐,然后不紧不慢地把钥匙丢到窗外。

      “好了,现在我们谁也走不了。”她似乎很满意。

      我几乎是有些愣住,等反应过来早已来不及,于是面色也沉下来。

      “手铐哪来的?”

      她回答得很干脆,“偷的。”

      “谁教你这么疯的?”

      她忽然抬眼看着我,莫名其妙又多了几分埋怨的意味,盯得我很不自在。

      “你。”

      我一时有些无语,想把手抽回来,她也不再反抗,故意顺着我,甚至差点被我的动作弄出一个踉跄。

      我真是拿她没办法,想教训她又不舍得,恨恨地说:“你自己说,现在怎么办,卢艳她们万一上来——”

      “她们不会过来。”

      “你说了算?”

      她笑了笑,有些任性地说,“对,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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